夏文瑶的美篇

夏文瑶

<p class="ql-block">二 姐 </p><p class="ql-block"> 如果用死亡比喻一个企业的倒闭,二姐的单位——七世才修来的供销社,在二姐三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日薄西山、苟延残喘了。二姐三十九岁那年,那个曾令无数人羡慕的单位终于油尽灯枯、一命呜呼。从此二姐不再是令人仰视的“国营企业全民正式工”,而有了个让人万分同情的名称:“下岗职工。”</p><p class="ql-block"> 二姐下岗,震撼最大的不是二姐,是二姐的父母。那段时间,老人成天捧着电话本,围坐在电话机旁,打电话给他们认为有指望的亲友,拿主意,想法子。他们愁一直以来“肩不担担、手不提篮” 被称为“懂事晚”的二小姐,拿什么过好自己的余生?而此时的二姐悠然的端坐在牌桌上,正若无其事地在“斗地主”,任轰雷掣电,地动山摇,她自岿然不动。“懂事晚”的二姐不知道她人生的牌正在重洗,更不知道在人生的牌桌上,她将会摸到怎样的一副牌?</p><p class="ql-block"> “懂事晚”,是大姐给二姐起的绰号。二姐和二姐夫谈恋爱到结婚过日子,点点滴滴的事情叠加起来,足以说明二姐“懂事晚”。二姐初见二姐夫,二姐夫正口若悬河,唾沫星子直飞地坐在供销社柜台内讲《三国演义》给同事们听,一个个听得像小鸡啄食似的头直点。二姐从小就喜欢读书,竟没读过《三国演义》。二姐崇拜二姐夫“博览群书”,爱情的种子从此埋下。婚后才知道,二姐夫竟是个读书就犯困的主,之所以对《三国演义》如此通熟,都是因为老家有个说书看相的邻居老头,没事就讲故事给二姐夫听,一来二去,二姐夫变成了会讲故事的人。</p><p class="ql-block"> 二姐和二姐夫恋爱,二姐夫承诺:“今生只要有我一口吃的,肯定有你一口吃的。”在那贫困的年月,这话让二姐幸福无比。婚后,二姐夫的确信守了诺言,可二姐夫和二姐结婚十几年,除了让二姐有一口吃的以外,真没有再给过她别的什么幸福。婚前二姐询问二姐夫的家境,二姐夫说家境不算好,不过反正周围没有人家比他家条件好。二姐暗忖:不管怎么说,应该过得去吧?哪知二姐和二姐夫谈婚论嫁时,到二姐夫家一看,倒吸一口凉气。二姐知道农村穷,但不知道他家这么穷。的确,二姐夫也没撒谎,在周围人家中,数他家鹤立鸡群。滑溜溜的泥墙,金灿灿的披墙草,还有其他人家没有的木板门。</p><p class="ql-block"> 婚后过日子,二姐更显露出了她的“懂事晚”。二姐夫叫二姐买米,二姐拿着供应本直奔粮站,一会儿空手回来了。二姐夫问:“米呢?”二姐说:“不知道凭供应本买米还要钱……"类似的事数不胜数。大姐便为二姐起个“懂事晚”的外号。鉴于二姐没技术、没文凭,全家人经过商量,让二姐在小镇开个服装店。于是,二姐带着她家的全部存款,加上从信用社贷来的两万元贷款,开始了今生第一次远行——到常熟进货。</p><p class="ql-block"> 在常熟批发市场,弱不经风的二姐,背着沉重的货,趔趄着行走在陌生城市那穿流不息的车海里。二姐的眼,湿湿的。二姐如此狼狈的模样被一亲戚碰见,那人把看到的情形添油加醋的告诉二姐的父母,老人心疼得几夜无眠。二姐一路按照二姐夫的叮嘱进货。“多进样,少进量”;“要得多卖钱,就得商品全”;“货比三家不吃亏”…… 可尽管这样,每次进货都会搭点钱进去。</p><p class="ql-block"> 俗话说“烧香买、磕头卖”,吃尽千辛万苦进来的货,不一定能卖出去,卖出去的不一定就赚钱,二姐常常被还价的“砍客”急得眼泪“叭嗒、叭嗒”往下掉。二姐夫还嘲笑她是“掉金豆”。多少年过去,身边多少穷人翻身变富人,多少无产阶级成为资产阶级,二姐一家仍在贫困线上挣扎。二姐夫总对二姐信誓旦旦的说:“过两年就好了,过两年就好!”过了不知多少个两年,二姐家的经济状况仍然没有好转。 </p><p class="ql-block"> 那年,为了早点走上致富路,二姐另租一间门市专卖羽绒服。银行贷款十五万,租房、雇员、进货……但是倒霉人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偏偏那年是暖冬,羽绒服库存积压了三分之二,一夜间二姐愁得霜花飞上鬓角。自此,二姐落下一个毛病,见到太阳就出汗,无论冬夏。</p><p class="ql-block"> 随着小镇的人越来越多的拥进城市,小镇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为了生计,二姐到县城打工去了。有腰间盘突出毛病的二姐夫留守门市,在慢节奏的小镇,二姐夫手捧茶杯,雇个年青的服务员,守着淡薄的服装生意,悠然地度着时光。没有二姐在的傍晚,收了门市的二姐夫就去小学校的操场上“退步”。说是“退步”治腰间盘突出有特效。二姐夫退着退着腰间盘突出真的好了,二姐夫再将“退步”改成散步,散着散着,二姐夫便不由自主地散到跳广场舞的公园去了,去学跳广场舞。跳着跳着,二姐夫的舞技日臻成熟,便跳到小镇灯光昏暗的舞厅里去了。门市生意越来越惨淡,在别人家生活水平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时,二姐家还在原地“踏足踏”。在二姐夫安慰二姐“会好的”、“会好的”时,二姐第一次不相信并和二姐夫大吵了一架。二姐和二姐夫吵架,就像说对口相声那样,二姐夫总会把二姐说绕进去,把二姐头说昏了,自然休战。</p><p class="ql-block"> 在县城,二姐的工作并不好找。无论哪家看到二姐清爽爽的一个人,起初都是愿意要的,但一看身份证,摇头,超龄。于是二姐就托以前的一个小姐妹帮忙,到一个小饭店做起服务员。说实话,撇开年龄,二姐也不能胜任服务员这角色。拖把拖地不会——二姐在家没用过拖把,都用毛巾抹地;端菜端不稳——盘大汤热,二姐胆小力怯。有次因为烫着手,竟把整盘菜都撂地上;洗碗也不在行——曾将人家一摞碗全部跌碎。终于,二姐因为某次把羊肉汤洒到顾客身上,主动辞职。 </p><p class="ql-block"> 在一个隆冬季节,二姐经人介绍到一家公司做保洁。这是个不需多少智慧、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也不需要动用过多体力的活。按理说这活二姐能做,可招聘的人看到二姐直摇头,形象气质与保洁格格不入啊。部门经理一看更是皱起眉头:“不是这块料”。最后碍于熟人的情面,加上保洁难招的局面,公司勉強同意试用,却没指望她能留下。不想二姐居然做下来了!</p><p class="ql-block"> 几年过去,二姐比以前消瘦了许多,老了许多。但她很快乐,她说她现在会用拖把,会用扫帚,手上也有老茧了。她还乐哈哈地说:“我在补课,补年少时落下来的劳动课!”二小姐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二姐!</p><p class="ql-block"> 大作家马尔克斯曾说过“我年青过,落魄过,幸福过,我对生活一往情深。”用这句话形容二姐,再恰当不过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作者:夏文瑶 阜宁沟墩人,盐城市作协会员。欢阅读,喜幽默,爱嘚瑟。喜欢我的朋友还可以加我抖音:文瑶。</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