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学去（外一篇）

飘雪

立冬之后，又回乡下去看母亲。车子刚刚在村口停稳，就看见本家的大哥开着一辆电动三码车从村里驶了出来。寒暄中，得知大哥是来村头接小孙女放学的，当时正是临近中午的时间，小孙女乘坐的校车大巴马上就要送孩子们到村口了……“现在的孩子真是幸福啊，每天上学都有校车接送……”我一边感叹着朝母亲的小院子里走，一边又不觉想起自己小时候上学的那些时光…… 离开村子到小镇上的中心小学读高小的那一年我不到12岁，还不会骑自行车，于是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身和村里的几个小伙伴步行将近一个小时去上学。为了能让我吃上一口热乎的早饭，母亲也起得很早，她通常先熬上一锅米粥，然后盛出一碗晾在窗台上，我火急火燎地端着碗狼吞虎咽几口，就赶紧拎着书包冲到小院门外，因为那里有两三个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的小伙伴正在不停地唤着我的小名儿：芬儿，芬儿……她们一般不吃早饭，只带着一块冰凉的饽饽在路上啃…… 后来，在冬天快要到来的时候，我终于学会了骑自行车，开始每天跟着村里的几个小伙伴，战战兢兢地（因为并不熟练）骑着家里那辆崭新的、父亲特意为我上学而买来的“红旗”牌自行车上学去。虽然用在上学路上的时间大大缩短了，可是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骑着车子上学并不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那时候的自行车都是“二八”带横梁的载重车，车子高高大大，我瘦瘦小小的个子，骑车的技术又不过关，所以骑车摔跤是经常发生的事情，尤其是赶上刮狂风或者下雨下雪的天气。每当我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摔倒在平地上，撞在树上，或者是扎进路边的壕沟里，然后再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同行的玲儿姐姐和小敏总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再后来我的个子稍稍长高了一点，骑车的技术也日渐好转，我开始觉得骑着自行车上学也是一件非常享受和神气的事情的时候，我的自行车后座上便多了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儿，他是我的弟弟，他小我两岁，年级却只低我一届。也就是说当我六年级开始的时候，我就不得不每天驮着弟弟上学去，放学回。父母亲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当然觉得更是。 然而我与弟弟的上学之旅却并不都是愉快的，主要是因为弟弟。大概他觉得坐姐姐这个女孩子的自行车“二等”（就是自行车后座儿）是一件非常没有面子的事情，于是一路上变着法儿地气我：嘴里不停地讲当时的评书《岳飞传》，时不时把金蝉子、银蝉子的名字换成我；揪我的辫子；不停地把身子扭来扭去，迫我下车，然后他又一溜烟儿跑出老远…… 最严重的一次我忘记因为什么，弟弟把我的书包倒扣，扬在尘土飞扬的大道上（那时还没有柏油路），然后坐在路基下面的荒草地上嚎啕大哭，骂了我一个祖宗八代……面对弟弟的“折磨”，我有时哭，有时笑，但却从未往心里去，大概弟弟也是如此，因为他第二天依旧坐着我的“二等”和我一起上学去。 以后我和弟弟的“上学之战”渐渐平息，当我们两个人各骑着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相安无事的时候我也已经进入了中学。曾经和我一道上学去的女伴儿们也相继离我而去——那时候农村的女孩子辍学的现象极为普遍，我开始经常一个人行走在上学的路上。 小时候的冬天格外寒冷，而我骑车上学的一路上则更加寒冷。我的手和脚每到冬天就会生满冻疮，尤其是我的那双手，严重的时候肿得就像个小馒头，还裂开了好多道口子，渗出血痕，握着车把的时候钻心地疼痛。母亲给我做了厚厚棉手套，可是在凛冬寒气逼人的早晨里，手套从里到外都是冰冷的，手指在里面冻得僵住了，到了学校以后好久都不能握笔写字…… 多年以后，我读到宋濂的散文《送东阳马生序》，里面有“穷冬烈风，大雪深数尺，足肤皲裂而不知。至舍，四肢僵劲不能动……”的句子，我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少年时上学读书的那许多个冬天。可是在那个时候，年少的我却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多么艰难，只是觉得生活本来就是那个模样。 所以，我感谢生命中所有的付出，所有的遇见，所有的苦难。 （文字原创，图片来自于网络，感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