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韵原创小说 《情债》

秋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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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金通公路是市区通往金沙的一条公路，在那条路的中途有一个地方叫花庙子，这地方夹在市区和县城的中游，种种原因总是比较落后，就如同它的地名一样。

简陋的站牌竖立在人烟稀少的路边，站头向西200米的地方长着一棵有了年头的白果树，树旁边有三间瓦房，已经破旧不堪了，那里就是秀秀的家。从秀秀懂事的时候起，就割草放羊，上田间和大人们一起做活了。就是在这枯燥的田间里她渐渐地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

娘，那里对母亲的称呼，她叫着，弟弟的语文书忘记在家里没拿走。

秀秀的娘身体一直不好，乡里人说她是痨病鬼，此时正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对秀秀说，那你还不快给他送到学校去。

好的娘，秀秀飞快地跑出门去了，家里只给她上了四年级。因为娘身体不好，家里没有劳动力了，父让她回家和他一起去生产队里挣工分了，娘说，女孩子长大了反正要嫁人的，少读书没有什么关系，弟弟是家里的命根子，一定要让弟弟读书的。娘还说男孩读书才有出路。

学校离家很远，秀秀就象跑1000米长跑比赛一样赶到学校，把那本语文书送到了弟弟手上。学校里的朗朗读书声，操场上活蹦乱跳的孩子们欢快地体育活动，那氛围好吸引秀秀啊！她也曾经在这里上过几年学，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当时学校老师都说真是鸡窝里出凤凰，秀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回来问娘，父在边上听见了说，说你好呗，然后朝娘使了个眼色。当然后来秀秀不上学了也就没把这话去多想。

秀秀13岁那年，村头王妈带着两个城里女人来到了秀秀家，那是个秋天，秀秀在田里摘棉花，身上兜着围裙，下身穿着不知补了多少回的补丁裤子，脚上穿着娘让她自己学着做的花布鞋子。

秀啊，秀啊！是父在叫秀秀。

秀秀以为娘又那里不舒服了叫她去呢。她急忙往家里奔去。

家里来了两个陌生的城里人，那40多岁的女人好典雅，好风度，秀秀好象没有见过这样年纪的女人这样好看。还有一个和秀秀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柳眉大眼，白里透红的肤色。真象画里的。秀秀看得发呆了。

王妈把秀秀过来说，秀秀，快来叫人，这是你干娘。

秀秀楞住了，有点怯怯地叫了声：干娘。

秀秀发现干娘的眼睛里发亮，然后从眼角流下了泪水。

秀秀有点不明白这个不认识的女人怎么见了她会流泪，怎么又成了她的干娘，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有干娘的事儿。

潇潇，快把妈的包拿来。

那个象画里女孩子把一只大包拿来了。干娘从里面拿出了很多衣服，其中有一套和潇潇身上的一样，干娘说你穿了给干娘看看。

娘很高兴地为秀秀穿上衣裤，因为她家太拮据了，秀秀穿不上好衣服。

门外拥着好多邻居看热闹来了，他们不大看见城里人，谁家来个生人都要来看热闹。

当秀秀穿上那一套粉色上衣和黑格子裤子的时候，大家说秀秀好漂亮。好多人在窃窃私语说，秀秀和那城里的潇潇真象双胞胎。

干娘又拿出了几本书，那是中学辅导书。娘有些愧疚的表情对干娘说，我身体一直不好，秀秀只上了四年级，现在和他父两人做工分，要不然我这个家就完了。

秀秀见干娘大哭起来，娘也不知怎么好了，连连在说对不起，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秀秀不懂他们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文化水平去揣摸这里面的含义，她有点意外，那就是干娘带给她好多衣服，还有吃的，潇潇还给了她一个小圆镜子和一把红梳子。

干娘和父、娘他们说的什么她没有听，她和潇潇玩着呢。

干娘他们没有在这里吃午饭，临走时秀秀见干娘给了娘30元钱，娘不肯要，说你虽然在城里，也不容易。最后干娘还是把钱留下了。

秀秀在白果树下送走了她们。站在那里一直到看不见她们为止。因为她们的到来给了她意外的收获，还真的留恋她们呢！

那以后，秀秀感觉村里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对她好象有点羡慕，她回家问娘，娘说等你长大些娘和你说。秀秀才13岁，也就没有再去问娘什么了。

（二）

日复一日，秀秀为娘操持家务，为父去队里争工分，那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小宝终于上了县中了，父和娘好开心，饭桌上不止一次地对小宝说，你不能忘了你姐姐啊，这些年她干娘贴了我们家不少钱，你上学的钱都是秀秀干娘家支持的啊！

秀秀还没有能理解娘的意思。有一天她去村头王妈家问，干娘是什么时候拜的，王妈也吱吱唔唔没有说清楚，反复对秀秀说回去问你娘。

秀秀听邻居刘婶说过，王妈曾经在城里一家大户人家做过保姆，好象就是秀秀的干娘家，可干娘怎么会收她这个穷人家的孩子做干女儿的，秀秀好疑惑。可娘和父对自己也很亲，还说她是个好兆头，会给家里带来好运气，给她起的名字叫刘秀鸭，秀秀想娘和父家里这么穷，他们绝不会去领养孩子的，是自己的幻想，再说那个潇潇和自己一般大，也许是自己长得象那个潇潇，所以让我做她干女儿的吧。

秀秀也就不再去问娘了，岁月的流逝，乡村的粗茶淡饭，也照样让秀秀长得1.65高了，很壮实，那双美丽的杏眼越来越传神了，村里人都说秀秀漂亮，只可惜生长在乡下，还说她和麻子父和病塌塌的娘一点不象。村子里好多小伙子都想着秀秀的心事，可那些小伙子的娘和父都不愿意和刘海家做亲家。一是刘海家太穷，二是秀秀娘是结核病，怕有遗传，也怕有负担。

秀秀娘有着她的心事，她和老伴刘海不知说过多少次，村西头的张三家是个殷实的人家，家里三楼三底，张三是建筑工程队的头目，家就一儿一女，在这里方园几里地里是为数不多的好人家。听说那张小柱高中毕业后学了木匠手艺，挺会干的，只比秀秀大两岁。

父说，那孩子个子太矮，一米六还没有，人也很难看。

娘说，男人丑点没什么，这样他才会对秀秀好，会听秀秀的，也好帮帮咱们家。

父叹了口气说，再说吧！秀秀才19岁呢。

也许是娘把她的心事和刘婶说过，就在秋收过后的时节里，张三家请刘婶来提亲了。张三是见过世面的男人，走南闯北，见识也多，看看秀秀那摸样，村里数她最漂亮了，而且那样能干，找这样的媳妇也是他张家的福气了，刘海家穷点对他来说无所谓的事情。秀秀娘是肺结核，那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好好调理，也是能够除根的。

可秀秀不喜欢张小柱，她和娘说，我才19呢，不急。

娘说，先把婚事定下来，到你法定年纪再结婚，订婚也是个规矩。

秀秀说，他太矮了，我看着好不舒服。

娘对秀秀说，孩子，他就是矮点，可他也是高中毕业，你多少文化，我们家又没有钱，你弟弟还要上学，娘也不能做重活，为了娘你就答应了吧！

秀秀在娘一次又一次的劝说下，选择了服从，但那是无奈的选择。

秀秀不喜欢张小柱，那天张三和张小柱在刘婶陪同下拎着六样礼物来提亲，秀秀看见那么矮个个头心里很是难过，心想将来还要天天睡一张床上，那可是什么样的滋味啊！

刘婶对娘说，张三就是个头小点，人很勤快，心眼也好，还是有名的孝子。

秀秀想想自己就小学四年级的文化，没有任何资本可言，乡下人常说好看不当饭吃，要过日子的。也就默认了。

晚上秀秀娘见秀秀不开心的脸还在开导她，在如今这个世道里，钱是个好东西，你看你父就能种田，我没有劳动力，家里就从没有过上个好日子，说完又叹了口气。

秀秀什么也没有说，田间的劳动让她疲惫不堪，倒头去睡了。说什么呢？都说好春节订婚了。

订婚是在张三家办的，就两桌人，都是家里的近亲。张三家给了秀秀四样首饰都是黄金，还给了秀秀三千元买衣服的。回家后秀秀就把三千元给了娘，让娘去县医院好好把病看一下。娘说这是你买衣服的钱我怎么能动啊，秀秀说你把病看好了我出嫁才放心啊！

秀秀娘还是去县医院住院去了。

（三）

随着时间的推移，秀秀娘的病终于好了，那天晚上她把秀秀叫到床前，对秀秀说：孩子，娘看你也不小了，也不想瞒你，其实你不是我亲生的，你是1958年6月8日出生的，当时你亲娘生了一对双胞胎，你亲爸是个官，多大我不知道，只知道57年反右时被开除了公职，生了你以后你亲娘又生了病，实在没有能力带两个孩子，而且你们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在上学，当时村头王妈在他家做保姆，我拜托过她，因为我和你父结婚10年没有孩子，就想抱一个，于是王妈在回乡的时候就把你抱给我们家了。记得几年前那个干娘来看你吗，其实她就是你亲娘。我们带了你以后第二年就有了你的弟弟小宝。娘也许感动秀秀把张三家给的衣服钱让她治了病，也感动这些年来秀秀亲妈托王妈带给了她家不少经济上的补贴，这也是把秀秀生世告诉她的原因。

秀秀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是这样的来历，她对娘已经有了那样深厚的感情，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不是娘亲生的。

娘，我是你养大的，我不会忘记你对我的养育之恩的。秀秀哭着说，好象怕娘不要了她似的。

可那个晚上秀秀有生以来第一次没有睡着。对城市有着神秘的向往。也渴望亲娘再来看望她。

78年10月里，秀秀的亲娘和潇潇来了，娘对秀秀亲娘说，我和秀秀都说了，秀秀，快来叫，秀秀有点叫不出来，潇潇说，叫妈，我们城里叫妈。

秀秀叫了一声妈就大哭起来，妈把自己的亲身骨肉抱在怀里连连说孩子对不起你啊，那个时候妈有没有办法啊！那个时代不知道有多少象你这样的孩子因为贫困和家庭的变故而送出去的啊！那也是为了给你活命啊！

妈还告诉秀秀，亲爸右派帽子还没有摘掉。可早已经被安排在中学里做语文老师了。两个哥哥在南京，一个是大学教师，一个是工程师，在南通城里的两个姐姐，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工人，潇潇在话剧团里是话剧演员。

秀秀什么都不是，是一个乡下女孩，天天就知道和土地打交道。

妈对不起你。看着秀秀黝黑的脸和粗糙的手，做亲妈的还能说什么呢！

潇潇拿出了两套衣服来，其中一套和潇潇身上的一样。

亲妈和潇潇又走了。留给秀秀的是对城市的眷恋，以及对那遥远都市的好奇。

秀秀依旧站在家门口的白果树下送走了亲娘他们。直到看不见他们的影子。

站在白果树下，秀秀看着田野里在秋风吹拂下摇曳着身姿已经成熟了的稻子，她心想多少个轮回啊，秀秀一轮又一轮地吻着稻花香走过了童年和进入了青春期，她想象着假如我是在城里长大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呢，她仰望着那条朝南的通向南通城里的金通马路，心里一片空白。

秀秀，回屋吧，外面起风了，娘在喊着。当秀秀回到娘跟前时，娘拉着秀秀的手说，孩子，让你在我这破屋子里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娘也想让你过好日子，可我和你父没本事啊！说完就去抹脸上的眼泪。

娘，我不怪你，在那个岁月里是你救了我的命，也帮助了我亲爸和亲妈，你永远是我的亲娘，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秀秀说的是心里话，在娘屋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感情已经如同亲生的一样了。虽然她也有过许许多多的幻想，那就是做个城里人，可只是瞬间的，她知道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系起了围裙，去切猪食去了，家里准备养大它过年卖了给弟弟缴学费呢！

娘的身体经过住院治疗已经好多了，能够下地干活了。秀秀对娘说，我争取在出嫁前把家里的房子修整一下。

　　 （四）

柱子家让刘婶带话来了，说明年秀秀22岁了，可以领结婚证了，秀秀已经认命了。因为订婚后的这些日子来，张小柱为秀秀家做了不少田里活，也补贴了弟弟上高中的费用，秀秀感觉就是欠着柱子家的。

中秋节前，柱子又送来了四样礼，父看见酒和烟脸上挂着笑，因为他买不起这些好酒好烟，能够让他过一阵子瘾了。柱子塞给秀秀一张电影票，说是去镇上看电影《五朵金花》，秀秀长了21岁只看过几次电影，所以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看柱子。

那天看电影回来，天已经黑了，两个人在稻田边走着，乡村的夜黑了就伸手看不见五指，很静，有点荒野的感受，只有不时的狗叫声才能让人在这乌黑的田野中感觉这个世界的活力。柱子拉住秀秀的手，秀秀不喜欢柱子。可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手的暖气，秀秀感觉到一种依靠，她听见柱子有些喘粗气……秀秀没有这个年龄女孩应有的激情，想想早上父看着柱子送来的烟和酒时那满足的笑容，秀秀也就任由柱子那粗糙的手摩挲自己。柱子有点不能控制自己，柱子把秀秀往稻田里拉，想做那事，秀秀没有同意，拒绝了柱子，嘴里说：还没有结婚呢。柱子说订了婚也可以住一起的。秀秀还是不配合。柱子心想回去一定要和父说，快把秀秀娶回家吧！他有点按耐不住那人性的本能了。

秀秀没有激情那主要是对柱子的容貌，柱子的样子激发不起她的爱，哪怕是原始的本能，可自打那次看电影以后，柱子几乎天天来秀秀家，做这做那，忙里偷闲时吻一吻秀秀，秀秀太诱惑他那颗青春骚动的心了。

秀秀收了柱子家3000元的衣服钱，给娘看病用去了2000多，还有900多，秀秀和娘说自己也有一点私房钱都是这些年来城里娘和潇潇给她的零花钱存起来，合起来有1500，给家里把屋子修整一下。

娘说，不能啊，孩子，你12岁就为娘下地干活了，就算我们养了你12年，你都21了，你为我们做得太多太多了。那钱你留着去买一块表，买些衣服去，娘不要。

夏天里，暴雨多，屋子里给雨漏得没有一块干地，秀秀还是和柱子商量着，请来了泥瓦匠在家里忙了几天，下雨天不再漏雨了，墙面涮白了，家里好亮堂。

柱子给自己打了一套家具，也没忘记给秀秀家打了个衣柜，秀秀家实在太穷了，衣服都放在那几个破箱子里。

娘在笑，不断地拉着秀秀的手说，孩子，娘真的对不住你啊！说着把自己戴在耳朵上的一对耳环摘下来给秀秀。娘说自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给秀秀做陪嫁的，也就这耳朵上的值钱些。也是自己出嫁时娘家给的。

娘，我不喜欢戴那东西，留给弟弟娶媳妇时用吧。

娘想，这孩子真是个福星，自从领养了她就怀上了小宝，这些年来多少困苦也就依靠了这个孩子，所以老两口商量了，把家里仅有的值钱的东西给秀秀。

孩子，别嫌少，拿着吧！，娘见秀秀不要很难过。

秀秀把耳环给娘戴上，说自己不喜欢戴这些东西，娘戴着几十年了，已经习惯了，还是戴着好。

（五）

79年底，是一个晴朗的秋天里，一辆桑坦纳的小汽车停在秀秀家的门口，从车上走下了秀秀的亲爸和亲妈，村子里围来了好多乡亲们，看着秀秀的爸和妈那气质，没有人不高看秀秀，村里那几户阻止儿子追求秀秀的人家也后悔莫及，亲爸和亲妈给秀秀娘买了不少礼物，说是今天接秀秀去城里的家里去开个家庭会议。秀秀已经是订了婚的，也就到村西头叫柱子一起去。在无数双羡慕的眼光里秀秀坐上了桑坦纳。在初冬的寒风里向都市开去。

秀秀终于回到了本该就是她的家，在市中心钟楼的东面，叫富贵巷，21年了，第一次感受亲人们的团聚，秀秀从哥哥姐姐的眼神里读出了他们的优越，也读出了他们对小妹妹的歉疚，尽管在那个年代里他们也受尽了白眼，吃尽了苦头，可和妹妹秀秀比却宛若天堂。秀秀的肤色、秀秀的文化、秀秀那双粗糙的手让全家人感到的是一种遗憾。对不起秀秀的感觉在每一个亲人的心头滋生。当秀秀把柱子介绍给家里人的时候，秀秀发现潇潇显露出要哭的表情。

亲妈说，孩子，你是58年9月初8王妈抱到乡下去的，那时你才3个多月，可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父亲没有了政治地位，没有了工作，我当时只是一个小学老师，一大家子人我们该怎样去度过。现在好了，你爸恢复职务，现在是纺工局的副局长，还补发了5000多元的工资。今天把你叫到家里来就是家里的哥哥和姐姐们说把这钱给你，因为家里欠你的太多了，也算是对你的补偿，亲妈说完失声痛哭。亲爸也不时地叹气。哥哥姐姐们看这自己家最小的妹妹，因为乡间20多年的生活彻底改变她本来的气质和形象，和双胞胎的潇潇有着那样大的差别，真的让他们心痛。特别是出口说话那土音，还真让他们有一点不能够接受，可是怪谁呢，秀秀没有错啊，她是无辜的，是那个时代里的受害者，她不记恨亲爸亲妈就是很不错的了，面对潇潇她也没有去想过当初怎么没有把潇潇抱走。

爸爸对秀秀说，过去了，都过去了，未来还很漫长。说着把5000元放在秀秀的面前。

秀秀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多的钱，在她手里最多就拿过3000元，那还是和柱子订婚时柱子家给的那3000元的礼金。秀秀都用在娘看病和修房子上面了。

柱子人不漂亮，但很懂事理，他把秀秀拉过来说，秀秀，这钱咱不能拿，爸和妈受了20多年的罪，吃尽了苦头，现在他们也快60了，钱给他们养老吧。我柱子有手艺，我会给你过上好日子的。

柱子的话说完就代秀秀把5000元放回到秀秀妈的手里。5000元哪，在那个年代，这5000元在一般人的眼睛里可是个不小的数目了，可柱子就能说通秀秀不要这布满辛酸泪的钱。

潇潇再看看这个长得不能让她接受的柱子，瞬间想起雨果的小说《巴黎圣母院》里的敲钟人，多少人惊叹那外表丑陋而躯壳里有着那样美丽和正义心灵的卡席莫多啊。眼前的这个姐夫所有的表现改变了她对他原始的认识。

秀秀没有拿那5000元，哥哥姐姐们带着他们去了最大的商场里给他们买了些衣服。秀秀跟着柱子回乡里去了，丝毫没有因为没有拿那5000元有一丝的遗憾。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乡间的生活。

（六）

秀秀22岁了，可以领结婚证书了，柱子家拎来了六样礼说是结婚的日子礼，结婚定在10月2号，秀秀娘请王妈带个信给秀秀城里的娘。

10月2日那天，秀秀出嫁了，张三家中午、晚上共摆了40桌，秀秀城里的亲人全都来了，那阵势给张三家增辉不少，张三家里的人忙得好不开心，亲家有两个，一个是秀秀的父和娘，还有城里的亲家，当时秀秀的爸是个局长，村里人感觉那官好大好大，吃饭桌上不时地指点着、议论着，羡慕着，张三家也出尽了风头。秀秀穿着潇潇给她买的铁锈红的一套西装。，扎着马尾巴头发，人很鲜丽。

喝喜酒的人都羡慕张三，说张三有眼光，当时去秀秀家提亲没有嫌秀秀家穷，有今天的福分也是他家的眼光和造化。

也有人说秀秀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了，长相差距太大。

不管人家怎么说，秀秀已经是柱子的人了，柱子就是丑点，过日子要的是实在。就连秀秀城里的亲娘都这样想了。

结婚以后，秀秀再也不感觉柱子不顺眼了，因为柱子是一个通情达理的男人，是一个心地善良的男人，清晨就出发，做着没完没了了木工活，每晚都把收入一个不留地交给秀秀。

秀秀，我去你娘那里看看去，看有没有要干的活。柱子回到家总是这样说，也这样做。

你歇着吧，我已经去干完了。秀秀弟弟上大学去了，秀秀还是很关心娘家的事情。

晚上在被窝里，柱子不知说过多少次，秀秀，我找了你真是我的福气，我知道我很丑，个子那样矮，配不上你，让你委屈了。

秀秀给柱子捶捶累了一天酸酸的肩膀说，你怎么老这样说，你其实是个好男人！

婚后的日子，柱子总是心满意足地享受着秀秀给他的快乐，秀秀对公和婆也很孝敬，柱子有着极大的心理满足，做手艺更是卖力，为的是多挣钱，想让秀秀过上好日子。

结婚后的第二年年底，秀秀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有九斤重，医院里说，这样大的孩子院里几年没有看见过。

柱子给他起了个小名叫九斤。

（七）

流水一样岁月，那一个个年轮给秀秀的额头上无情地平添了几道沟壑，柱子也因为常年的劳作背也有些弯曲了。秀秀的心已经扎根在这片远离繁华都市的田野里了。

又是一个晴朗的秋天，正上小学六年级的儿子九斤欢叫着，娘，娘，我城里奶奶来了。秀秀的儿子15岁了，个子都一米七多了。长得象秀秀。每次见城里来亲人他就特别兴奋。

秀秀从田里赶回家里迎接着已经70多岁的爸和妈，城里的亲人在这过去的一个个年头里也有着暗涌的忧伤，特别是古稀之年的爸爸和妈妈，每当想起在乡村里的小女儿心就痛，无奈地叹息。

秀秀，现在城里有个政策，在城里拥有一个中套房可以享受3个人的城市户口，另外就是从小因为家庭特殊情况被送下乡的如果城里有房可以办理回城。秀秀爸爸就象和下属在谈话。好认真的表情。

是吗？爸爸妈妈是什么意思呢？秀秀对外界的东西已经很麻木了，因为她已经是一个农村中年妇女了，文化也不高，每日里就知道不停地在分到自己家的那几亩田里劳作和养育儿子了。

秀秀，我们那里马上就要旧城改造，家里的平方可以拿两个中套，你的几个哥哥姐姐都说我们老两口拿一套，还有一套给你们。这样你们一家三口就可以成为城市户口了。妈妈补充着。

九斤跳了起来，娘，娘，我们要回城了，我要做城里伢儿了。

秀秀哭了，哭得好伤心。她没有想到在38岁的时候还有命运的改变。

爸爸说，我和你娘真的很对不起你啊，这个问题不解决我和你妈死也不得安宁啊！

爸爸和妈妈说，下个礼拜你和柱子把户口本带来办手续，这次一定要听我们的。

爸和妈回城了，这次来带给了秀秀是一个想不到的意外。

晚上，柱子回来了。秀秀把城里爸妈来的事情告诉了柱子，特别说了回城的事情，柱子脸上忍不住挂着笑，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这个消息意味着他和他的儿子也都跟着秀秀进城了。

秀秀，我们有了多少存款了。

快20万了，秀秀告诉丈夫，这些都是柱子做手艺赚来的钱，秀秀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从不舍得乱花。

柱子说，你爸和妈把房子给了我们一套，哥哥姐姐也都支持，我们应该知足。也应该感谢他们，你看有多少人家为一个平方打得头破血流的。

秀秀说，他们总是因为把我送到乡下，好象欠我什么似的。

我们拿出10万元来，给两哥两姐和潇潇一人两万，你看怎么样。

秀秀感觉眼前矮小的丈夫有如此的胸怀，如此的通情达理，她还能说什么呢！秀秀说家里的住址是市中心，南通中学就在附近，我们九斤明年就可以在那里上中学了。

回城那年是96年8月，那个新村叫富贵园，秀秀住上了80个平米的住房，是在4楼。

那天晚上秀秀家里人都来祝贺了，柱子和秀秀把乡下的娘和父也接来了，说是让他们住些日子。

那天晚上秀秀站在阳台上，举目四望，南通城里的夜灯火辉煌，不远处酒店顶上的霓虹灯闪烁着红蓝绿黄的光芒，照在秀秀的脸上，只见眼角边滚下了一行行的泪水，大家知道那是幸福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