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供销社

达虎

生产队记忆之二十一<h1><b>记忆中的供销社</b></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记忆中的供销社</b></h1><br><h1> 农村供销社全名供销合作社,供是商品供给,销是产品销售,供销社是农村唯一的一个购物中心和产品回收中心,所以供销社是当时农村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供销社的房屋是村中最好的,高大气派上档次,在农村绝大部分社员住着土房土窑的背景下,供销社则鹤立鸡群,一进村首先跃入眼帘的就是供销社。当时每个公社设供销社总社,各大队设供销社分社,也称分销店,偏僻的自然村设代销点,县一级设供销合作联合社,简称供销联社或直接称为联社,习惯上称为县社。供销社最初成立的时候和农村信用社一样,都是广大社员入股集资建立起来的,所以早期的供销社人们通常称为合作社,因为供销社是高度垄断行业,所以买卖越做越大,逐渐成为地方的龙头企业。</h1><h1> 供销社的房屋可以说是整齐划一,每个村的供销社从外观上看基本一致,只是房屋高低和房屋间数略有区别而已,大村或总社房屋间数多、使用面积大,所以高大宽敞一些,小村则房屋间数少、使用面积小,相比之下略显低矮,但整体外观差不多,都是前挂面加高,档住屋脊,上书毛主席语录:“发展经济,保障供给”八个大字。开大窗户安大玻璃,窗户外一般竖着安装着用条形木板制作的折叠式护窗,晚上关起白天打开。两扇对开自闭式弹簧门开关自如,是供销社进门的标配。供销社都有一个大院子,一般后院居多,前面开门市,后院配套库房和生活用房,平时大门紧闭,只有在收购生猪活羊等大件商品或进货车、收货车来才开启。</h1><h1> 门市室内地面一般是光滑的水泥地面,几间掏空房除窗户一面外,其余三面靠墙都是货架,货架前面一米多是一溜柜台,我们把这种柜台成为栏柜,栏柜高约一米宽约五六十公分,一般都是木柜镶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栏柜内部摆放的商品,每节栏柜上放一两架算盘。栏柜将买卖双方隔离开来,售货员在栏柜里,把顾客挡在栏柜外,每购一件商品都得由售货员亲自拿取,递给顾客。货架上和栏柜内陈列的商品琳琅满目,分门别类摆放整齐。</h1><h1> 供销社一般分副食组、百货组、棉布组、土产和五金组,每个组都有一段固定的区域,销售的商品各不相同。副食组主要销售:油盐酱醋、烟酒糖茶、水果、干果、糕点、罐头、调料等副食品;百货组主要销售:文具图书、钟表电器、电池电石、毛巾手绢、头巾围脖、针头线脑、化妆用品、洗漱用品、茶具、酒具、烟具、玩具等日用百货;棉布组主要销售:棉布针织、棉花毛线、鞋帽成衣、背心裤衩、秋衣秋裤等布匹穿戴;土产五金组销售比较广泛,主要有:农药、籽种、化肥;犁耧耙耱、杈耙扫帚、筛子簸箕、铁锹洋镐、钢钳大锤、子斧头、木锹连枷、把子鞭杆、锄头镰刀、绳线挽具等农具及其配件;炉子炉筒、钉子铁丝、油漆大白、钳子扳手、螺丝改锥、锁子门花等家用五金;柴油煤油、洋灯马灯、灯口灯泡、电线拉盒等照明用品;锅笼碗筷、轱辘案板、锅盖撇撇、盆砵碗盏、勺子铁匙、火铲炉盘等炊事用具;麻袋口袋、筐子笸箩、瓷缸瓦盆、大瓮水桶、坛坛罐罐、席子笤帚、麻捻麻绳等日用土产;皮车及小胶车皮铁货配件;柴油机、脱粒机、电动机、磨面机、磨粉机等农机配件;自行车及其配件。土产五金通常与副食、百货、棉布隔墙分开,土产五金一个门市,通常称生产门市部;副食、百货、棉布一个门市,通常称百货门市部,有的老百姓习惯称大供销社。 </h1><h1> 供销社售货员通常人称站栏柜的,站栏柜是当时的一种上等职业,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日晒不着,既没苦又能挣工资,并且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供销社进来什么紧缺商品,有什么减价处理商品,都能优先买到。站栏柜的要有一定的文化程度,关键还得会打算盘,条件具备了还得有门路、有关系的人才能进供销社站栏柜。我们这里最早的售货员有很多是从过去买卖字号的店员转化而来,所以口里人居多,特别是忻州人站百分之八十以上,人家解放前就是做买卖的,所以轻车熟路。后来能进供销社站栏柜的一般是有些文化的、公社干部或大队干部的子女或亲戚,特别是供销社领导、供销社职工的子女较多。站栏柜的人是最让人羡慕的,站栏柜的年轻后生是大姑娘们追求的对象,姑娘们刁抢的给,售货员挑撒的找,使普通社员羡慕嫉妒恨。打好算盘是站栏柜的基本要求,一个合格的站栏柜的必须熟练掌握算盘的加减乘除法,既要打得快又要算得准。顾客多速度慢了不行,算错帐赔了不行,少给顾客顾客不让,所以必须头脑清醒精打细算。例如:一位顾客拿三块钱,扯三尺七寸花布,每尺花布四毛三,扯二尺半白布,每尺白布三毛一,买两支黑线,每支七分钱,剩下的钱称棉花,每斤棉花一块一毛三,站栏柜的按照尺寸扯完布再拿两支线后,必须运用算盘加减乘除快速计算出剩下的钱能称多少棉花。站栏柜必须会算账、算清账,既不能少给顾客,又不能自己亏了,因为每个月要关门点货一天,存货多少、进货多少、剩货多少、卖钱多少,必须货、账、钱相符,亏了要站栏柜的自己承担。站栏柜扯布也要有一定的工夫才行,用尺子量布时布扽的松容易亏,布扽的太紧顾客不满意,必须松紧适宜,有经验的售货员卖完一卷布总会有一点余头。量好尺寸后垂直剪一个小口,或者用尺子末端自带的像铅笔碹上的刀片一样的刀刃割一道小口,有工夫的售货员两手拇指与食指掐紧也可以扯开一个口子,然后两手均衡用力不偏不斜一次扯下。站栏柜会称物、会包装也是一项基本功,过去的商品一般都没有包装,像咸盐、碱面、苏打、花椒、大料、干姜、白矾、白糖、黑糖、饼干等等,都是散装的,售货员称好商品后由售货员自己打包,现装现包既环保又省钱实用。不像现在每一种商品都有漂亮的包装,甚至是过度包装,即使没有包装用一个塑料袋一盛即可,既不环保又浪费资源。过去没有电子称,大多数用的是盘子称,熟练的售货员用盘子称下去一铲一搲一称,基本与顾客所要的分量八九不离十。称好商品后倒在一张预先裁好的一块正方形包装纸上,这种包装纸是当时供销社特有的较粗糙的灰褐色纸张,根据购买商品量,裁成大小不同的正方形,专门用于散货包装。售货员将包装纸对角折叠,然后将另一角撩起,再将撩起的一侧向下立起撴一撴,使散装物品撴下撴实,然后将另一角撩起反过来撴一撴,两侧分别撴平撴实,最后将两个角对折,折叠后塞入之前两个角的折缝中,形成一个台体状的包裹,方方正正整整齐齐,既结实又好看。为了好拿,有时候还用纸捻打个十字捆住,上面打结后留一根双环套的绳头,一提溜就行。从称物到包装整个过程三八两下就完成了,看了让人十分羡慕,我曾试着学过几次包装,但终究没有学会。</h1><h1> 供销社的商品都可以零卖,一分钱可以买一块糖,一分钱可以买一支香烟,俗称拔零根儿,一分钱可以买两根针,二分钱能买一节打火机电石,二分钱能买一片墨水精,六分钱可以买一张连四纸,等等。液体、半液体商品也是散装散卖,没有包装,所以副食组的地上放有好几个大缸,酱、醋、酒分别装在一口大缸内。那时候好像农村还没有酱油,做菜用黑酱,自带容器到供销社买酱,俗称握(音,方言把泥状物用手指或借助工具拿起,近似于挖和搲,但不相同)酱。醋缸、酒缸沿子上都挂着打醋打酒的撤子(音,方言盛量液体的工具),缸盖上还插着溜子(漏斗),打醋的撤子一般是竹桶的,打酒用的撤子常见的是白铁皮卷成的,通常一斤的、半斤的、一两的各备一个,要多少打多少,俗称倒醋或倒酒。记得过去供销社卖的一种蜜枣,无比甘甜非常好吃,装在一个玻璃罐内,摆在供销社副食货架上零售,小时候因为没钱买,常常看着它流口水,后来学习望梅止渴一词倒是很好理解。我有一个小学同学是供销社经理的女儿,有一次学校组织上山劳动,听说她拿的干粮是蜜枣,可把我们这些拿玉茭面窝头的小子给羡慕坏了。过去农村大姑娘小媳妇没有太多的化妆品,就有一种叫做雪花膏的擦脸油,供销社把它装在一个大玻璃瓶内零卖,女女儿们通常拿一个小油卜卜,到供销社握几毛钱的,抹在脸上香气袭人,这种女女儿脸上特有的雪花膏香味,至今难以忘怀。</h1><h1> 供销社一般都有自己的食堂,大一点的供销社有雇佣大师傅,小一点的只有三两人的供销社一般都是自己做饭,油盐酱醋花椒大料这些调味品是不用花钱购买的,进栏柜抓一把或舀半碗即可。据说他们常常在液体商品中偷偷兑水,所以只有长不会短。收购的鸡蛋难免有打烂的,他们把这些烂鸡蛋降价自己吃或干脆不花钱自己白吃,所以馏鸡蛋汤、炒鸡蛋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因为供销社副食品齐全,所以一些大队干部、生产队干部等有头有脸的人常去供销社打平伙,到一斤酒买个罐头或煮几个鸡蛋,就在供销社食堂开吃,常常供销社职工也参与其中。</h1><h1> 供销社是村子里最红火热闹的地方,除了购买商品,人们有事没事不管买不买东西,都想去供销社凑凑热闹,听听有什么新闻,看看新进了什么商品。特别是农闲的冬季,人们聚集在供销社窗外那宽大光滑的水泥台阶上晒晒太阳,拉拉家常,相互之间抬抬杠。冷了就进屋围着供销社的大炉子烤烤火,暖和暖和。爱好下象棋的人常常把棋盘摆到供销社水泥地上,两个人下棋,四周围一圈看下棋的人,常常围观者七嘴八舌嚷嚷个不停,大有喧宾夺主之举。有一种叫做喝扒栏柜酒的人,倒上二两散白酒,称上一两花生米,扒在栏柜上喝上半天也喝不完。我们村有一个好喝扒栏柜酒的,倒二两酒,捞一块酱豆腐,和售货员要一枚钉子,呡一口酒,用钉子挖点儿酱豆腐呡在嘴里,悠哉悠哉的能喝半天。有人便夸张地说他喝酒就洋钉,就着一个洋钉子能喝半斤酒。还有一种叫喝枪崩酒的,去供销社倒二两酒,一口喝尽,不就任何食品。我曾见过一个人进供销社花五毛钱倒了四两散白酒,扬起脖子一口喝光二话没说扭头就走了。平时供销社买的卖的出的进的人流络绎不绝,大人买东西常常领着孩子,不是想领而是孩子要跟,跟着大人去供销社十有八九能吃一块糖蛋蛋。半大孩子愿意替大人去供销社买东西,其目的也是想剩下几分零钱买几块糖或拔几根烟。供销社在腊月最忙,置办年货的人川流不息,挤挤桑桑。特别是卖年画的头一天更是人挤人“憋塌栏柜”,生怕自己喜欢的画儿卖完了。供销社腊月进回年画以后,下午早早关门开始挂画儿,在栏柜上方顶棚下横拉一根铁丝,把每一种画儿各拿一张挂在铁丝上,写上编号,作为样品,用曲别针或纸镊子夹住,第二天开卖。有时候特别好看的年画没等挂出来就提前被供销社职工扣留了,拿回去自己家贴或卖给亲戚朋友。卖画儿的当天一般是青少年居多,都想为家中选择几幅漂亮的年画,贴在家中来增添节日气氛,正月串门相互攀比。所以提前打听到那天卖画儿,年轻人和半大孩子们齐聚供销社,相互拥挤争先抢购,售货员常常大喊:“不要挤,挤塌栏柜呀”,怕真的把栏柜挤塌了。那时候的年画不外乎大革命、大生产、大丰收、英雄人物、革命戏剧等,其中样板戏条屏最为时髦,记得有《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红灯记》《龙江颂》《杜鹃山》《红色娘子军》《奇袭白虎团》《海港》《白毛女》《沂蒙颂》《平原作战》,一般为一套两到三张,十六到二十四幅图画。</h1> <h1> 那时候供销社很多商品是凭票证供应的,没有票证有钱也买不到。如:买布要布票、买棉花要棉花证、买线要线证、买干货要粮票等等。记得有几年每月每户供应一斤煤油,不够点灯平时就省着点儿点,留着冬天熬夜做针线用。一个坐月子的女人只供应二斤红糖,不够喝稀粥托人四处找关系,节几节碴(音,方言凑乎的意思)坐满一个月子。那时候干看供销社栏柜里摆放的月饼、蜜酥、麻花这些干货溜口水,想都不敢想,想买有钱没粮票也是白搭,只有在头痛脑热生病了的时候,偶然父母亲给买一个月饼或蜜酥,吃完了病就好了一大半,说来也真是奇怪。当时根据年龄每人每年大约供应五尺到丈五布票,那时候没有涤纶、涤卡、尼伦等这些化纤布,统统都是棉布,最好就是条绒、斜纹、华达呢,不耐磨不经穿,大部分人家不够用,也有的人家有布票而没钱买,无奈之下常常会出让给急需要的人家。所以那个时候人们的衣服补了又补,穿了又穿,补丁摞补丁,常言道:“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准备娶媳妇的人家,需要置办妆新衣裳、妆新被褥等,更是杯水车薪,只能东家挪西家借了。像自行车、缝纫机、手表这些紧缺商品,普通老百姓更买不到,只有那些有头有脸的人通过走后门儿才能买到。有些年生产队交售国家的余粮多,国家根据交售余粮的多少奖励几辆自行车或几台缝纫机指标,通常叫做粮奖自行车和粮奖缝纫机,这些指标都掌握在大队干部手中,这时候准备娶媳妇的人家,急着要买自行车或缝纫机,就请求大队干部给一个指标,以解燃眉之急。</h1><h1> 供销社除了销售商品,还是回收产品的唯一机构,除了粮食由粮食系统收购外,其他农副产品都收购。如:活猪、活羊、活兔;鸡蛋、猪毛、猪鬃、羊毛、羊皮、兔皮、牛皮;药材、骨头、烂铜、烂铁、烂玻璃、烂麻绳、烂鞋底等等。所以说那个时候农村没有垃圾,牲畜粪便当成宝贝让人拾的干干净净,破旧衣服大块用于补补丁,小块用于打衬纸,剩菜剩饭喂猪喂鸡,就连洗锅水山药皮也喂了牲畜。啃完的骨头积攒起来卖钱,破铜烂铁、玻璃碎片、麻绳圪头、烂鞋底子等等,都要捡回家积攒起来,拿到供销社卖钱,丝毫没有浪费,没有垃圾污染。鸡蛋是换取零花钱最常见产品,平时用的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等基本上都是拿几个鸡蛋到供销社换购,所以当时农村家家养鸡,下的鸡蛋很少舍得吃,都卖给了供销社。往往吃的没盐了没醋了,打发孩子拿两个鸡蛋赶快到供销社现买,学生娃娃要铅笔本子,给一个鸡蛋到供销社换取便是,甚至淘气的孩子偷一个鸡蛋到供销社换糖块换烟卷儿。过去供销社收购活兔,每个月定时收购一次,所以当时农村形成一股养兔热的氛围,大部分家庭要养一些兔子,毛重三斤以上就可以出售,换取一点零花钱,那时农村小孩子们没有闲功夫,每天放学都要拔兔草喂兔。兔子繁殖快,只要勤劲喂养,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据说当时供销社收购的兔子,都是交给县外贸公司,加工出口日本创汇了。冬季出售生猪和夏季出售羊毛,这两大畜产品是当时农民的主要现金收入来源。大部分家庭一年养一两口猪,由于喂的饲料差,主要是谷糠、麦麸、山药渣、山药皮、胡麻织等皮糠麸渣类食物,配以苦菜、灰菜、老牛蒿等野菜野草,喂粮食的时候很少,所以像现在能杀三四百斤肉的猪几乎没有,毛重上一百斤供销社就收购,一般一头生猪能卖到六七十块钱,一般人家都是把卖猪钱攒起来用于娶媳妇。供销社每月定时收购一次生猪,这一天牵猪的、赶猪的、拉猪的、叫猪的陆陆续续来到供销社大院,院里时不时传出吱哩哇啦杀猪般的猪叫声,那是给猪过称时猪在极力地挣扎反抗。收下的生猪由供销社专门送猪的人,赶上一群猪步行送往县食品公司屠宰点。每到春末夏初,家家户户陆陆续续开始剪羊毛,剪下的羊毛大部分卖到了供销社,用于自家打毛线或擀毡子的很少。羊毛分好多种,以取得方式不同有剪毛、招毛、拔毛;以取得时间不同有头茬毛、二茬毛、秋毛;以取得位置不同有肚底毛、脊梁毛;以羊毛的品质分粗毛、细毛、沙毛、套毛等等。每一种羊毛的收购价格不同,以“新疆羊”或“苏联羊”的套毛为最好,价格最高。羊毛拿到供销社往往不会直接收购,还要抖一抖土,撒一撒柴杂棍草,揪一揪羊粪圪蛋,甚至晒一晒水分,然后才过称收购。那时候农家需要的大笔开支,都要等到卖了猪或剪下羊毛后才能实现。杀了猪要先拔猪鬃,因为猪鬃比猪毛贵,齐齐整整捆上小捆,拿到供销社卖钱。破铜烂铁、玻璃碎片、麻绳圪头、烂鞋底子等,是孩子们争相收集的破烂,日积月累积攒起来卖到供销社,然后买点自己喜欢吃的糖块或杏干或果丹皮或山楂面,但大部分会用于购买文具或喜爱的小人书。整个夏天供销社都在收购药材,所以挖药材是孩子们“发财”的一个机会,半大孩子除了干家务、拔蒿、割草、拔猪菜、剜兔草之外,最想干的就是挖药材,因为卖药材的钱一般可以自主支配。我们这里供销社收购的药材多数是黄芪、凡风(防风)、甜草苗(甘草)、黄金茶(黄芩)、小曲桑(秦艽)和柴胡,黄芪、防风、甘草这些药材根子深,小孩子挖不动,常去挖黄芩、秦艽、柴胡这些容易挖的。黄芩生长在大山阳坡的石崖中,需要头刨,秦艽挖回来还得去皮洗净,比较麻烦,而柴胡生长在山头阴坡的浅土层,沟边、田埂、山坡都有,所以挖柴胡是最容易的,拿一把挖苦菜铲铲就可以挖。挖回来剪去绿叶,怕风干折了分量,通常放在水瓮赫拉(音,方言窄的通道,窄边、缝隙、狭窄的地方),积攒三五斤后拿到供销社卖。卖的时候售货员很挑剔,要么嫌你没剪净,要么嫌你水分大,通常还要你晒一晒、抖抖土或重新剪一遍。柴胡有红柴胡和黑柴胡两种,红柴胡收购价略高一些,一斤大概一毛多,黑柴胡一斤七八分,后来听说不分红黑,两种柴胡一个价。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夏天卖药材攒下的钱,除了备好下学期的学费、书本费和纸墨笔砚外,还能买几本喜欢的小人书,买一件背心、一件半袖衫或一双塑料凉鞋。</h1><h1> 在那个物资匮乏贫穷无知的年代,有点破铜烂铁首先想到的是拿到供销社卖钱、换吃的,不懂的收藏、不懂得文物价值、不懂得考古价值。我小时候曾和我的几个小伙伴塌崖头(崖,方言读nei。崖头,土地被雨水、河水冲刷后留下陡立侧面的高地。塌崖头,就是将快要倒塌的崖头,在其上面找到缝隙,几个人喊着一二同时用脚后跟踏,一下两下…直到把一片崖头踏下,塌倒在沟,听到轰隆隆的一声响,是我们那里小孩子常玩的一种游戏),塌出一把大铁锁子,锁子直径有十多厘米粗,大约四十厘米长,高兴的拿到供销社卖了烂铁,换糖块分着吃了,现在想起来觉得可惜,如果留到现在,肯定有一定的考古价值。无独有偶,我大庄科村的一个朋友,曾经给乡政府当大师傅(炊事员),他和我说他在七几年的时候,一次翻地翻出一枚铜印,印面呈正方形,边长约六厘米左右,高约五六厘米,印面有清晰的文字,据说是“正隆二年内少府监制冶金专卖”字样,拿到供销社卖了烂铜,换了一条太阳烟。事后他和人们说了,有有识之士让他到供销社赎回来,给他双倍的价格买他的,但供销社那个售货员说扔到一堆烂铜里找不见了,一件也许能考证大庄科村历史的文物就这样消失了。更有甚者,在一九五八年大庄科村出土了大量古钱币,大约五吨多,因为是铜质的,当地人把这种古钱币称为铜字钱,足足拉了六皮车,拉到供销社按废铜卖了,用卖铜字钱的钱买回了一辆东方红二十八马力拖拉机,这些铜字钱据说是北宋到辽金时代的,可惜没有作进一步考古研究,失去了考证大庄科村历史的又一重要物证。</h1><h1> 我们那里供销社五六十年代销售的糕点,都是从丰镇和隆庄进货,到七十年代初,大庄科供销社总社建起了糕点房,自己聘请饼儿匠师傅制作糕点,月饼、麻花、蜜酥、背子样样都做,自产自销,并且培养了一大批糕点师。此外还自己做酱、淋醋,拉到各分销店销售,不过由于质量不过关,没有维持几年就歇业了。从八十年代初包产到户后,供销社建起了油坊,就建在了我们村供销社后院,邻村上下的农户都到我们村供销社拿胡麻换油,极大地方便了广大群众,油坊一直维持到供销社倒闭。</h1><h1> 供销社有自己的运输工具,记得大庄科总社有一挂三套皮车,一直使用到八十年代。从丰镇县城进货一趟三四天,去的时候拉各分销店收购的物品,送到蛋厂、外贸或县社下设的物资回收公司,回来的时候啥货都拉,副食、百货、棉布、五金等装满车为止,有时候单独拉一种商品,如单拉一车食盐、单拉一车西瓜、单拉一车棉花等。拉回来除总社留一部分外,其余送到各分销店。供销社皮车牲畜草料充足,膘肥体壮,一车能拉三千多斤,一挂皮车长年不停地往返于丰镇县城和总社及各分销店。到八十年代初期,供销社总社配备了四轮车,到丰镇进货只需一天时间,到八十年代后期,总社又添置了东风牌大气车,直到上世纪末供销社倒闭,作价卖给了私人。</h1><h1> 供销社的商品都是明码标价,无需讨价还价,买不买一桩货,不存在上当受骗。不像现在的商场商店,永远捉摸不透商品的价格到底是多少,买什么商品都得搞价、砍价,标价一千一件的商品,有时候一百元就可以买到,买件商品常常使人提心吊胆,忐忑不安,生怕上当。还有什么活动呀、打折呀、促销呀,五花八门花样百出,一不小心就会上当受骗,当了冤大头。</h1><h1> 在统购统销的经济体制下,农村供销社独家经营高度垄断,没有竞争没有比较,对售货员来说爱买不买,卖了卖不了都无所谓,对顾客来说不买不卖别无他处,要有就是跑黑市,那样一旦被抓按投机倒把论处,所以群众别无选择,所以售货员高高在上,服务态度往往不是很好。顾客问的次数多了他们厌烦,顾客挑一挑看一看他们觉得麻烦,常常是待理不理愁眉苦脸。收购产品任其摆布,嫌这嫌那挑毛病扣杂质,压等压价人家说了算。我们村供销社曾有一段时间就两个人站栏柜,一个高个子一个低个子,他俩常常关门干私活儿,老百姓给他俩编了一句非常形象的顺口溜:“一长一短,瞒失不管”(瞒失,音,是当地方言放下、丢下的意思)。 </h1><h1> 在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随着市场的逐渐放开,农村个体小卖部像雨后春笋般异军突起,特别是流动买卖车进入农村,走街串巷沿街叫卖更加方便,再加上交通便利,进城购物也方便的很,供销社的业务越来越惨淡,日益衰落,最终在上世纪末彻底倒闭。现在大部分村供销社的房屋仍然保留,但多数门窗紧闭,即使有利用的也改作他用,曾经无限风光的供销社,退出了历史舞台,只留在了那一代人的记忆中。</h1><div><br></div><h1> 附:供销社图片(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h1> <br><h1> 于2021年10月</h1> 大庄科供销社 大东沟供销社 大庄科旧供销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