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十四)

史万胜

<p class="ql-block">荒村(十四)</p><p class="ql-block">阿如</p><p class="ql-block">满怀希望的路走千回不厌。我们终于重复行在这一条路上了。这是一条通向荒村的路,也是通向英子故乡的路。曾是我用脚步丈量生死的路,也是我用心灵通向春天的路。曾经我在这条路上熬过了人生最为惊心动魄的日夜。留下了比鲜花还美好,比老酒还有味的幻想和记忆。这是一条看起来多么单调的路,但在我心里成了一条通向我渴望的心灵城堡的灿烂大道。</p><p class="ql-block">路是坚实的,用山的伟岸身躯支撑着它,用大地的厚实的脊背支撑着它。路又是缥缈的,弯弯曲曲,像飘带绕来绕去。或明或暗的希望引导着它,现在几成一条废路。</p><p class="ql-block">当我用我的别克越野车,载上英子的那一瞬间,就像我用大红花轿,抬上了我的英子。我们俩向山中飞驶,似乎乘着的是阳光的箭簇。我以英雄豪迈,以草原格萨尔王的气魄,冲入大山之间。</p><p class="ql-block">在远去市郊几十公里的荒山荒川里,我和英子闯入了死一般寂静的世界。我开始似乎听到了我的心跳声。我觉得我和英子就是世界之初的两个细胞。浮游在创世纪之初。我们各自小心地维护着自己的生命,望着蓝天,白云,太阳。</p><p class="ql-block">在荒村前的草垛处,我们下了车。</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总需要打破沉寂。这种死一样的沉寂,一月前我是见识到了。我看向英子,她有点惊讶与害怕,从她攥着的手和拧着的眉可以看出来。似乎她不敢相信这曾是她的故乡。</p><p class="ql-block">但这确是她的故乡。那几排老房子残破得不忍目睹。她也许在回忆她的村人们离开时的情景,拖家带口,吆五喝六。她望向天空,天空中曾经盘旋雄鹰。她望向山岗,山岗上曾经鸟鸣鹊叫。然而此时,死一般沉静。</p><p class="ql-block">她快步走向十三号废院,房顶坍塌,满院白草,那棵沙枣树,留着几片发簪似的小干叶和几颗羊粪似的小干果。树下的鸡埘斜插着几片木棍。</p><p class="ql-block">她走进破屋,残破的几块木板上厚积着灰土,她似乎找寻什么。“那个日记本本!"我心里叫了一下。</p><p class="ql-block">阳光从破洞照着她,她一身的黑,黑衣黑裤,黑鞋,黑头发。惟有隆起的胸前飘着一条白丝带。黑发下光洁的圆脸那么柔和匀称。她在那些剪纸前,默立了会儿,我想拉拉她。她怯怯地走了出来。</p> <p class="ql-block">"总会变好的。"我打破了沉闷。英子没有说话。</p><p class="ql-block">"我曾经来过这里,也曾到过这院子。"我说。</p><p class="ql-block">“啊,什么时候的事?"英子问。</p><p class="ql-block">“一个多月前吧。"</p><p class="ql-block">“噢"英子说,″没收获吧。"</p><p class="ql-block">“收获很大。"我说,“我得到了一个笔记本。"</p><p class="ql-block">"啊",英子惊诧了一下,脸有点红,在这静怖的氛围里,并没有烧得通红起来。</p><p class="ql-block">她镇定了一下,“我们回吧。"</p><p class="ql-block">“我会还给你的。只是今天没拿。"</p><p class="ql-block">"还不还无所谓了,只是过去胡乱写的。想必我的过去你都知道了。"</p><p class="ql-block">"只是一顶点。我想……"</p><p class="ql-block">"回吧,呆在这里太难受了。"</p><p class="ql-block">我的万丈雄心一下子被击得粉碎。如果你真切感受到英子此时的心情,还有什么非份之想吗?你还要否定一个心上人对你的信任吗?一个安了狼心的男人,在这种机会里,就像占居着自己的属地,眼睁睁地看着一只绵羊来到洞口,但寂寞的狼,却爱上了小绵羊。他想拥有她,又不想伤害她。他想为她做点什么,但不知她又需要什么。他想把自已降到尘埃,似乎预感到她躲避什么。男人的痛苦只有男人知道。我感到有点口渴。</p><p class="ql-block">我们来到停车处,草垛已变得那么矮小,旁边草地上几片干死的蒲公英,矗着细枝干,光着脑袋。草坡下的干涸河川,留满了风的痕迹,不过几十天,已掩埋了所有我曾经的足印。</p><p class="ql-block">我从车里拿出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英子。一瓶我拧开,咕嘟喝了一大口。"总有办法让这里重新变得山青水秀。"我有点讨好地说。</p><p class="ql-block">"哎。"英子叹了口气。"回吧。"</p><p class="ql-block">"我们到龙门源岭看看吧。"我说。</p><p class="ql-block">“好吧。听你的。"英子似乎觉察到我的心情,便迁就起来。</p><p class="ql-block">车绕到龙门塬,龙门塬岭山石峻伟,虽有树,树已稀稀矮矮。虽然有草,草也黄黄疏疏。枯黄的落叶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干嚎,都不肯腐为泥土。我拿出地图,一一向英子介说那些废弃的矿井和龙门塬断水的根源。</p><p class="ql-block">“你瞧,这处矿井采矿,断了龙门源的脉,又破坏了水土涵养。祁连山的雪水流不到这里了,改向东南而去。"</p><p class="ql-block">"原来是这样。"</p><p class="ql-block">“这几天我一直在查阅资料,发现的。今天亲自来,证实了。"</p><p class="ql-block">“那有什么办法吗?"</p><p class="ql-block">"那天我不是带你看了倒虹吸吗?"</p><p class="ql-block">"你是想把南屏山黑虎岭的水倒掉入龙门塬?"</p><p class="ql-block">“有这个想法,但必须有专论证。"</p><p class="ql-block">我热情地望着英子。英子欲躲又望地说,"我找十三叔问询一下。"</p><p class="ql-block">"以你十三叔的能为,只要他认准,没有办不成的。"</p><p class="ql-block">"你了解我十三叔?"</p><p class="ql-block">“我查阅了他资料。"</p><p class="ql-block">“哈哈,你这人,看不出。"</p><p class="ql-block">"看不出什么?"</p><p class="ql-block">“怎么说呢,心机还深,又复杂。"英子接着说,"我得好好了解你。哈哈。"</p><p class="ql-block">回来的路上,英子讲了许多十三叔的事。什么早年开皮包公司,后来各地跑着包工。再后来开矿,到现在经营工程。其中的逸闻这里就不一一缀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吃完饭,送回英子,看着她笑眯眯地向我告别,又转过身,走过牌楼,她似乎觉出我的一双眼还落在她身上,有几步步子有点不稳,转过身招了招手,走进了鲜花店。</p><p class="ql-block">我狠狠地捶了一拳方向盘。</p> <p class="ql-block">回到宾馆,我有点懊恼,以致于宾馆礼仪小姐向我招呼"先生回来了!"我也没有答复,一进房间,见洗脚盆还在当地,随即一脚踢去,洗脚盆翻了几滚,水洒了一地。</p><p class="ql-block">听到敲门声,我开了门,是一个年轻有几分姿色的女服务员。服务员说:"先生,需收拾一下吗?"</p><p class="ql-block">"早怎么没收拾?"我没好气地说。</p><p class="ql-block">"先生,你忘了,你交代我们不收拾你房间的。何况你是常住,门锁你是加了保险的。"</p><p class="ql-block">"噢,那拖拖地吧。"</p><p class="ql-block">女服务员小心地拖了地,又问:"先生,桌椅,电器擦一下吧。"</p><p class="ql-block">″你看着办吧。"</p><p class="ql-block">女服务员又把角角落落都擦干净了。谦虚地张着大眼说:″先生,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服务,尽管吩咐。"</p><p class="ql-block">"没了。"</p><p class="ql-block">"那先生休息好。"说着轻轻带上门走了。</p><p class="ql-block">我躺到床上,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幻不出一只天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作者,阿如,本名史万胜,凉州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