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日记】

梵仔

【1979年2月28日】 天刚亮雾蒙蒙的。这时，看到友邻部队42师124团的一个穿插营从身边经过，他们队伍紧凑，面部严肃，浑身泥水，只有匆匆的脚步声，大概是走了一夜。 早饭后部队出发，路上我们看到有10多名124团穿插营掉队的战士，脚部肿胀呆呆坐在泥泞里。1号团长全荣昌立刻命令民运队把他们捎带上并给予救助。我看到民运队的一个连长背着一个掉队战士向北方奔跑，情景非常感人，估计病情或伤情很重。 师前指命令我团为第一梯队实施穿插，向珊嘎、朗宫、郭米方向突击，与118团、119团完成合围后全歼铺镂地区之敌。 不一会儿，前方步兵尖刀连在向珊嘎包抄的路上遭敌阻击，我连接到命令，给予步兵炮火支援。张恒义连长率领我们前观所一行7人跟随步兵4连来到前沿阵地，侦察班计算坐标测距，炮班携带三门迫击炮构筑发射阵地，很快就向越军阵地发射了30余发炮弹，随后迅速疏散。越军反扑的炮弹也很猖狂，但都是60炮，漫无目标。 下午，我们继续开进，上陡坡穿密林，子弹的呼啸声不断在我们头顶划过，炮弹在我们周围爆炸。这时，我连又接到命令，步兵4连陷入越军三面包围，立即实施炮火支援，掩护他们突围。为了便于修正炮火精度，迅速传递发射口令，我和班长李映忠跟随炮兵股长来到团前指（前沿指挥所在一片竹林中），向3号首长（副团长徐兴贵）报到，只见3号首长身旁一高一低站着两个全副武装脖子挎着望远镜的参谋，他们分别是炮兵参谋徐平蒋和作训参谋崔连兴。我们迅速根据前方观察的炸点按照坐标，发布口令发射基准弹，首射纵深200米6发，后又是一个200米，最后是纵深500米，试探纵深900米，共发射52发炮弹，有效缓解了围困压力。此时连里报告炮弹只有20余发了。团基指5号首长（朱振录参谋长）着急地命令民运队连夜拉炮弹，民工真够辛苦的！ 越军炮弹不时飞来一个接一个爆炸。我利用间隙立刻构筑掩体，挖到齐腰深时，只听到头顶有呲呲声，抬头看到一发冷炮冒着青烟穿过竹林从我头顶擦过，落在我左后侧约7、8米处爆炸，我下意识地卧倒，顿时双耳震的沙铃般作响，只听的有人哀嚎，这发冷弹竟落在一名战友的颈部，无情地把他的头颅炸碎，另有五名战士被炸伤，景象非常惨烈，令人毛骨悚然。增援的1连战友说这名牺牲的副班长叫王秀文，是刚从南京军区替补上来的，四肢俱全没有头颅了，真惨啊！这是我参加战斗后第二次遇险。假若炮弹再近三四米，我们和3号首长也要遭殃。3号首长立即命令构筑和加固掩体工事，避免冷炮造成伤亡。并命令1连赶快将烈士遗体抬走恐危及军心。前方4连突围不力，3号首长命令1连火速增援。竹林中我巧遇同村入伍的郭炳周，他是1连1排1班副班长，攻克老街时打死三个越军，裤腿上衣弹孔各一，未伤皮毛，破格提为副班长。临别我们相互安慰，我擂拳向郭炳周告别，祝他多多保重！哪知这竟是我们的永别（晚上我得到郭炳周牺牲的噩耗，1连上去后也陷入包围，他胸部被机枪击中）。一会儿，炮兵参谋叫我们去炮兵股长那里，我和班长跟随其往山坡下一棵大树根处，我不由自主地挥动军镐构筑掩体。人们说：“军营磨练意志，战场考验生死”真是不假呀！一会儿我挖好了能隐蔽3人的掩体，我和班长、炮兵股长三人坐了进去。随着枪声炮声的稀稀落落，攻占郭米外围26号高地的战斗落下帷幕。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和班长及炮兵股长一同下山，通过电台找到了连队位置，刚找到连队又奉命转移，刚刚离开，连队位置就遭到炮袭，真险啊！晚上我们连在一个山坳民房旁构筑的“猫耳洞”里过夜，半夜还下起雨来，洞里漏雨，幸亏挖的较深将就一下吧。5:30～6:30我站了夜晚最后一班岗…… 　　120团对越作战中的中枢指挥所成员（战时编号）：1号团长全荣昌、2号政委王镇钦、5号参谋长朱振录、6号副政委黄美贤、7号政治处主任陈培忠以及警卫员步建平、蒋国兴。3号副团长徐兴贵在前指负责一线指挥，4号副团长在后指负责后勤指挥。 　　师特遣队部分战友，3号首长徐兴贵副团长的左右就是徐平蒋大哥（戴眼镜者）和崔连兴老兄，头戴耳机的是我通信集训队班长刘义清，左侧站立挎枪的帅小伙叫彭朝奇，很机灵哦，深受3号首长的喜爱…… 　　当年120团前指3号首长徐兴贵副团长和作训参谋徐平蒋大哥，40年后在遵义相聚…… 　　徐平蒋老大哥今年75岁了吧，他是红二代，当年对越作战前拟调到昆明军区作战部，可他执意要参加一线作战，经受血与火的考验，一直到撤军后才调走，是我们可敬可佩的老大哥啊…… 　　我的同村战友“英雄步谈机员”海水干和山东老乡崔连兴老兄。海水干在首战夺取3号高地中，四两拨千斤，在极端危机时刻保证了通信联络畅通，被授予一级英模。崔连兴老兄，人称“小诸葛”，个不高点子多，战后到南京高级步校深造，后留校当教官，时势不济还是转业回了老家，仗义执言，刚正不阿，山东大汉的性格难以改变…… 　　40师步兵第118团、119团、120团完成合围于3月1日一举攻克铺镂重镇，图为铺镂火车站…… 　　战时的团政治处部分战友…… 　　战后政治处由于别具一格的思想政治工作，人员全部沉到一线连队，及时捕捉采集作战前沿英雄事迹进行大力宣传弘扬，涌现出“钢铁六连”、“能攻善守英雄排”和诸多战斗英雄，在整个东线、西线战场独树一帜，被昆明军区荣立集体一等功。 　　开学卫国身先死，两战忠骨眠南疆。常开学，我的好战友，1979年作战幸存，在1984年4月收复老山作战中牺牲。陈守飞是团政治处组织股干事，1979年战后我调政治处宣传股电影组，曾经是同事，他后来也下连参加收复老山作战。龙洪春老连长可是个杀敌英雄，彝族，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将，多次遇险无恙，命很大啊…… 　　我的同乡战友郭炳周于1978年12月参加昆明军区体育检阅大会时在昆明西山留影。随后归建1营1连参加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在攻克老街战斗中，干掉两名越军，破格提为副班长。在越南珊嘎包抄掩护战友突围时不幸被越军机枪击中牺牲，战后追立二等功…… 　　安眠于云南省文山州河口县水头烈士陵园的郭炳周陵墓…… 　　在攻克61、62号高地战斗中英勇无畏的8连副班长谢忠华烈士…… 　　谢忠华烈士的妹妹蔡晓荣（随母姓），她接过哥哥的钢枪在我们师司令部服役，后提干机要参谋。现在广西桂林市公安局（已退休）。非常孝顺的妹妹，几十年来一直关爱着老母亲，慰问哥哥的战友…… 　　慈祥的老妈妈，祝愿她健康长寿…… 　　蔡晓荣妇夫俩到贵州慰问哥哥生前战友…… 　　我的政治处主任陈培忠和宣传股长吴江，陈主任后来官至云南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吴江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官至云南省反贪局局长。他们都已进入耄耋之年…… 　　1979年11月战后幸存的战友欢送复员回乡的魏翔羚战友。我们当时欢送老战友的口号是：为祖国保卫边疆，为“四化”建设家乡……难舍难分啊！ 　　火热的军营生活…… 　　2017年11月战后38年的相聚，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我们山东老乡齐聚长沙…… 　　2019年接受《对越自卫还击作战胜利40周年纪念章》时喜悦而又沉重的心情…… 　　这般滋味这般愁，陈梦欲语泪先流。几十年来，那过往，任凭流水和风，细诉着时光倒流，军人的芳华，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都不会忘记。如今，战友们都天各一方，进入花甲、古稀、耄耋之年，再次重逢时，心中是否还有当初的悸动和初心，带着重温青涩时光里的怦然心动，体会追逐梦想的奋力拼杀……战友们又都回到了记忆深处。我特别喜欢的一首歌叫《边关好男儿》这样唱道： 长相思，那是我遥远的故乡， 长相守，那是我至高的愿望， 长相恋，那是我温暖的情怀， 长戍边，我是那最亮的星光。 情满第二故乡，爱满美丽边疆。欢聚的笑短又短，离别的泪长又长…… 若有战，召必回！为和平而战，一去不复返！这就是老兵情结！ 　　云南，注定是我一生魂牵梦绕的地方。那里有安眠在西南边陲牺牲的战友，那里有羊街军营火热的生活，那里有嘹亮军号和我的播音声，那里有老股长对我的谆谆教诲，那里有老班长对我的百般呵护。忘不了对越作战出征前的庄严时刻，忘不了无名高地坚守的执着，忘不了战友分别时的含泪相拥，忘不了战场血肉分离的惨烈拼杀，忘不了边疆人民对子弟兵的殷切关怀…… 云南是一个美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