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峒—文学里的“边城”

蓝波

　　上世纪，三十年代，日本占领东三省，国破家亡，许多在北平，上海的学者，文人，或流亡或归故，或居家隐居。这一时期沈从文以老家湘西凤凰城一带，以渝黔湘交界的湘西边界小城茶峒为背景，写了一部中篇小说《边城》。

小说以抒情诗和小品文的优美笔触，描绘了湘西地区特有的风土人情；借船家少女翠翠的纯爱故事，展现出了人性的善良美好。在现代文学史上奠定了沈从文地位，由于《边城》的美学艺术成就，已被翻译成四十多国文字。四十多年前就读过《边城》这类似散文诗的小说，今天终于有机会游历湘西的一些古城，寻找小说人物的人文环境，重新体验沈从文笔下那些土家人苗族风土人情。

2021年，十月中旬，游完了湘西经典古镇，凤凰城，和芙蓉镇，在一个雨后中午，转道湖南花垣县去了边城茶峒，由一条清澈河流环绕的小镇。

蔚蓝天空，一条清澈的碧水静静的流淌，它就是湖南沅江的支流，酉水，据说现在叫白水河，源头在武陵山脉；两岸翠竹簇拥，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宛如玉带，光影可鉴。

屈原《楚辞》：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二千多年了，沅江，澧水地名未曾改过，澧水就在附近，酉水就是沅江的支流。

沅芷澧兰后喻人或事的高尚，纯洁。

沈从文醉心于酉水（湘西段）说，：“一个对于诗歌、图画稍有兴味的旅客，在这小河中，蜷伏于一只小船上，作三十天的旅行，必不至于感到厌烦”。

时间足夠，租一条小船，沿着白水河而下，两岸风光旑旎，青翠怡人，船动景移：土家族的吊脚楼，石驳的公路桥，炊烟袅袅，零星旁河而筑的村落，依次展现在眼前。

时过境迀，有的河段木构的吊脚楼，变成砖木或钢筋混凝土，但风格依稀能看见土家族房屋的影子。

典型的土家族吊脚楼。

白水河（酉水）的拱桥，桥面由湖南花垣通往秀山，重庆的63号国道线。

烟雨山峦，碧波荡漾，小舸争流，醉心于这与世无争的画面。

王昌龄有一首诗送友人离湘：《送柴侍御》

沅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古代诗人多愁善感，离别诗多少伤感；画面太美，诗人流露出情感还略带喜悦。

河水的两边已建几公里的栈道，沿途可漫步欣赏两岸风光。

多视角眺望分割湘渝的白水河（酉水）。

倚河的土家族民居。

当地土家族河上游船，游客20元一位，由船娘划而下游到“鸡鸣三省”点来回一圈，体验一下酉水上湘西边城风光。

细雨蒙蒙，当地妇女在河水中洗衣。也许这一幕千年未变，往日岁月，一群侍家妇女，唱着山歌，相约河中浣纱洗涤，东长西短，一日劳作的辛苦随波逐流而去。

据说有千年的茶峒古码头，见证了川湘黔三地边民人文交流，商业贸易悠长岁月。

对岸属于重庆地区洪安古镇与属湖南茶峒古镇码头，用一根手指粗钢筋凌空相连，古朴的渡船来回运送过河客人，方式千年未变，无需船浆，仅靠一根木棍上的缺口，扣住钢筋，人力板动，船随之前后移动，这就是“拉拉渡”。

不过两三分钟渡河，每上一次船二元，来回四元，疫情期间，游客略少一点；旅游旺季，需排队上船。一天下来估计船的成本巳收回，沾沈从文《边城》的光。

人们读了《边城》，里面爷孙俩以拉拉渡为生，为迎合人们文学情怀，石碑近几年立的。

像塔又像碉堡，文革痕迹明显，当年的燃烧热情而今却成人们怀旧的景观。其实它是固定拉拉渡的锚点，大概过去担心“阶级敌人”破坏，外面又建造个保护性的一个封闭塔楼；塔楼的后面就是秀山洪安古镇。

沿着对岸河边栈道，向下游走一公里左右，就能见到渝湘黔三地交集点。上面有个风雨亭，亭内立有“一脚跨三省”界牌，形象的说法是鸡鸣三省，早晨公鸡一声鸣，三省边民闻鸡起舞（劳作）。过去是川湘黔，重庆直辖后，改成渝湘黔交汇点。

看完鸡鸣“三省界碑”走上陡峭的台阶，就是重庆秀山洪安古镇，据说当年刘邓大军进军大西南曾以此作落脚点。而茶峒一边老人们却不以为然。茶峒在洪安的东面，而茶峒似乎也比洪安繁荣，更方便大军落脚，从方向上讲大军应先过花垣茶峒才能到达秀山洪安，最后进军重庆，成都等大城市。现在各地都在抢红色旅游元素，要资金方便点。

大门紧闭，只能在门口照了一张像，估计当年的历史遗存不会太多。

镇上的土家族民居倒颇有特色。

处在多雨季湿露气候地带，一般楼下不住人，即使住人也有一段台阶挑空，家家住房昏暗，中间天井光线很小，这种房屋结构一般都是多雨地带。

看完对岸的洪安古镇再坐拉拉渡回到茶峒码头，沿上游一公里左右去看看《边城》里的主人翁翠翠生活的场景。

左边是茶峒古镇，右边是翠翠岛。酉水在此形成三角洲小岛。

“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则只一里路到了茶峒城边。……河床为大片石头作成，静静的水即或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计数。”沈从文对茶峒白水河的原文描述。

其实《边城》是文学故事，故事发生的环境沈从文用了湘西茶峒古镇的一切环境元素，故人们就认为翠翠的悲情爱情故事就发生在小镇。

茶峒古镇白水河边的沿河游廊，雕梁画栋，有湘西土家族风格，近几年为迎合旅游的发展新造的。

茶峒这地方依山筑城，近水的一面成排的土家吊脚楼如城墙，临水一面则在城外河边留出余地设码头。狭隘街区，几百年来未变，仍保持湘西古镇的风貌。

边城，自然和人和谐的地方，书中描述的白塔，河流，青山，渡头，渡船，竹林，茅屋，老黄狗，鸭子……这里都能见到。

这就是爷孙俩相依为命的家，一条山道，我看见白塔。

这就是翠翠的家，其实是当地有关部门根据作品描述建造的，有点简陋，粗糙。

住房的内部，大概依照当地人的常见住房布局设置的。

传说中“翠翠的卧室”。

河边的磨坊，船舵主顺顺二个儿子都爱上十五岁的翠翠，翠翠每日帮爷爷摆渡船，几乎认识镇上每一个人，人人都喜爱这位纯真，甜美，懂事的少女，……伤感故事就此展开，顺顺大儿子天保知道其弟傩送也爱翠翠，只好割爱远走他乡，不幸遇船落水殒命。傩送放弃了磨坊主女儿嫁妆—一座磨房，选择翠翠。但得知哥为己而出走，内心自责，不安，逃避困惑，也远走他乡。

磨坊是后建的，不可能在翠翠家旁边。

附近有一个古老的矿洞，上千年，据说明清时期依然有人在开矿，湖南，江西铜矿较多，故铜器皿加工较发达。

小说中翠翠一家住在一座有塔的小山半山腰，出门一条翠竹丛生的小道下来不过几百米就是茶峒河，茶峒河有个摆渡口，渡口边有一艘爷孙俩赖以生存的拉拉渡平底小木船，……。

立了一块艺术石碑，点明拉拉渡的位置，人物凭游客的想象展开。

由沈从文的《边城》，隐秘湘西的小镇变成了边城。浅望幸福，不写忧伤，按着《边城》的剧本，我似乎看到古镇的淳朴，慷慨，自然，和谐，秀丽。

我相信，这里方圆不足几里，彼此间相互熟悉，应和谐共处了几辈人，这应是远离嚣尘的一方净土。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迎许明天回来”爷爷去世后，翠翠仍独自一人摆渡，心中渴望傩送出现的最后希望变得渺茫。

文学故事毕竟是虚构的，见惯了现代社会的浮躁，贪婪，丑恶等，能生活在这样宁静，悠然，安祥的小地方应该没有遗憾，

一缕阳光冉冉升起，一条清澈白水河流光溢彩，两岸竹林翡翠，远去小山悬浮在白云间…….

黄昏时，我似乎见到十五岁的少女翠翠坐在家中屋后的白塔下，看天空为夕阳烘成桃花色的薄云。

岁月没有辜负我们，我们也切莫辜负岁月…生活一切照样要继续。

这就是我心目中边城。

2021年11月12日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