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矣延(上)

Tina-熙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b style="font-size:22px;">父亲矣延</b></p><p class="ql-block"> 突然特别想写一写我的父亲,很庆幸,比起很多写父亲传记的文章,我的父亲现在还在世,不能说健在,因为健康的健他无缘享受,但是我依旧是很庆幸的是,他还陪我在我的身边,在我想摸摸他的时候依旧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在我伤心沮丧了,还能找他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尽管那些方法我总认为是他脱离社会的毫无意义的办法,但总是能从中找到一种精神支点,就像儿时求学路上,父亲的鞭策鼓励总是我前进的动力。很难用三言两语评价一个人,即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尤其是他跟我有了亲情的牵绊,对他的评价,不可能像个旁人的角度,说说这个人如何,可以处或是不好处。于是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事情记录下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1959年出生在云南中部地区的一个小山村,现在也不过60出头的年龄,在家里男娃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村里左邻右舍都是张家人,按辈分都喊他三哥,小名发音“矣延”。生在那个忍饥挨饿的年代,父亲从小就过着“饭勺敲敲蒸子,围过来一堆孩子”的生活,小学没毕业就辍学做农活,从小就习惯了靠自己的努力来糊口,再后来大哥由于赶马车技术好,成了供销社马车夫,二哥读完高中成绩优秀,靠自己到边疆县吃上了公家饭,一个弟弟去当兵……父亲没有出路就自谋出路,13岁跟着人进山洞砸石头,又承包队里的碾米机收点加工费,赶马车、养鳝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图 年轻时的父亲</p> 曾也有一个当兵梦的他因为消息闭塞错过了验兵时间,血气方刚无用武之地的父亲,为了圆梦自己冲去相馆照了一张军人照,留下了他英俊飒爽的样貌。 <p class="ql-block">  父亲的军装照</p> <p class="ql-block">  成年以后,20出头他通过自己的辛苦努力,攒了100多元的聘礼钱,娶到了邻队相貌出众的母亲。奶奶分给他们一间三间四耳的木房子,而后有了姐姐,日子虽然苦巴巴但是也慢慢变得滋润起来。父母一起努力着谋划美好的未来,养兔子、种西瓜、跟朋友合伙收破烂……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带来很好的收入。</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就有了我,可因为我也是女孩,我的到来并没有带来太多喜悦,反而因为重男轻女,周围人的议论让父亲觉得抬不起头。 </p><p class="ql-block"> 在我两岁以后,1991年初,外公借钱给父亲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我的父母开始起早贪黑的开着拖拉机去给糖厂拉大烟囱底下的烧完的煤灰,那个地方又热又灰,他们脚上穿着大马丁靴,手上戴着帆布手套,要小心被煤灰飞溅出的热灰烫到,厚厚的有塑料撑的棉布口罩和帆布帽子把面颊捂得严严实实,来挡住那些扑面而来的煤灰,汗水在脸上、身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一拖拉机的煤灰自己铲到车上又拉到指定点铲下车,这样忙活一天能苦到10元钱。</p><p class="ql-block"> 早上出门到晚上天黑回家,回家一盆热水洗成黑水,那时候我家的毛巾总是黑乎乎的怎么搓也搓不干净。两岁多的我只能由奶奶帮忙照看,于是在四岁半的时候我就进入了小学,跟着姐姐后面屁颠屁颠的去读书,成了学校最小的孩子。</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小心谨慎的父亲</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自打我有记忆起,也是由外公介绍,90年代中期我的父亲到了村里通往乡镇的唯一公路间的一座加油站工作,无编制,当时加油站总的有三个员工,都是男人,三个人轮着24小时上班,晚上留一人值班,可以睡在那会少见的水泥房宿舍二楼。</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我上小学二三年级,不上学的时候就会跟着父亲去油站,在收费室里或在有电视的休息室待着,从来都是乖巧懂事的我从不乱跑,有时候父亲的同事开玩笑,要跟我定娃娃亲,父亲就笑笑随他们玩笑,但是我还是感觉到父亲并不喜欢这样的玩笑,记忆中的父亲不像其他男人那样称兄道弟,嬉皮笑脸。胆小的我只是在内心诺诺的想着,你们孩子是谁我都没见过呢,一直在我去过油站的几次,也没见到其他家的孩子,大概是这种工作环境太无趣了,没有孩子愿意跟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父亲值夜班之后早上没有按时回来,一直到中午才回到家,原来他是去派出所做笔录了,并跟我们讲诉了他的惊心动魄的一夜。</p><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轮到父亲值夜班,由于当时公路上车流很少,晚上加油的人也很少,背后靠着大山,整个加油站漆黑黑,三个同事一起在一楼休息室看电视,父亲因为要起夜加油,便起身去楼上准备睡觉了,简单洗漱之后他进入了睡室,睡室里只配备了两张相对向靠墙的高低铁床,父亲睡左边下铺,有一道红漆铁窗子在中间。</p><p class="ql-block"> 父亲平时是一个非常谨慎又小心的人,睡觉之前他低头检查了一下床底下,不可思议的是一双眼睛和他四目相对,床底下有人,父亲来不及思考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门口,但是勇敢的父亲首先想到的不是跑,而是跑到门口把红漆铁门关起来逮住他,那人也吓了一大跳,拼命想逃跑,他在里面抓扯着门把手,想打开门,但是父亲在门外牢牢拉住他无法逃离,跑去想要跳窗子,但是窗子有围栏也跳不出去。父亲大声呼喊着楼下看电视的同伴,同时用脚不停的大力蹬地,无奈电视声音太大,楼下的两人迟迟没有反应,那人像一只困兽之斗上蹿下跳,用随身带的匕首,然后还找寻着屋内所有可用的东西,想撬开窗子,父亲并没有惧怕逃离一心只想抓住坏人,死死抓住铁门把手,大概僵持了好几分钟,楼下两人听到声音赶来,三人合力制服了小偷,然后报了警。</p><p class="ql-block"> 事后父亲缓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已经抓出了深深的痕迹,脚也因为跺水泥地板太用力,蹬单车也使不上劲了。后来派出所审讯才知道,小偷是惯犯之前来加油站踩点时候发现父亲是收费员,于是盯好了他值班的房间和时间,偷偷躲起来打算晚上趁父亲睡着了偷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事后想起了家人除了后怕,还是觉得父亲平日的谨慎小心,不但保护了自己的安全,也保护的国家财产不受损失,并抓住了一个坏人,对那些蓄意来加油站使坏的人起到了很好的警示作用。但加油站并没有因此奖励过父亲,也没有因此给他一个正式编制。在那样的年代里,由于物质并不充裕很多人想挣钱也没有门路,小偷比较常见,因此这样的事情只被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过去了。后来加油站拆并搬迁,再盖成了蔬菜集散的冷库,唯独那栋二层宿舍一直还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 在加油站二楼,后面是油罐</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边写边想着,发现这样的事情,在父亲身上,还不知一次经历,当然,仅限于我从他口中隐约听来的,可能在他的心里还藏着许多无法向子女述说的故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02年初,由于姐姐和我相继上高中和初中,蔬菜市场由于受菜贩子控价,蔬菜既难种又难卖,家里务农的收入实在难以为继日常开支,舅舅从矿冶厂离职后到了县城旁边的选锌厂,看到厂内还需人手便动员父亲跟随进厂,父亲安顿好家里的事情,帮母亲整好菜地拔干净杂草,带上一床被子两身衣物就随舅舅去到了离家两个小时车程的选锌厂。由于我在县城读初中,从选锌厂进城只需要坐20分钟的班车,于是我离父亲更近了,当时我的在心里暗自高兴,觉得自己的父亲是进厂打工当工人了,像其他同学的父母一样每月领工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父亲住在厂里24小时开工两班倒,每两周休息两天,一到休息父亲就忙着回家帮母亲做农活。有几次我学校放假,父亲来接我去厂里,说是一个厂,其实就是一个建在半山坡的层高10米的半开放大车间,摆着一架选锌粉大熔炉,厂里工人很少,下工时父亲神情疲惫,穿着黄色中筒大马丁靴穿着蓝色工装带着棉手套,一身灰头土脸的回到宿舍,舍不得花钱去食堂打饭,就在旁边的荒地挖一个坑,架上土锅焖一锅洋芋饭吃,每天在学校食堂可以挑选几十个菜的我,看到父亲为了省下一点菜钱这样吃饭,心里五味陈杂,每次去看父亲都是既高兴又心疼,但是我也只是个需要父母养育的孩子,我能想到的事情就是用省下来的钱买了一台收音机,让父亲在那荒凉的半山坡能够听到外面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遇到一个昆明来的老板看中了他们锅炉选剩堆在一旁的废锌矿,于是找来一些杂工在矿堆里挑选成色较好的矿石,恰逢我周末来找父亲,便收我做了两天13岁的童工,后来老板结给了我40元钱,他亲眼目睹着父亲们上工的辛苦,知道我是在县一中读书便说:“要好好的读书,将来报答你的父母。”我不知道一个旁人这样的善意良言代表着什么只觉得这句话一直留在我的心底。</p><p class="ql-block"> 后来选锌厂半停工父亲一个人留下来守厂,厂里给他配了一条狼狗,父亲对那条狼狗特别好,每顿饭都按时喂他,它也成了父亲守厂时最好的陪伴。但是在半山坡一个人守厂要面对的孤独与危险,远不是一条狼狗就能抵挡的,父亲跟我讲过有一个出租车司机,半夜载人出城时被抢劫,被捅了一刀跑上来求救。那些年,父亲为了给家里挣每月900多元的家用,承受了太多的辛苦与磨难。然而母亲一个人在家做农活也成了我们最大的牵挂。</p><p class="ql-block"> 那两年后,父亲的样貌大为改变,变得憔悴和消瘦,而后我无意见查询了网络:长期接触锌粉,体内入量过多可致中毒,可致肝肾及免疫力受损等。</p><p class="ql-block">图 在锌粉厂厂里</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inherit;">孝顺的父亲</b></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br></h1><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一个很善良孝顺的人,印象中一次母亲来看我们,我们仨在城里逛了一会打算回家,那天父亲领了工资,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看起来很高兴,父亲第一次大方的进了一家超市,买了一袋萨琪玛一包饼干,带回去给爷爷奶奶。</p><p class="ql-block"> 在我读高三那年,爷爷去世了,而后奶奶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一向只愿意自己住的老人不得不依靠儿子几家轮流照顾来生活,奶奶轮到我家照管的时候,父亲在镇街子上开杂货铺,早上天不亮就要出门,晚上天黑才回村,父亲不放心把老人一个人留在家里,就用家里仅有的一台脚踏三轮车,把奶奶抱上车子拉着去镇上,早上风寒露重,父亲在三轮车上垫了一层的油纸上面放上棉絮垫着,然后再给奶奶盖上一床棉被带上棉帽,那是我印象中一生骄傲,在十里八村从来不惧怕谁的奶奶最温顺的样子,父亲蹬着三轮车拉着奶奶,我母亲在后面推着,父亲心里也许在想,以前母亲是我的山现在换我来守护母亲。</p><p class="ql-block"> 父亲每天都会给奶奶擦擦背,烧热水洗脚,铺子里再忙也要按着饭点把饭做好,饭做好了第一碗端给奶奶吃。现在奶奶已经走了很多年,在父亲病重疼痛难忍的时候,我总会听见父亲一声声的呼喊“娘(嬷)、娘(嬷)……”,这声音即是一种单纯的宣泄也是希望从对母亲的呼唤中汲取最原始的力量,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永远想到的是养育自己的母亲,即使她已经不在了,也希望仍然被她呵护。</p><p class="ql-block"><br></p><h1 style="text-align:center;"><b>父爱如山</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inherit;"> 2000年我刚考上县初中,由</span>于年纪太小又从未离家,思家心切,由于路途较远两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没有通讯设备,父亲每次都计算着我要回家的时间从周五下午一直站在公路边接我。</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路上车坏了,车辆比平时预测的时间晚了三个小时,到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我和同行的小伙伴在车上都担心下车后的路,漆黑的公路上很少有车辆驶过,路边就是坟山,回村的路又黑又窄。车刚挺稳下车,我就听到父亲喊着我的名字,心中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父亲在不确定我是否会回来的情况下,在漆黑的路边站了5个多小时,看着一辆辆没有停靠的车辆驶过,我不知道当时他的内心有过多少忐忑的念头:孩子这个星期是不是不回来了,要不要继续等,再等等吧,也许下一辆就是,还是在路上出什么危险了。这就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不善言辞,却是我的一座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在锌粉厂工作时,有一次他回家忙完农活返厂的途中来学校看我,恰逢晚自习时间,父亲去到宿舍不见我,去到班级上也没找到我,班主任告诉他我病了在旁边诊所输液,父亲找到诊所。看到父亲的到来,我心里止不住的高兴,从来舍不得买水果的父亲买了一些荔枝,要知道那时候荔枝可是高档水果,父亲打开袋子剥荔枝给我,我才看清袋子里都是买的没带把的散个荔枝,而且有好些个都已经坏了,父亲把好的挑出来留给我,坏的自己装好带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和母亲用他们勤劳的双手,一点点苦钱一点点攒钱,供我和姐姐读完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在那样的农村里,十里八乡都找不到几家这样争气的孩子和忍辱负重的父母。有一次,在村头墙根角农闲吹牛时,一个邻居跟父亲说,河对岸那边有一户人家经济条件好,但是没有孩子,说谁家孩子要是给他家养就可以供他读书,父亲默默的忍住不做声,回到家他跟母亲说,村子里的人笑话咱们,讽刺咱们供不起书呢,我就不信了,砸锅卖铁我都要供出来给他们看。</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直都教导我们好好读书,从来没也有说过家里穷让我们回来的话。我和姐姐也争气,每次升学都能升到好学校。后来村子里又有一种流言说我们两姐妹,有一个是我外公在供书,其实外公虽然是工人,但是对我们的照顾也仅限于过年过节比其他孩子多一点的压岁钱。父亲听到这样的流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再努力再争口气也有人变着法的损自己,这也是父亲后来越来越不愿意跟人接触的原因。</p><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请看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