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遇见四姑娘山

锦瑟无端

两年前，我开始背上登山包，从渔村的各种山头开始，曾数次徒步武功山领略它的风情万种，也曾在四人同山顶对着雄壮的贡噶雪山群掩面而泣，更曾置身于如世外桃源般雨崩村在雪山圣湖间怅然不语……辗转两年，我终于再次踏上川西这片土地，向人生第一座雪山发起挑战！

深圳-成都-日隆镇（四姑娘山镇）

成都，这个数次经过的城市总是让我念念不忘，每次虽然都是短暂的停留，但它总是能给我带来意外的惊喜。因订票失误，于是我与这新开通的天府机场相遇，它虽距主城区六十多公里，但对于渔村日常通勤四五十公里的我完全没有问题。如果机场随处可见的熊猫logo.是成都给过客展示的一张文化名片，那我更喜欢骑上单车大街小巷奔走，走进市井人家的喧闹与匆忙，那里是这座城市的灵魂所在。那文殊院的香火味儿，从西马道一路飘到草市街，那锦里的日色，像被阿婆浇了黄油，我拈着糖人撞进晚风……所有的一切都让我迷醉。

原本按行程我与商队小伙伴在成都汇合出发，我想提前抵达四姑娘山镇，一方面适应一下海拔高度，另一方面也想去双桥沟，毕竟出来一趟并不容易。从成都到日隆镇全程二百余公里，之前对四川盆地的认知并不清晰，经都江堰，而后车在汶川映秀的山谷河流边开进，两旁是高耸入云的山峦，十三年前那场大地震的痕迹依然随处可寻，我不敢想像那场大浩劫让居住这里的人们是何等恐惧。经熊猫大道，车在山路上盘旋上行，穿过巴朗山隧道，那手表的海拔从500多米，一直到3900米，四姑娘山镇就在那山脚之下。



进镇之前需提供天府通行程码即可，疫情之下，这座以旅游为主的小镇因游客骤降，收入大不如从前，后与饭店老板交流，各行各业都因疫情受到不小的影响。在我码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一条因额济纳旅游而致全国二十余省出现确诊，跨省旅游熔断，其中也包含四姑娘山，我是该庆幸，珍惜当下，不枉此行，不虚此行！

猫鼻梁观景台，正对面则是海子沟景区，对面山梁则是前往大峰，二峰营地的必经之路，那天边云层之下则是鼎鼎大名的四姑娘山。

第一天：遇见巴朗山与双沟桥

凌晨三点半从日隆镇上出发，开车前往巴朗山熊猫王国之巅，从新修的巴朗山隧道口右转上之前的老路，翻越海拔5千余米的垭口即可抵达，一路山路蜿蜒盘旋而上，所幸路况不错，只是部分路段有牦牛出入要小心避让。“立马秋风绝顶山，千岩万壑拥斑斓。劈开云雾依辰极，身在青霄紫气间！”来自清人曹三选过巴朗山有感而发，当年他策马上山，想来也是极为不易。

或是睡眠不足，亦或者随着海拔的提升，虽然是车行直达，整个人略感昏沉。从三十度的渔村到接近零度的垭口，在等侯日出的时侯，那呼进肺里的寒冷空气让我揪心不已，虽然把自己捂得极为严实，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手脚冻僵，不得不来回走动让自己身子更暖和一些。观景平台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摄影师们已摆弄好机位，观日出的人们都在静侯，这些有追求的人们，因为喜欢，所以到此一聚。一群陌生人，有共同的期许，一起面对未知，想想就十分美好。

天空渐微明，云层偏厚，不是观日出的好条件，今日雾霾遮日，但是我们都知道太阳总是在云端。些许阳光从云里落下，洒在这崇山峻岭间，那远在天际的雪山群峰却愈发清晰，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我静立于石塔之下，站在那些连绵起伏的群山面前，我发现自己被那种巨大的寂静包裹着，人是空的，平静的，安稳的……我知道不是所有的奔赴都会有很好的结果，但我总得试上一试，我那么渺小，转瞬即逝，也常常容易纠结一时的得失，此刻，在它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这或许是巴朗山予我最珍贵的礼物。

那天在漫天星河中，你讲述着流年，我揣度着你的心事，我们用着各自的方式，却拥有了共通的情绪

观景台是靠近半山腰的一个位置，许是因为这里视野开阔，想来山下便是卧龙，那是国宝大熊猫的栖息地……

这季节的轮换，我没有守侯到你的斑澜，但九月的巴朗山，让我领略到这份苍凉，它遗世而独立，有关祈福的尼玛堆，迎风飘扬的五彩经幡，它们深情款款，我全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这长风浩荡千里，我张着嘴却发不出感叹。

站在垭口眺望四姑娘山方向，这份壮阔与孤寂并存，回首来时路，你让我看到了何为天地至美。

从巴朗山打完日出回到镇上已是上午十点有余，回酒店稍做修整，便出发双桥沟景区。双桥沟距四姑娘山景区约8公里，作为四姑娘山配套最完善的景点，双桥沟的确不容错过，景点全程由摆渡车完成人员接驳游览，大部分人花费半天时间即可完成游览。门票+观光车150元/人。

双桥沟全程34.8公里，全程观光车游览，有红杉林、布达拉峰、四姑娜措、撵鱼坝、隆珠措、云端山语服务中心、人参果坪七个大的停车点。我们一路乘车直达终点站，从里向外游览。

一天四季，我在双桥沟略有领教。在进入景区门口时的蓝天白云，太阳高照，短短四十分钟后的红杉林站便下起了雪，孤陋寡闻的我在这里有幸遇上一场“太阳雪”，虽然小到要用伞接住才可能一窥的雪花，对于多年没见过雪的南方人，称得上是份奖励。

九月底的红杉林还是少了几分秋色，我能想象在蓝天白云下，那色彩斑斓层林尽染的红杉林，如同上帝打翻颜料盘，那些明明暗喑，深深浅浅，漂漂洒洒的叶片在清新的空气中摇曳……而当下，我更喜欢树林下的青苔及林间火红的沙棘果。

双桥沟给我最惊喜的项目当属这个漂流，漂流入口在撵鱼坝，全程4.5公里，完全不用担心湿身，十几分钟的行程值得体验，就是票价不美丽（90元/人）。人或躺或坐在橡皮船上，船随水动，我就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闯入了一个新世界，那巍峨的雪山就在头顶盘旋，那融化的雪水滋养着小河两岸的原始森林，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身上，这一刻的欢愉不可描述。

白塔，经幡，转经筒就这样安静的立在这雪山之下，永远有来自四方的人们，他们目光笃定，那是因为信仰的纯净。我无比虔诚的绕塔转经筒，到最后却发现与他人相向而行，这显得我几分无知，我用自己是无神论者来开脱，看起来更是一个笑话。关于信仰，我想起了学长说起过的一句话，头上三尺有神明这无法论证，但人一定要有信仰，否则就如浮萍一般，那信仰支撑着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做自己，向上且自愈。

闲坐于水边，看高原的风轻轻拂过水面，荡起一阵阵涟漪。那立于湖中的枯树，仿佛一个个倔强灵魂，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一步不曾离开。这一切静谧而温柔，闲适而悠远……

别总说来日方长，有些错过就是后会无期。我很庆幸，在攀登二峰之前走进了双桥沟，这里一步一景，雪山、冰川、海子、原始森林…美艳动人，四姑娘双桥沟不负遇见！

第二天：海子沟—二峰营地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雪山。这山，无论高与低，总是特别引人想去攀爬，去征服，去突破。我的第一座雪山从四姑娘山二峰开始……

来自全国各地的驴友汇聚在一起，为了那共同梦想。前一晚照例召开了登山前的技术会议，着重强调了装备的查漏补缺，因为第一次攀登，担心高反又有点跃跃欲试，一夜激动无眠。

无论攀登大峰还是二峰统一从海子沟进入，有一部分徒步路线与景区重合，户外门票统一150元/人。为安全考虑，所有攀登人员需在景区进行备案，然后由专业向导带队进山，我报的商业团队除了专业领队，还1：3配备了协作，商队还雇佣了马帮驮运行李，这大大降低了徒步难度，让人轻装进到营地，也可以让更多的人得以尝试攀登雪山。

沿景区木栈道一路蜿蜒向上，整个人还是比较兴奋，因为是轻装，3200左右的海拔起点，加上川西特有的美景加持一路走的十分轻松。

第一个休整点斋戒坪，挺有个性的地名，不知因何而来。身后就是进镇前第一个观景台：猫鼻梁，那山林已经开始起秋韵，再过月余那漫山景致将更美艳动人。

海子沟果然是近距离观赏四姑娘山最棒的地方，蓝天白云下，四姑娘山的几个峰也露出真容，当中最亮眼的当属最高排位却最小的幺妹峰，据领队介绍，目前成功登顶人数也不过百人。

风起，蟠动……

经过约八公里的横切线路，过打尖包开始一路向上，虽是轻装，但在随着海拔上升，体力损耗开始加剧，心率也开始增大，不断调呼吸与徒步节奏，有体力不够的同伴开始骑马前行，更多的人还是坚持徒步。

自打尖包分路，普通游客下至沟底，便可亲临近观海子，而我们这些攀登者沿马道继续往山腰线横切向营地出发，徒步升至海拔4千米左右，终于，我们看见了大海子，这个在攀登二峰攻略里频繁出现的地标，也意味着营地就在前方。

我在想如果秋意更浓些，那漫山遍野的植被颜色足够五彩斑斓些，亦或者这里漫天飞舞着雪花，整个世界都安静极了，我驻足于此，该是多么自在，我还是太贪心一些。此时此刻，大海子那弯碧绿的水如同镶嵌在这群间的一颗宝石，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我看到了它的灵动与美好，这就足够了。

这是上营地最后一个坡，爬升有200米左右，整个路线随之字形走位。高海拔徒步还是相当累人，走上几步就想停下来休息，呼吸也愈发急促，唯有放慢脚步，一步一步的向营地前进，我相信不停走的力量。

我想每个人都有做过变成一只鸟的梦，我曾无限神往变成一只鹏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在二峰营地山坡下，我终于看到那雄鹰振翅高飞，在雪山间盘旋，此刻，我多想成为它。

雄鹰们守护着雪山，雪山也滋养这片生灵，此刻，我觉得我们这些攀登者很像一个个侵略者，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座落在山间的帐篷，就是二峰攀登者们的营地，我们在这里休整，等待夜幕降临，等待着向雪山开始攀爬的进发时刻……

第三天：二峰营地—登顶—日隆

许是大通铺的新鲜，或是初次身在海拔4000＋，蜷在睡袋里，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好容易熬到两点起床，营地准备了白粥、鸡蛋及青稞饼等早餐，草草用了一些。圆月挂在天边，不觉中秋，月朗星稀，再次确认装备，随队开拔。

大本营出发二峰通常是凌晨三点左右开始，中秋小长假，来登山的人特别多，各支登山队伍前后出发，长长的队伍蔓延在上山的路上，头灯在夜里一闪一闪，人影绰绰……营地出发后立马就是一个大坡，没有任何热身的一个平缓过程，登山之路略显拥挤，没有人顾得上说话，毕竟空气稀薄，尔后陆续有一部分人选择了下撤，像极了三水线上的第一个坡，给这些不远千里而来的人们当头一棒。我不断调整呼吸，随着领队节奏开始攀爬，不觉坡在脚下，回望营地的石头屋与帐篷越发娇小，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你以为看不到尽头，但是当你一步一步坚持往前走，那绝望之处也是希望诞生之地。

爬完第一个坡迎来一段平缓的石板路，它是整个登山过程最为舒适的一段，风景更是优美。两旁的山势雄伟壮丽，二峰主峰直冲云霄，好似一位巨人，屹立在天地间，那雪山上融化的雪水汇成小溪，清澈见底，向下奔跑永不停歇，汇入海子，所谓高山流水大抵如此！

经过第一个坡的蹂躏，再走这里，每个人都备感舒服。不觉路上碎石增多，坡度缓缓而起，脚下石子松散，易滑，这便是著名的碎石坡。走了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黑夜里我分不出碎石坡与一线天的确切分割点，只能从石头大小来判断。也就是在这两个点之间的某一处，明显察觉到身体不适，必须切换自己的节奏，于是我主动放弃了跟随领队，让他与4位小伙伴先行。我快速完成补给，主要是热水和葡萄糖，根本不敢停留太长，即使这样前队还是很快把我甩远了，我也第一次体验到了不停走的力量。然而这个选择，也让我不久之后得到深刻教训。其实我当时想的很简单，后面的人络绎不绝，即使我不跟自己的领队，也可以蹭他队一起登顶，再退一步后面还有协助收尾。

我摸索着向上，路上驻杖停下休息的人儿越发多了起来，脚下的路越发不清晰，直到一堵石墙出现在我面前，我收拾好杖，身体紧贴石壁，手脚并用，一刻也不敢停留一直向上，不敢回头望，但当我白天下山再经此处时，后背真的是发凉，我不敢相信我到底是怎么从那里上来的。或许这就是黑夜的好处，未观全貌，一心向前，也就没有恐惧之心。

一线天与绝望坡之间，有个山谷，地势较平，但里面较大的石块散乱堆放，杂乱无章。完全无路迹可寻，我在头灯的指引下在石块间跳跃前行，一个人在这山谷里探行，很快察觉不对劲，后来对比发现偏离实际路线约十来米，一直往山体攀附，方向没有错，但是却是绝境，我迅速冷静的选择向谷底撤。前队的小伙伴已经无踪影，大部队卡在一线天。同样的黑暗，换了另一个地方，它又那么让人惧怕。整片山谷只有我一个人，而我找不到方向，不知道如何下脚，也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到顶。明明一个遮挡物没有，山在那里，山谷也在那里，可就是找不到上山的路。崩溃来自一瞬间，这是我第一次爬山爬哭了，那一刻有无助，有委屈，更有悔恨……山风迅速吹干所有，一线天有头灯闪烁，那光源就是希望，我迅速调整好状态，简单明了的和他们讲了一下我的处境，便很自然的随着他们一起前行。

这是一个四人团队，像是两对情侣，两个男生一个前面开路，一个垫后，事后想想自己几分多余，但当时我真把他们当救命稻草。我想是恐惧让我肾上腺素飙升，在近七十度的绝望坡上，我连气都不喘，一步一脚，稳稳的一直上到垭口。

手机传来信息，中国联通终于有信号，在这五千米之高的垭口，我给家人朋友报了平安，不敢贪恋这一丝丝甜蜜。垭口风强劲寒冷刺骨，收拾好行装，直奔山顶，日出越发明了，那镶嵌在天边的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闪闪的金光，显得分外壮丽，最出众当属秀美卓绝的幺妹峰，那座我可望不可及的神山，此时瞧上一眼日照金山已然是福报。太阳跃出云海，我亦站上二峰之巅……

黑暗带来的力量让我站在山顶，回撤下山却用尽我所有的力气，当昨夜一路攀爬的路线展示在眼前，不可思议，怎么可能，疑问一直在脑子盘旋。海拔的不友好，让我整个人发晕，险峻的山势，陡峭的山路及随时坠落的碎石，让我腿发软，我用了远远多于上山的时间下撤，感谢神山予我平安出山。

写在后面的话：这个雪山入门级的二峰让很多人跃跃欲试，很多商队在招募的时候并不会特别要求强调体能和登山经验，报名门槛极低，许是因为路线成熟，各大领队也就略显随性。如果你的目标是顶峰相见，一要提前适应一下高海拔，二要备好适应所有天气变化的装备。当然即使不登顶，海子沟沿线绝美风景，是从来不会让人失望的，毕竟“眼在天堂，身在地狱”放在这里是妥贴的。

我能想象到所有词语，都不足以来描绘它的美好，我穿越黑暗而来，登至垭口，忘却所有艰辛。日出的美好，在于每天的初升，意味着希望，万丈金光铺洒在云海之上，夺目而炫彩，随云海而翻滚。

一轮红日从天边跃然而出，缕缕金光犹如乐章奏响，染红雪山山顶，照在每一个人微笑的脸。

这是来自海拔5276米的问侯，背后虚化的是幺妹峰，它不及我此刻的美丽。

在遥远的山的那边，人说，幸福就在那里。

2021年，川西四姑娘山的秋天，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秋天。是的，我登上人生中第一座雪山，四姑娘二峰，5276米。登顶成功近两个月后的今天，我写下一些什么，把这些波澜壮阔山明水秀的风光融进回忆，把山河万里纳入余生的谈吐纳入我们的胸襟里……

最后的话：一场旅行从起念到攻略，从奔赴再到归程，终成永久回忆。今天距去四姑娘山的行程2个月整，游记整理完毕，行程也算全部结束。那些亲历者各奔天涯，短暂的交集终究散场，更加坚定的向前，去遇新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