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钟楼最初建于元代的至元九年(1272年),大概位置在今天旧鼓楼大街与北二环路的交叉口,元代鼓楼的位置在今天旧鼓楼大街南口与鼓楼西大街的交叉口上。 钟鼓二楼南北遥遥相望, 作为元大都(北京)城市的报时中心,在人们社会生活中的重要地位从此奠定下来。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元大都钟鼓楼位置</h5> <p class="ql-block"> 元代钟楼的具体形制和规模没有文字记载。不过《马可·波罗游记》对元代的钟楼做了记述,“新都(元大都)的中央,耸立着一座高楼,上面悬着一口大钟,每夜鸣钟报时。第三次钟响后,任何人都不得在街上行走。除非遇有紧急事务,如孕妇分娩或有人生病,非出外请医生不可者可以例外。但是,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外出的人必须提灯照明。……夜间,有三四十人一队的巡逻兵,在街头不断巡逻,随时查看有没有人在宵禁时间——即第三次钟响后——离家外出。被查获者立即逮捕监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到了元朝末年,朱元璋造反,推翻了蒙古人的统治,定都南京,建立明朝。 元大都经历战火兵燹,大部分宫殿包括钟鼓楼被毁。 明初将大都城改称北平,作为防御蒙古军队的前哨重镇。 为此保留了元大都城市的南半部分,放弃原来大都城北部人口稀少的地方,北城墙向南收缩五里,沿着原来钟楼东西一线的坝河重新修筑。 而元大都原来的北城墙以及东西部分城墙被废弃,这就是今天人们所熟知的“土城”。明洪武末年(1398),皇子燕王朱棣与其侄子建文皇帝展开了帝位争夺战,朱棣取胜之后不久即迁都北平。在重建都城时,另觅新址,将钟楼和鼓楼挪到了元代万宁寺中心阁一带,也就是今天钟鼓楼的位置。</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明朝时的钟鼓楼位置</h5> 今天的钟鼓楼是明清北京城中轴线最北端重要的建筑群,是明清皇家的报时中心。钟楼在鼓楼以北约100多米处,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与鼓楼一起修建,为此还专门铸造了两口大钟。但不久后钟楼再次被灾,成为废墟。从清代乾隆《京师全图》上可以看到,当时钟楼的位置上还是一片断壁残垣。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清乾隆初年时钟楼仍是废墟</h5> 清乾隆十年(1745年)奉旨重建钟楼,两年后竣工。钟楼的这次重建,为了防止火灾,建筑采用了全砖石结构。重建的钟楼高大雄伟,巍峨壮观。 钟楼之上的正中立有八角形的钟架,仍然悬挂着明朝的永乐大铜钟。钟体镌刻“大明永乐吉日”字样,它的钟声悠远绵长,圆润洪亮,在过去北京城尚无高大建筑的年代,可以传播数十里远。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上世纪初的钟楼</h5> 在钟楼附近,历史上曾有一些与钟楼密切相关的场、庙存在,它们都是当年建造钟楼和铸造大钟时留下的一些历史遗迹,如今淹没在鳞次栉比的胡同民居之中。这些历史遗存是过去数百年来钟鼓楼历史演变的见证,为这一地区笼罩着浓厚的历史人文气息。比如铸钟厂胡同,传说是当年铸造大钟的工坊所在;钟库胡同,是存放大钟的地方;铸钟娘娘庙,传说是为祭祀因铸钟而牺牲的一位工匠女儿所建的一座小庙。 这些历史文化遗迹,为人们了解钟鼓楼的历史、了解北京城市的发展提供了佐证和帮助。<br><br> 本文谨就铸钟厂和铸钟娘娘庙的历史做一些考证。 <b>一、铸钟厂</b><br><br> 在旧鼓楼大街南端的西侧有一条铸钟胡同。胡同呈“厂”字形,东口在旧鼓楼大街,进口后往西,然后拐向南,南口在鼓楼西大街上。 明代这里已形成了胡同,明、清时都称为铸钟厂,1965年定名铸钟胡同。 据百度百科介绍:“铸钟胡同位于北京市西城区,旧鼓楼大街西侧。 <b>铸钟胡同明代称铸钟厂,因钟楼大钟即铸于此</b>。”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铸钟厂的位置</h5> <h3><span style="font-size:18px;"> 铸钟厂,顾名思义,是铸造大钟的工场所在。 铸钟厂设立于何时,其规模建制如何,史书上并没有明确记载。 明代嘉靖三十九年(1560)《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载“日忠坊 二十二铺 ……广化寺街 </span><b style="font-size:18px;">铸钟厂</b><span style="font-size:18px;">小石桥 妙缘观 司设监外厂 南绦儿胡同 马厂胡同 西绦儿胡同……。”这是记载铸钟厂地名的最早记录。由此可知早在明朝嘉靖年间之前,铸钟厂早已在此地设立。</span></h3><p class="ql-block"><br></p><h3> 一般认为铸钟厂是明朝永乐时期为修建钟楼而设立的。《明一统志》说,“钟楼,明永乐十八年建,盖迁都北京营缮宫阙时也。” 那么铸钟厂的设立应该是在同一时期。 不过早在元代大都城时代,钟楼鼓楼也是建在这一带,如果说为了就近铸造大钟,那么元代在此地设立官家铸钟厂,也是可以理解的。 民间有不少关于铸钟厂的故事也认同这种说法。例如,在《北京风物传说》一书中,张嘉鼎先生搜集了一则故事。“据说元朝的时候,鼓楼这里称为‘十字街’。 建大都那年,才盖了钟、鼓二楼,……负责建筑的官员就召集天下工匠来京铸钟。 还在鼓楼之西建了‘铸钟厂’……。”可惜,这只是传说,有关元朝修建钟鼓楼的史料非常有限,没有留下这方面的记载。所以根据现有的文献,只能认定铸钟厂设立于明代。 至于铸钟厂的建制规模,没有找到相关记载。 不过查阅有关史籍,还是能够找到关于铸钟厂的一些信息。</h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元史》百官·工部一节中记载,工部诸色人匠总管府下设有“出蜡局提举司,……掌出蜡铸造之工”。 又有“铸瀉等铜局,…...掌铜瀉之工。”此处,“出蜡”一词应是铸模失蜡之意,而“铜瀉”一词,应是浇铸的同义词。由此可以推想,在元代,无论是否有铸钟厂这样一个机构存在,大钟铸造所涉及的范模浇铸是工部的管项。 所以钟楼大钟的铸造工作应是由工部负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到了明代,负责大钟铸造的部门发生了变化。《明史》志四十八. 职官一中记载:“工部……营缮典经营兴作之事。 凡宫殿、陵寝、城郭、坛场、祠庙、仓库、廨宇、营房、王府邸地之役,鸠工会财,以时程督之。 凡卤簿、仪仗、乐器,移内府及所司,各以其职治之……”这说明,在明朝,工部的一部分工作被转移到了内府,由太监们负责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清朝乾隆年间的《钦定日下旧闻考》一书在记述明朝皇城时提到:“北安门内黄瓦门之里则内官监也,……[臣等谨按]内官监今废,其地犹名内官监胡同,内有大佛堂。 其碑记备列黄瓦门营造库、米盐库、油漆作、……石厂、黑窑厂、木厂、<b>铸钟厂</b>、供应厂……等名目,与水部备考及明史所载多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由此可知,在明代,今天的黄化门(明代的黄瓦门)一带是内官监的公廨及工坊仓库所在地。 而且在这些公廨工坊里,设有铸钟厂这样一个机构。可以想象,铸钟厂铸造大钟需要较宽广的占地,因此黄化门内的铸钟厂很有可能只是一个办公场所,而真正的铸钟工坊则应在钟楼附近。 此种公廨与工坊分立的事例较多,如酒醋局和钟楼后边的酒醋局外厂、黑窑厂和陶然亭的窑厂等都属于此类情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关于内官监,《明史》志第五十. 宦官一节中有这样的记载:“内官监,……掌木、石、瓦、土、塔材、东行、西行、油漆、婚礼、火药十作,及米盐库、营造库、皇坛库,凡国家营造宫室、陵墓,并铜锡妆奁、器用暨冰窨诸事。”以上说明,在明朝,内府太监将许多原来属于工部的工作都揽于自己的管辖之内。 《明史》中虽未明确说到内官监管辖铸钟厂,但有黄化门大佛堂碑记,足以证明铸钟厂隶属于内官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关于铸钟厂,《日下旧闻考》卷五十四. 城市一节有记载说:“华严钟厂在德胜门内,旧铸高二丈余,尚有十数,仆地上,皆楷书佛经。(春明梦余录)[臣等谨按]德胜门东为铸钟厂,其地有真武庙,内有顺治辛卯年刘芳远撰碑。 华严钟仅存其一,旧悬万寿寺,今移于觉生寺,余钟具无考。”此段文字明确了铸钟厂旧时又名华严钟厂,现在保存于大钟寺(觉生寺)的华严大钟,就是在铸钟厂铸造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到了清代,正如《日下旧闻考》所说,内官监已废(时在顺治年间),黄化门一带空留内官监及铸钟厂等名目。 又由于钟楼自明朝永乐年间建成不久即遭遇雷火,致其坍塌,直到清朝乾隆时期才又重建。在这个大约持续了三百年的期间,钟楼既毁,永乐大钟仍存,铸钟厂没有再铸新钟。 因此可以推想,最晚在清朝初期,钟楼附近的铸钟厂工坊随着内官监的裁撤而废弃了。 根据绘制于乾隆年间的《京城全图》,铸钟厂一带在乾隆时期已经是房舍连片,几无隙地,完全看不出哪里是铸钟工坊的痕迹。 铸钟厂应该是废弃已久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铸钟厂因为铸造了几口巨钟而闻名。北京钟鼓楼文物保管所原所长郑毅先生曾撰文说:“我国明朝的铸造工艺,已发展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且具备了铸造巨钟的能力。 在明永乐四年(1406年),营建北京宫殿时,曾铸造过三口大钟,它们分别是:钟楼永乐报时<i>铁钟</i>、报时<i>铜钟</i>和大钟寺永乐‘<i>朝钟</i>’。 三口大钟都是在现钟楼迤西铸钟厂铸造的。……钟楼永乐报时铁钟,通高4.2米,钟口外径2.4米,重25吨。 因其音色不佳,被永乐报时大铜钟置换,长年废置于鼓楼北墙外,……钟楼永乐报时大铜钟,通高5.55米,钟口外径3.4米,钟唇厚24.5厘米,重63吨。 该钟是全国现存最重的城市报时钟。”</p><p class="ql-block"><br></p><h3><span style="font-size:18px;"> 郑毅先生还在另一篇文章中说,铁钟“铸造于明永乐年间……因铁钟的音色不好听,未能启用。 铁钟原置于钟库胡同东口,1925年将其移至钟鼓楼之间(体育场旁边),后又置于鼓楼北墙外,1983年底,被大钟寺古钟博物馆收藏。”</span></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永乐铁钟,现藏于大钟寺古钟博物馆</h5>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现悬挂于钟楼的永乐铜钟</h5> 清朝初年,铸钟厂被废,以后这里逐渐演变成百姓聚落。如今铸钟厂的一切痕迹都已无存,或许还有些埋没于铸钟胡同这条狭窄的小巷里。 铸钟胡同夹在周围的民居中,胡同两旁是简陋的院落,房屋大多低矮陈旧,院墙上的青灰已经脱落,残缺不全的老砖暴露在外面,诉说着岁月风霜。近年来,拓宽旧鼓楼大街,对大街两侧的街巷胡同进行了外立面装修美化。 不过数年,如今有些民居外墙贴面已然脱落,胡同内和院落里仍旧是一如既往的拥挤不堪。 据当地老人们说,当年的铸钟厂胡同,进入胡同可望见一个大苇坑,相传乃是铸钟工坊的旧址残余。……现在苇坑已没有了,原地盖起了平房。据说由于地势较低,下雨时积水甚多。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今天的铸钟胡同</h5> <b> 二、铸钟娘娘庙</b><br><br> 铸钟娘娘庙的全称是“金炉圣母铸钟娘娘庙”,据民国25年(1936)北平市政府寺庙总登记记载,此庙位于内五区鼓楼西铸钟厂十四号(今小黑虎胡同二十四至二十六号)。 当时的调查记载称,该庙在清顺治、乾隆、道光年间几次重修。庙内原有重修碑记。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京师全图》中的铸钟厂和铸钟娘娘庙</span></p> <p class="ql-block"> 查阅乾隆时期的《京师全图》,铸钟娘娘庙确实是建在铸钟厂内的。1958年铸钟娘娘庙调查记录,“铸钟娘娘庙位于西城区果子市办事处铸钟厂14号”。直到1965年,在对胡同门牌重新划分时,铸钟娘娘庙才被划入了小黑虎胡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关于铸钟娘娘庙的历史,《日下旧闻考》一书中说:“[臣等谨按]德胜门东为铸钟厂,其地有真武庙,内有顺治辛卯年刘芳远撰碑。”此段文字说明,在乾隆时期及之前,铸钟厂内有一座真武庙,但文中并未提到铸钟娘娘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明朝设立的监局司厂衙门中,修建真武庙的传统由来已久。明万历八年,有一位名叫刘效祖的人为宝钞司真武庙撰写了《重修真武庙》碑文,其中道出了内监普建真武庙的缘由。“国朝设立监局司厂衙门多建北极玄武庙于内、塑像其中而祀之者何也?缘内府乃造作上用钱粮之所,密迩宫禁之地,真武则神威显赫,祛邪卫正,善除水火妖媚之患。成祖靖难时阴助之功居多,普天之下,率土之滨,莫不建庙而祀之。” 原来,明朝的监局司厂衙门中建真武庙的目的,一是真武大帝善除水火之患,可保监局司厂库之安全;二是在永乐皇帝在靖难之役中,真武大帝有阴助之功,所以要建庙祀之。铸钟厂既归内官监管理,受社会大环境的影响,修建一座真武庙实属正常。</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铸钟娘娘庙山门(1931年摄)</h5> 根据1958年9月北京市对金炉圣母铸钟娘娘庙进行文物古迹调查的登记,庙内藏有北城司正知五品大夫服俸刘芳远撰重修圣庙碑,顺治辛卯(顺治八年,1651年)孟冬吉旦立石,碑在中殿前西侧。 刘芳远撰文的石碑现已无存,不过尚有其碑文拓片被收录于《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中。 碑文云:“兹者铸钟厂北极真武玄天上帝庙左伏魔、右玄坛、龙王,后殿金炉娘娘。 久已,…… ”从碑文中可以得知,既是“重修”,说明此庙在顺治之前久已存在。而且这座真武庙的后殿里还供奉着“金炉娘娘”。<div><div><br> 此外,庙内还有三通石碑。一通是乾隆五十年(1785年)时任该庙主持王志诚所立《重修铸钟娘娘大殿碑》,石碑嵌在后殿内东墙上。碑文云,“兹因鼓楼西铸钟厂真武庙原有金炉娘娘王元君大殿三间,……”碑刻仍称此庙为真武庙。(但根据清乾隆十五年(1750)的《京师全图》,此庙在当时已经被注名为“铸钟娘娘庙”,说明乾隆时期金炉娘娘的地位已然提高了。)</div></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娘娘庙真武殿前的石碑和古柏(1931年摄)</h5> 另外两通石碑是时任寺庙住持黄宗禄于道光七年(1827 年)撰写的《重修娘娘庙金炉圣母大殿碑》,以及道光道光八年(1828年)《重修娘娘庙金炉圣母大殿三间碑》。这两通碑的碑文都提到:“兹因鼓楼西铸钟厂娘娘庙金炉圣母大殿三间……”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铸钟娘娘庙配殿(1931年摄)</h5> 然而,根据道光七年及以后的碑文,此庙彼时改称为铸钟娘娘庙。 也就是说,从乾隆五十年(1785)到道光七年(1827)这42年间,这座庙的名称由真武庙变成了娘娘庙。 再结合乾隆十五年的《京师全图》标注此庙为“铸钟娘娘庙”,此庙改名应在1750-1827年之间的70多年里。<br><br> 真武庙因为何事改名铸钟娘娘庙?考其缘由,应与朝代更迭有关。 <br><br> 明朝期间,因为此庙是铸钟厂的厂庙,享受着皇家内府的经费支持或太监们的资助,自然不乏各项费用维持香火。到了清朝初年,顺治皇帝裁撤了内官监,作为内官监的一个下属机构,铸钟厂同时被废。作为铸钟厂厂庙的真武庙,其护佑铸钟厂的作用自然消失。 由于从此得不到官家的支持,经费拮据,庙宇逐渐衰败,这是可以想象的。<div><br></div><div> 据已知资料,清朝以后,真武庙因年久失修,殿宇渗漏、颓坏,曾经在顺治、乾隆、道光及民国时期募化民间资金,做过四次重修。这说明,此庙在清朝之后财力有限,不得不向民间募集修庙的资金,境况比较尴尬。<br><br> 另一方面,铸钟厂废弃,真武庙主祀功能便已消失。不过,此庙祔祀的金炉圣母铸钟娘娘仍然与附近的钟楼大钟有着相应的关联,是依然影响着附近百姓生活的精神慰藉。于是,原来祔祀的铸钟娘娘地位凸显,逐渐变成了人们祭祀的主要神灵,庙名也由真武庙逐渐演变成了铸钟娘娘庙。<br><br> 民国二十四年出版的《北平旅行指南》和填写于民国二十五年(1936 年)六月的北平市铸钟娘娘庙寺庙法物登记表中没有提及真武大帝,如《北平旅行指南》一书在谈到“金炉圣母铸钟娘娘庙”时称:“庙在鼓楼迤西铸钟厂,殿凡二层,前祀关帝,后祀铸钟娘娘…… ” 这进一步印证了真武大帝已经不再是该庙所祀主神。 </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娘娘庙内景(1931年摄)</h5> <p class="ql-block"> 历史上,围绕铸钟娘娘庙,还有一个民间传说。市廛街巷的百姓们都在传诵,铸钟娘娘庙是为纪念一位为救父亲(铸钟工匠)而献身牺牲的美丽姑娘所建。 说的是古时候,工匠们为钟楼铸造大钟。不知何故,大钟屡铸不成,眼看工期迫近,工匠首领的女儿担心父亲因延误工期获罪,于是伪托去铸钟厂工坊参观,乘人不备,投身炉中。此举感天动地,大钟由此终于铸成,至今仍悬挂在钟楼之上。后人感佩这位姑娘的牺牲精神,于是在她的殉身地建庙祀之,使其永享香火。</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铸钟娘娘像(1931年摄)</h5> 这个附于铸钟娘娘庙的凄美故事表达了下层民众对封建独裁统治者的怨恨,对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普通百姓的同情,其情可悯。故事流传已久,据说从明代就有,但是真正见诸文字记载,却是在民国的《北平旅行指南》。<div><br></div><div> 正如上面所述,铸钟娘娘庙的前身是真武庙,是为祭祀真武大帝而建。 所以,此庙为祭祀投炉献身的工匠女儿而建的说法不能成立。另外,铸钟娘娘又称金炉圣母通常所指为女娲娘娘,女娲因炼五色石补天,在民间被尊为冶炼业的行业之神,因此在真武庙内祔祀之。此外,娘娘和圣母一般是尊称地位极高的女神。作为民间普通工匠的女儿(且待字未嫁),死后升仙一般被尊为仙姑,不应该称作圣母或娘娘。所以铸钟娘娘与传说中的这位姑娘没有关系。<br><br> 其实,国内有不少关于女儿为救父亲而投炉献身的故事传说。 比如,明朝朱国桢所撰《涌幢小品》卷四:“遵化县(今河北遵化)西八十里有铁冶。炉有神,则元之炉长康侯也。康当炉四十日而无铁,惧罪,欲自经。二女劝止之,因投炉而死。众见其飞腾光焰中若有龙随而起者,顷之,铁液成。元封其父为崇宁侯,二女遂称金、火二仙姑,至今祀之。”<br><br> 与北京铸钟娘娘传说内容相似的还见于南京铸钟厂关于钟神的传说。 据清朝年间专写南京掌故的《白下琐言》载:“倒钟厂钟卧于地,半陷土中。相传铸时屡不成,督工者将获谴,有幼女伤父不免,投身火中以殉,遂为钟神。”北京铸钟娘娘的传说很有可能是根据以上传说移植而来的。<br><br> 关于铸钟娘娘庙的记载,乾隆《京师全图》给出了该庙最早的布局示意图。从此图上看,铸钟娘娘庙院落颇宽阔,有山门一座,正殿、后殿、东配殿各三间,后殿旁还有房屋数间。</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乾隆《京师全图》中的铸钟娘娘庙布局</h5> 虽然不能准确地判定铸钟娘娘庙始建于何时,庙内原有明万历三十四年(1606)造铁磬一口。 古柏二株,东龟形,西蛇形,1930年代北平研究院调查时,有关人士“考为永乐时物”,再结合铸钟厂的兴废,推测此庙建应在明朝前期。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1931年铸钟娘娘庙实测平面图</h5> 清朝以后,庙中的四通石碑记载了该庙的传承。<div> <br> 顺治八年,因庙宇渗漏损坏,住在附近的“信士弟子”庞成功首善其事,周围居民辐辏捐资,修葺庙宇,并请王姓道士入内驻锡,朝夕焚修。此时,该庙前殿祀真武大帝,左右分别祀关帝和玄坛、龙王,后殿祀金炉娘娘。<br><br> 乾隆五十年,真武庙内金炉娘娘大殿三间因年深日久而渗漏损坏,由于重修所需钱粮浩大,独力难成,时任主持王志诚募化十方施主,鼎新金炉娘娘大殿、彩塑金身。<br><br> 道光七年和八年,上驷院司理圈厩长彭铸钟保(道号礼寿)两次资助道士黄宗禄重修娘娘殿。道光十年,彭礼寿及其儿子再次为此庙捐资,铸造铁钟一口。此时,祭祀铸钟娘娘的后殿已升为大殿,金炉圣母成为庙内主神。</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庙内的铁钟(1931年摄)</h5> 民国时期铸钟娘娘庙登记为女冠庙,胜米食堂莲花山下院,系华山派,与北京最大的女冠庙——府右街长清观同属本家。 <div> 1930年代调查时,此庙于民国十八年(1929年)重修;有房屋20间,土地2亩1分5厘;山门一间南向,石额“金炉圣母铸钟娘娘庙”;前殿三间,内供泥塑真武一尊、玄坛黑虎像各一,配祀者左为关帝、右为财神;正殿三间,内供娘娘一尊,左右龙王、土地、财神等坐像共六尊;东跨院有北殿五间,内供吕祖像一尊。 庙内有《全真经》一本、石碑二通、神龛二座,礼器有木漆花瓶4个、木漆蜡阡4个、木五供2堂、木漆香炉4个;法器有铁钟1口、铜磬1口、铁磬3口、鼓1面、木鱼1个;其他还有供桌7张、柏树2棵、槐树1棵;有庙照1件。 此外,还附设有成德女子平民手工学校。 前殿东西配房即用于学校,东为刺绣科,西为教授科。 </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配殿廊柱上依稀可见“织工科”字样</h5> <div> 1925-1950年间,有两位女道士住持此庙,前者为曾义明,她是武当山玄门派有名的坤道道姑,后传与其徒弟孙义焕。 1947年,孙义焕因为“年老体衰,需退居修养”,拟将住持职务让与其女儿(徒弟)崔智平接续,但却遇到同辈师兄的阻挡。 孙义焕多次向民政局提起申请更换住持,未获批准。 据1950年的寺庙登记档案,孙义焕仍然住持铸钟娘娘庙,未能传给其女。 此时,母女俩除依庙内房租生活外,还靠给工厂织毛衣度日。</div><div><div> 据1951年《北京文物整理委员会文物调查表》,铸钟娘娘庙位于西四区旧鼓楼大街西铸钟厂14号;庙内有大像4尊及群像、磬1口(光绪己丑年)、石碑3座(顺治辛卯年,康熙二十四年,道光戊子年)、钟1口(道光庚寅年)、鼓1面。建筑保存得相当完整,保管者为孙礼焕,使用者和使用情形为市民作为住宅。 </div></div>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铸钟娘娘庙内的真武殿(1931年摄)</h5> 据1958 年9 月北京市文物普查时填写的《文物古迹调查登记表》,铸钟娘娘庙位于西城区果子市办事处铸钟厂14 号。该庙坐北朝南,三重殿。山门一间,面阔4.30 米,进深4.90 米,硬山,箍头脊,筒瓦顶,大式做法,纸糊顶棚,前砖券门口,棋盘大门两扇,首有额书:“金炉圣母铸钟娘娘庙”;前殿三间,面阔9.60 米,进深4.50 米,硬山,箍头脊,仰瓦灰梗,小式做法,普通式样门窗;中殿三间,面阔12.10 米,进深12.00 米,硬山,二卷勾联搭,前箍头脊,后调大脊,大式做法;配殿东西各三间,硬山,箍头脊,合瓦顶,大式做法;后殿三间,面阔12.00 米,进深8.40 米,硬山,调大脊,筒瓦顶,大式做法,五架梁,六檩澈上明造,六抹方格门,四抹方格窗。附属文物有:后殿内有泥坐娘娘、文士相共9 个(残毁);前殿内有泥坐真武一,高约2.50 米;吕祖一,高约1.50 米,另有泥坐、站佛共20 个,高者为1.80 米,小者为0.50米;另有碑4 块,如前文所述。此时,该庙西、南二面为铸钟厂,另外两面靠民居;建筑已老旧;该庙归街道生产合作社使用,道教组管理。 铸钟娘娘庙自民国开始,为维持生计,将大部分房屋对外出租;此后时光流逝,人事凋零,道姑羽化,后继无人。 于是庙产充公,此庙彻底沦为民居。 2000年前后,该庙被完全拆除,在原址上新建了排房,铸钟娘娘庙终于彻底消失。<br><br> 据写于2013年的《神秘的铸钟娘娘庙》一文介绍:“铸钟娘娘庙的原址就在小黑虎胡同24号院。可惜的是,这个庙现在已经完全不见踪影,连山门都找不到了。……山门的位置就在院落的南侧,居民们说,早在七八年前,这块地方还剩了两座铸钟娘娘庙的偏殿,当时被某单位当做办公室,后来就给拆了。”据此,铸钟娘娘庙彻底消失,或在2005年前后。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小黑虎胡同24号</h5>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文物工作者在铸钟胡同发现了“金炉圣母铸钟娘娘庙”的牌匾(另一说为,石匾征集于北京德胜门城楼附近的居民区),现藏大钟寺古钟博物馆。石匾呈长条状,表面自右往左雕刻“金炉圣母铸钟娘娘庙”九个楷书大字,字体端正挺拔,苍劲有力。除此九个大字之外,无其它装饰纹样。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铸钟娘娘庙匾额(拓片)</h5> 金炉圣母铸钟娘娘庙经历了数百年的沧桑岁月,直到二十年前才彻底消失。 不过,庙内原来的数通石碑,仍有两件得以保存下来,其中一块被收藏在北京古代建筑博物馆(乾隆五十年碑),另一块收藏在大钟寺古钟博物馆(道光七年碑),劫后之余,实属不易。此外,其它碑文的拓片也被《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汇编》收录。 围绕着钟鼓楼的许多历史文化遗迹,有些已经湮灭,有些正在消失。它们是钟鼓楼历史的一部分,为钟鼓楼的历史文化扩展了更丰富的内涵,也能够带动钟鼓楼周边文化旅游业的发展。 因此,保护和适当修复部分文物古迹,是保护古都的重要内容,应该受到重视。比如,铸钟厂的铸钟娘娘庙,虽然已经被彻底拆除了,但是它的基址尚在,一些文物仍保留了下来,一些照片、拓片以及文字记录也保留了下来,如果重新复建并非难事。其它如万宁寺、法通寺等亦应适当修复。 把它们与钟鼓楼的历史联系起来,让这里繁荣喧哗的气息中更多地增加一些历史的厚重和沧桑感。<br><br>附:铸钟娘娘庙周边的一些历史遗迹<br><br><b>小黑虎胡同</b>,清乾隆时期称黑虎儿胡同,至晚清时改称黑虎胡同。1911年后析为大、小黑虎胡同。后者在北,规模较小,故称小黑虎胡同。上文提到的金炉圣母铸钟娘娘庙的旧址就在小黑虎胡同24—26号。 其实黑虎儿胡同的来历,也与铸钟娘娘庙颇有关联。 娘娘庙原称真武庙,内供真武大帝、伏魔大帝关羽以及玄坛财神赵公明。 财神座下即是一只黑虎,故民间又有黑虎玄坛之称。黑虎儿胡同,位于真武庙(铸钟娘娘庙)之侧,也许正是源自此庙的玄坛黑虎之意。<br><br> <b>钟库胡同</b>,位于钟鼓楼广场西侧,是一条东西走向的死胡同。全长93米,宽4米,沥青路面。钟库胡同名称起源于何时没有明确记载。 但是,早在1930年出版的《燕都从考》中就记载着:“越钟鼓楼而西曰钟库胡同,……”。“钟库”顾名思义就是“存放大钟的仓库”。 钟鼓楼文管所原所长郑毅先生曾撰文说:“1925年(民国十四年)7月初建体育场于钟、鼓楼之空地;将原存于钟库胡同之铁钟,移至体育场前……”通过这段文字可以推想,自从钟楼的铜钟在永乐年间铸成投入使用以后,早先的那口铁钟便被移至这里。所以,很可能此地从那时起便被为钟库了,算来已有五百多年了。另外,钟楼自永乐年间竣工后不久即遭遇雷火,焚毁坍塌了。 楼上的大铜钟一直到清朝乾隆年间重建钟楼后,才又重新悬挂在新建的钟楼之上。 那么,从永乐后期至乾隆十二年这300多年里,那口世所罕有大铜钟不可能一直掩埋在钟楼的废墟里;也不可能随便丢弃于街巷市廛中,使其经风历雪,日晒雨淋。 唯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它被安置在附近的钟库里,直到乾隆十二年钟楼再次落成。 查阅乾隆《京城全图》,在今天钟库胡同一带,确有几处较大片空地存在,当时是否为钟库,不得而知。<br><br><b>司设监外厂,</b>明代嘉靖三十九年(1560)的《京师五城坊巷胡同集》记载铸钟厂地名时提到:日忠坊 二十二铺 ……广化寺街 铸钟厂小石桥 妙缘观 司设监外厂<b> </b>南绦儿胡同 马厂胡同 西绦儿胡同……。其中有些地名今天仍在使用,有的已不存在了。 其中提到的司设监为明朝十二监之一,专责管理皇家卤簿、仪仗、雨具、大伞等。 在此地设立司设监外厂,疑似与附近的南绦儿、西绦儿胡同有关。因为绦儿胡同古时多是专为皇家织造绦带的工匠聚居之地,正归司设监管理。 <br><br>参考文献:<div>《北平庙宇调查资料汇编》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br>《金炉圣母铸钟娘娘庙考》庾华<br>《明朝内府二十四衙门与皇城内的真武庙》陶金<br>《北京钟鼓楼的历史沿革》郑毅<br>《老北京的记忆(82):铸钟娘娘庙》北平旧梦的博客<br>《元代老街》李娟娟 北京晚报17-06-21<br>《北京内城寺庙碑刻志第二卷·铸钟娘娘庙》吕敏<br>《神秘的铸钟娘娘庙》北京晚报<br>《北京中轴线最北端的“通天塔”》王岗<br>《铸钟胡同里的凄美传说》万物有的说<br>《清朝,被遗忘的那些事儿》朱小平<br>本文的部分照片选自网络。</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