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往事

寒绢(拒私聊)

<p class="ql-block">小时候,在闭塞的乡村里,人们眼中这个世界很简单,村书记和生产队长就是大干部。</p><p class="ql-block">做了干部的气质就不一样了,走路要叉腰,外套不是用来穿是披的,披在肩上很精神,冬天不用穿也不会冷,特别拉风!</p><p class="ql-block">其次,被敬畏的就是村卫生所穿白大褂的医生,满口奇怪的词句都是学问!<span style="font-size:18px;">反正老乡们也不需要真的听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能和这样人说上几句,就特有面子,</span>都是上等人呀,见面打个招呼,口气里满是讨好,眼里都是羡慕……</p><p class="ql-block">我,就是在这样的苏北小村里长大的。</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1.记忆里的美女大夫</b></p> <p class="ql-block">记忆里,乡村女人都是蓬松着凌乱头发,干巴着又黑又紫的脸,在田里劳动是把好手,在家里粗活细活都做,顾不上捯饬自己,所有的女人,几乎都是一个模样!</p><p class="ql-block">但是,有一位体态修长婀娜,面庞白皙两眼风情,装扮整齐的大美女,犹如鹤立鸡群般存在。</p><p class="ql-block">当时,她虽人届中年,依然风韵犹存。全村女人,唯独她不用参加生产队劳动晒日头,因为她是我们村卫生所唯一女大夫,梦大夫!</p><p class="ql-block">据说,梦大夫和我父亲是小学同班同学。</p><p class="ql-block">父亲十二岁升中学那年,而十九岁的梦大美人,和班主任奉子成婚。</p><p class="ql-block">班主任是下放知青,比她大二十岁,原本是有老婆的,为了梦放弃了家庭,放弃回城的机会,扎根农村了。</p><p class="ql-block">村里感激梦美人留下一个人才,并且她本人也是个六年级毕业的知识新女性,就安排她在卫生所上班,还有特权能在家里办公。</p><p class="ql-block">梦大夫的技能怎样?我不妄加评价。反正,村里的孩子都怕被她打针,我是感受最深的一个。她把针扎进肉里,还要抖一下换次手;发现不够深,习惯把针筒再往肉里再锥一下,通常一针要疼两至三次!</p><p class="ql-block">最难忘的那次,父亲领五岁的我到她家里打针。女大夫迅速把药水注入我身体,便与我爸有的没的聊个没完,父亲在城里上班,并且当年正当英年帅气,女大夫那语调、眼神里那点暧昧的东西,我是一个小孩子都弄得懂!</p><p class="ql-block">靠在门边等待回家的我,感觉屁股越来越疼,就告诉他们。可是俩位根本不当事儿,父亲说我夸张了;女人说我不坚强上不了战场,子弹打过来比针眼大多了!</p><p class="ql-block">我可怜兮兮流着眼泪,小手摸过痛处,感觉黏稠的液体把裤子粘在身上,一看手上全是血!倔强的我不再作声,想把屁股在门上蹭,想把血蹭掉,等这俩人聊好道别时,梦大夫家的两块门板上,都留下了我血红的记忆……</p><p class="ql-block">长大后,我离开小村,求学就业。</p><p class="ql-block">再回故乡时,不见梦大美人,听说他老公去世了,她忍不了寂寞,与一子侄辈小鲜肉,发生了超友谊的交往,受不了闲言碎语,改嫁去了外地。</p><p class="ql-block">从此,我失去了童年记忆里的大美人的消息,不再有人知道关于她的故事,可是,她高超的医术和过人的医德,以及不安的针筒,早成了我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2.大干部和他娘子二三事</b></p> <p class="ql-block">生产队长是个人物!他安排粮食生产,调解邻里纠纷,每个决定都是圣旨,真是一个唾沫砸一个坑,掷地有声!</p><p class="ql-block">谁与队长处得好,小日是顺风顺水;如果入不了领导法眼,即是郁闷悲催,在村里抬不起头来。</p><p class="ql-block">喜欢走江湖,耍把式的汉子老庄,因为出工耍滑头,在田里直接被队长揍了,老庄不敢还手也不敢躲闪,还没人敢拉架的!</p><p class="ql-block">分自留田时,队长把那块茅草最多的田给他,憋屈的老压也只能敢怒不敢言。</p><p class="ql-block">小春子的娘是碎嘴子,屡次让队长不快。</p><p class="ql-block">那年冬天扒沟渠时,小春子就被安排抬土筐,几个小伙子轮番上阵,与小春子抬一条杠,可怜那孩子肩上的肉,被拧烂了,趴在床上五天起不了床!小春他娘逢人提起这事,就哭个不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领导威武,领导的女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她在村里走一圈,有谁敢不买她的账?</p><p class="ql-block">我曾亲临现场,欣赏过一幕领导夫人的风釆!村西二丫出嫁那天,喇叭声欢快热闹非常,正午开席时间,大伙坐得满满当当,正要大饱口福时,队长夫人来了,大伙全站起身陪起笑脸,自觉地趔开一位置!</p><p class="ql-block">夫人很是满意,笑魇如花地说:我是队长娘子,坐个正位也是应当的!周围人的脸上挂着僵硬地笑容,点头忙哈腰连连称是……</p><p class="ql-block">类似这样的故事,在那些年里,每天都在上演,每每想起,我的乡愁里,就翻腾起一种不是滋味的滋味!</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3.乡村医生与小群姑娘</b></p> <p class="ql-block">村卫生所的另一个人才周大夫,是个男人,他是上山下乡到此处,成家留下的知青。</p><p class="ql-block">听老人们说,他在治疗病人是有两把刷子的!日常他为人倒是严谨,中山装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不怒自威。</p><p class="ql-block">八岁那年我高烧不退,周大夫给我打一星期吊瓶也不见好,母亲着急,追问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周大夫只说是“炎症”,具体是哪里的炎症,他说不出来。</p><p class="ql-block">母亲要求带我去城里大医院去,周大夫竟然急眼了,说是不信任他!母亲还是果断带我转院治疗。城里医院大夫说,这是急性肝炎,再高烧下去耽误就晚了!</p><p class="ql-block">经这一事,我明白,因为我有一位伟大的母亲,我是幸运的!</p><p class="ql-block">然而,小群姑娘是不幸的。</p><p class="ql-block">那年小群十八岁,她虽没读过书,但勤劳朴实,出落得像山岗盛开的小花。她有个三十岁还未娶上媳妇的哥哥,农村盛行“换亲”陋习,用自家姑娘换别人家姑娘做儿媳妇,一般来说,找不到媳妇的男子,大多是年龄大条件不好,没招了才出此下策。</p><p class="ql-block">小群是不同意的,她抗挣逃跑无效,喝农药自杀了。当家里人把她抬到卫生所时,她脸色铁青,还在哼哼。庄大夫马上抢救,因为卫生所的房子是泥草墙,不经水泡,所以把她放在院子里,除去衣物,周大夫一边灌肠一边开始赶人……可是,记得不久前有个小伙子喝农药,灌肠是没有脱光身子的!</p><p class="ql-block">而小群,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一丝不挂、白花花的躺在那里……好奇的、看风景的、关切的,什么样心理的人都有,人们像看戏一样围观,根本不配合离开!</p><p class="ql-block">折腾了半天,蒙羞了半天,小群还是离开了,她脸色苍白,无声地离开了这个冰冷无情、愚昧无良的人间!</p><p class="ql-block">好多乡亲都说,孩子走了就走了吧,干净的像花骨朵一般的闺女,身体被那么多双肮脏的眼睛看过,就是救回来,她也活不下去了……</p> <p class="ql-block">小群走后,传说有人在半夜听到她的哭声。</p><p class="ql-block">周大夫看似还与往常一样,照常上班。可是,小群的事,彻底的改变了他在乡亲们心里的形象。</p><p class="ql-block">女人们不再找他看病,看他就像看色狼一样,仿佛和他说上一句话,就会变不干净了;男人们也不再尊重他,背后甚至有人摩拳擦掌地要揍他!</p><p class="ql-block">周大夫的卫生所开始冷清,随着道路铺设,生病方便到乡医院就诊,更是路断人稀。</p><p class="ql-block">他寂寞着沉默着,日常躲在房里不出来,在冬天太阳好的日子里,偶尔看到他出来哂太阳,褪下秋衫在阳光下捉虱子。</p><p class="ql-block">曾经衣冠楚楚的周大夫,眼见着开始断崖式的衰老。</p><p class="ql-block">后来卫生所被撤掉,听说周大夫病死了。那片院落也拆除还田,一大片农作物在阳光下沙沙地响,一切显得那么宁静、祥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光飞逝,转瞬二十年过去,物是人非。乡村往事,恍如庄周一梦,但又都是确实存在过发生过。</p><p class="ql-block">村落已被拆迁,乡亲们都住进了镇上整齐的楼房。曾经发生在这块土地上的事,历历在目,鲜活的生命和喧嚣的声音,随时间流水远去,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