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style="text-align:center;"><b>能手父亲</b></h1><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父亲是一个动手能力极强的人,家里一台87年的黑白电视机,缝纫机,喷雾器,拖拉机,电灯线,沙发,都在父亲的修修补补下,用了又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在我读高中姐姐读大学之后,家里的开支更大了,锌粉厂倒闭,父亲回家跟他二哥负责管理批发农药铺,后来父亲跟信用社贷了款决定自己开杂货铺子,主要卖农资农具农药农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们镇是蔬菜输出大镇,与蔬菜有关的上下游产业都是好营生,好在他两个弟弟也是开铺子的,开始摸索市场的时候他弟弟带着他跑了两次进货市场,靠夫妻二人的努力,杂货铺子被打理得红红火火。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他对待客户热情周到,对待生意盘算仔细,一个客户拿来的老旧喷雾器,他也不嫌旧,认真的更换配件,忙活一个小时,收了1.5元的配件费。我说父亲傻你不会直接让他买个新的,还能赚更多,父亲说你看这个人现在都还穿着凉鞋,背了这么多年的喷雾器还背着,现在农民难当钱难苦,能修跟他们修修,你这样好好的跟他修赚小钱,以后喷雾器实在修不了了,他还是会来找你买新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这就是父亲朴实的生意经,所以在十里八乡很多人都愿意来找父亲买东西,有些老客户跟了父亲好多年,一直到2016年由于身体原因他关铺子还会找来问。</span></p><p class="ql-block">图 父母和他们经营的杂货铺</p> <p class="ql-block"> 父亲51岁的时候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他说终于感觉轻松了,于是想做点自己的事。</p><p class="ql-block"> 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买张车来开,但是没有驾照也不行,于是他报名学驾照。在去交警队报名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有趣的事,交警看到父亲的学历写的是小学加上又是一副做苦活计人的模样,生怕他第一关笔试就过不了,于是交警疑虑的指着外面场地上的几个宣传标语问,你读读那几个大字,然后才给父亲报上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其实父亲虽然学历不高但是这些年一直在外打工加上接触一些产品说明书,常用的汉子他都认得。父亲回到家认真看书参加驾考模拟考,后来在驾考笔试中考得了一百分,而我在他后面一年学习的驾照也只考了96分,父亲后来打趣道,你这个大学生还考不赢我这个只读了几年的小学生尼。</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父亲在大家都认为不可能的年纪和文化水平下,拿到了驾照,买了一辆长安微型车开启了他的驾驶之路。</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在我工作后的前两年,姐姐也考上了公务员,那是我们一家过得最惬意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父亲母亲偶尔会开着车来工作地看我,一家人一起去九龙池湖边钓鱼,一起去抚仙湖租一条气垫船划到湖中心躺着看天空,为了赶新鲜一起在中秋节拉上爸妈到市中心去吃西餐,一起开着车去蒙自找姐姐过年,一起去昆明看车给我买了一张波罗车小轿车,一起开车去石屏杨梅园里摘杨梅……</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我和姐姐都成了婚有了孩子,偶尔也会帮衬着带孩子,如果一切就像这样发展,日子只会越来越红火。</p><p class="ql-block"> 只可惜,疾病不顾一切的缠住了父亲,病来如山倒。</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忧郁的人际关系</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父亲身上,我最不愿意提及的就是他和几个亲弟兄的关系,现在基本是不来往状态。由于在早年父亲困难时,各个兄弟对他的态度和他们的父母离世前抚养上和安葬时发生的一些父亲难以理解的事情,他和几个兄弟基本不再往来。</p><p class="ql-block"> 由于兄弟间关系不好,旁边的邻里乡亲也把父亲看成异类,一来二去,也不知道是父亲不愿意与人亲近还是别人看不起父亲,就这样邻里间也没了什么交往。父亲病重后有时候有侄儿侄女挂记来看看他,但这种情况也特别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亲情是最深的情也是最容易伤人的情,这种复杂的感情我能体会到,但是也无法改变,虽然有些无奈但是我们也只能顺从父亲的内心,成人以后出于对他的尊重,我们不再过多追问,逐渐的,我和姐姐因为上一辈关系不好加上长期在外工作生活,和堂兄妹们的关系也基本断了联系。</p><p class="ql-block"> 爷爷奶奶走了,外公外婆迁去了城里舅舅家,家乡只有那一栋老房子屹立在那里,老房子成了我们回家唯一的牵挂。</p> <p class="ql-block">难得的一次父亲和他的兄弟们</p> <p class="ql-block">病前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送女儿出嫁</p> <p class="ql-block">父亲和孙女</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 <b> 波折而艰难的抗疾路</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有多年的糖尿病和高血压,由于指标控制不好,肾脏功能受损,肌酐一路从700多到1500多,医生找我谈话说父亲需要接受透析治疗,不然尿液会越来越少体内毒素越发堆积,心脑血管受累心包积液会危及生命。</p><p class="ql-block"> 但是父亲不接受医生建议,几次入院被医生下达病危通知书后又无奈的出院回家,我们也跟着父亲这样在医院里进进出出,奔走于各个医生办公室。</p><p class="ql-block"> 由于父亲是一个医从性特别差的人,回家以后父亲的下肢时不时出现浮肿,在我们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又去省级医院住过一次院,医生仍然建议进行血液透析治疗。</p><p class="ql-block"> 固执无奈父亲就自己给自己当医生,哪里不舒服就看着说明书找药吃,在这种硬抗状态持续后的两三年,我姐姐的家庭出现了变故,父亲和母亲赶到姐姐身边帮助姐姐渡过难关,但也因为一度着急上火,他身体开始出现全身性浮肿,两只脚肿的穿不进44码的鞋子只能穿拖鞋,我们又只好带父亲到省城求医,当天住进急诊室,医生还是建议血液透析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是父亲认为透析就是在身体里插管子,对透析极度排斥,我们只好辗转又回到家里。</p><p class="ql-block"> 很快,身体从间歇性浮肿消到后来持续浮肿,他说要自己回老家去养病。</p><p class="ql-block"> 而他养病的方法居然是用刮胡子的刀片用酒精消毒之后,在双脚脚背上划出两道血口子,妄图让口子里不断往外排水,一周后当母亲回到家,看到父亲穿着拖鞋,鞋子没踩过水却每走一步地上就有一大个鞋印,家里他走过的地方到处都是这样的鞋印子,才知道父亲做了如此疯狂的举动。</p><p class="ql-block"> 当然,这种举动对父亲来说,对我们来说,也不是非常的大惊小怪了,早年开铺子时候他脚背上长了一个皮下血管瘤,而且越长越大,他没有就医,告诉我们是肿瘤,然后就自己用剪刀和刀片划开把瘤挤掉,血腥的过程没一个人敢看,他也是偷偷自己完成了这个手术。</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听母亲讲述时,身上起了一鸡皮疙瘩,想象不出我这种胆小的人是怎么会有这么胆大又勇敢的老爸。可以想见,这样的身体“排水“方式有百害而无一利,水的确是往外像脓疮一样流,根本不知道往外渗出来的是什么物质,父亲脚上有了明显感染趋势,而且身体也越来越差,于是他开始考虑包扎伤口愈合,但是糖尿病人伤口愈合能力是非常差的,止不住的伤口加上浮肿的身体让父亲的病情又上升一个阶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请假回到老家接他去住院时,他的身体已经浮肿得像个馒头,肚子肿胀的像个皮球,同时翻身时又伴有剧烈的腰痛,无法行走。</p><p class="ql-block"> 我丈夫背起父亲准备坐车时,他就像一个充了气的玩偶,只会直楞楞的伸着两条圆柱腿,扶他哪里他都疼,穿着一套宽松的珊瑚绒睡衣,抓不住的往下滑。由于知道唯一能救过他的办法就是透析,在他的要求下,住进了县医院,在ICU病房里,他接受了床旁穿管透析,我们病房外焦急的等候,一直到凌晨1点,医生说大腿根部动脉置管手术成功,准备开始透析,病情控制下来。</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由于病房的探视时间一天只有半个小时,在血</span>液透析完成一次,身体浮肿有所消失。</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和丈夫中午去医院外面吃了一顿饭,还稍有闲暇的逛了一下朱家花园。第三天,父亲由ICU病房转入普通病房,我们去接他,他躺在被推着走的病床上,我喊着他,爸,你感觉怎么样。他恶狠狠的看着天花板,不看我,嘴里嘟囔着,你们把我放进ICU,是死是活也不管,自己跑着到处去潇洒了。</p><p class="ql-block"> 我的心泼了一盆冷水,知道父亲在病房里面,肯定是觉得医生又欺负他,没照顾好,自己差点死了,所以满肚子怨气。</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推着病床回去的走廊里遇到了我的大爹家的大姐,大姐一脸错愕的看看我,反应过来床上的是父亲时,她忙说:“三叔,你怎么样了?”他还是不理。我给大姐使了一个眼色,她就没说话了,默默跟着我们到了病房。</p><p class="ql-block"> 大姐说,家里人说你父亲不好,去家里看,他也不开门,说是进医院了,打电话,谁也不接。我说大姐,你们要怪就怪我吧,在家里的时候,我听到有一次四婶来敲门喊三哥,三哥,但是父亲不让我开门。电话父亲也不准我接,他还让我写好了遗嘱,我胆子小又愚孝,死后的事他管不了,但是活着的事还是得听他的,既然他坚决不见其他人,见了反而让他更生气加重病情,那我就只能不说了。</p><p class="ql-block"> 接着,我还收到了二爹家大姐的短信,大意也是责怪我不懂事的话,就这样,我们本就不亲的关系,更加没有了关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脾气越发古怪,是生活越来越难,在爷爷奶奶的赡养安葬上他又看到了一些不愿看到的事情,现在生活好了,身体病痛又来折磨他,一个生活在新社会,但是却在社会变革中艰难度日,一度生活在最底层,耗尽心力的人,又找不到一个很好的倾诉途径,很容易逐渐变得如此,在他的暴躁古怪脾气面前,我们娘仨,有时骂有时忍有时劝,改变不了的东西就只能像一根藤条,伴着大树就这么往上长,生活就这么不温不火的过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过了一天,我丈夫回去上班,我和母亲继续陪护着父亲床旁透析两次后,他身体浮肿逐渐消退,由于大腿根部的透析管让他不能翻身挪动,下午五点他说要出院,医护人员劝他先不要拔,等到你的永久透析管埋置好之后再说,结果还是强行让医护人员把针拔了,我按着他笔管字那么粗的针口,当晚只能叫了一张医院贴着广告接送的车子。</p><p class="ql-block"> 拉着父亲回家,路上他由于忍不住咳嗽,拔针管子的静脉处渗出了好多血,我吓得不知所措,司机下车帮我看了看,没有棉花,扯了几张卫生纸让我死劲按住,我牢牢按住不敢松手,一直到家里父亲躺着我还按着,我感觉父亲也有一点慌,因为静脉出血可不是开玩笑的,过了一会,父亲说,没事了,你松开手看看,我慢慢松开手,看了一下伤口,伤口贴合在一个,没有在冒血,我说父亲你要忍者尽量别咳嗽,但是咳嗽怎么忍得住呢,后来父亲又有几次咳嗽,我都是压着伤口,就这样伤口慢慢愈合了,父亲开始在家养病。</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中间换姐姐请假回来照顾,我回去上班,大概过了两个星期,父亲再次浮肿拉到市医院进行床旁透析,一次自费大概5000多元,医生说你们这样床旁透析费用挨不住的,还是要长期做手术留置管。由于病情的反复,父亲不得不接受了在身体内插管的事实,然后我们开始了不得不进行的置管手术。</p><p class="ql-block"> 手术开始选择在左手,但是医生说左手血管长期糖尿病影响后血管太脆,没有右手长期从事重力活计血管弹性好,整个过程比较顺利,在留置后一个月,医生评估后开始透析,由于市医院没有床位,我们辗转到了私立医院透析,在透析半年后,医生打电话说留置管堵了用不了,透析机没法正常工作。</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无奈之下我和丈夫带着父亲母亲去了省城,找到了最好的针管留置医院重新留置,最后留置管被选在了从心脏动脉直接留置,现在父亲胸前都接着一根直通心脏的管子,每次透析都是从这根管子直接接入进行血液交换。</p><p class="ql-block"> 这根管子现在就是父亲的生命管,当时医生说可以用三五年,现在已经是第五年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解决了透析这个问题后,另一个棘手的问题更困扰着我们,腰椎结核,十级疼痛难忍,由于身体虚弱医生评估之后都没有可以做外科手术的身体条件,父亲就这样每天都疼得咿咿呀呀,偶尔看他身体舒服的时候,我们也特别高兴,也不知道他明天的又是什么状态,只要一睁开眼,看见父亲还在,就是幸福。</p> <p class="ql-block"> 后来我不顾父母的反对,和姐姐合买了一张电动轮椅,在网上轮椅刚到的时候,父母打电话骂我,说老重八重的,又贵,不实际退货吧,放了两天也不肯打开,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贵,后来母亲打开了,再后来父亲试着用上了,再后来这张电动轮椅解放了每天需要推着父亲去透析的母亲的自由,再后来这张轮椅成为了父亲的双腿,每天只要天一亮,他就开着电动轮椅去找太阳晒,也许是太阳晒着对肾虚的人真的是有了温暖和阳气,父亲虽然晒成了黑炭,但是身体还是能够维持现状,也没有人再责怪我当初这个任性的举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孩子长大的过程中,孩子眼中的外公都是生病坐在轮椅上的,所以很多时候跟孩子讲述外公以前的事情时,孩子们都很难想象,他们的外公以前是怎样的勇敢与能干。有一次,父亲曾感慨的说,本该是逗小孩的年纪,无奈连小孩都领不动。只希望坚强的父亲能活得更久一些,看着我们的儿女健康快乐的长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 病后两三年父亲迅速衰老</p> <p class="ql-block">每年的愿望就是给父亲过生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