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心如水》金科散文“天府神韵”系列40

作家佳作

（成都作家金科先生，其实是土生土长的安徽合肥人。
金科先生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来到成都定居后，几十年间，写出了一系列关于他这第二故乡的散文。而人在他乡别样的观察视角和情感意蕴，使得金科笔下的“天府神韵系列散文”，无论是风物还是人物，都显现出一种颇为独特的韵致，既引人入胜，也耐人寻味，所以深受读者喜爱。
　　征得金科先生应允，我们在推出他的开篇散文《微风斜雨》之后，将陆续推出金科的“天府神韵系列散文”，每周一篇，并配以图片，分享与读者。/ 敬工 ）

　　偶闻成都有着70年历史的“最老”派出所——人民东路派出所，为适应现代城市的发展，根据新的城市行政区划，已于2020年9月间撤销。为此，特寻出此文以表纪念。（此文原载于《硝烟云霞》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

　　爱心如水
——记成都市人民东路派出所

金科

一
1998年初夏的一个早晨，我来到成都市公安局接受一个采访任务。这才知道，我要去的是人民东路派出所。想来是因为我所供职的机关，就位于这条路上的缘故吧。
人民东路属于成都蜀都大道中的一段，蜀都大道在成都人的眼中就是北京的长安街。而这段长不过数百米的人民东路就位于蜀都大道的商业中心地带，紧邻着天府广场。

成都蜀都大道

可笑的是，尽管我在人民东路上来来回回行走了十多年，却全然不知那家始建于1950年，且以这条路名命名的派出所坐落在何处。
不过，对于人民东路派出所我却并不陌生。早在好几年前，就在繁华的人民商场门前，临着宽阔的蜀都大道，立起了一个方正而透明的小房子，那上面就醒目的写着“人民东路派出所执勤点”。这间小小的房子，在四周高耸林立的大厦中，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显得十分别致而引人注目。
曾经在一个冷清的冬夜，我骑着自行车访友归来，就在距离人民商场不远的地方，车胎便渐渐的软了下来。我沮丧的东张西望，远远的便看见那个小房子里明亮的灯光和晃动的身影，顿生一种暖意和希望来。我毫不迟疑的推起自行车，疾步朝着那个小房子走去。果然，我在那里得到了热情而无偿的帮助------
那天，当我去采访这家派出所时，却发现，那个别致的小房子已经消失了。
我就问所长同志，方知那是不久前市里统一下令撤掉的。我告诉他，那个小房子曾给我留下过十分美好的印象呢。
所长同志也说，那个岗亭是成都市最早设立的，的确很受群众欢迎。他接着又说，过去曾有人劝过我们，可以利用这个亭子发挥点“经济效益”，比如卖些书，或者饮料食品什么的，我们坚持没有那样做。而且，不知你注意过没有，我们从未在亭子里面放过一张床，值班的同志不能睡觉，昼夜24小时的处于一种工作状态。我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一位看上去上了点年纪的警察在一旁插了话，他说，别看那个小小的亭子，名气却很大呢！它的照片还上过联合国的杂志，公安部的杂志也都转载过呢！
我听了，不觉有点惋惜和遗憾。
所里的教导员同志，给我介绍了人民东路派出所曾经获得过的一些荣誉。
　　原来，这个只有19名警察的小小派出所，竟还是一个有着非同寻常光荣历史的英雄群体呢！在它所拥有的众多荣誉里面，其中新近就有着一个公安部待批的“集体一等功”。要知道，在偌大的成都市，这次唯有人民东路派出所获此“资格”呢。而这样耀眼的光环，早在1988年，他们就曾经荣获过一次了。后来，我又了解到，新中国建立后，这种高规格的荣誉，成都市总共只报批过三次，而人民东路派出所已经独占了两次。

　　受到多次表彰的成都人东派出所

这让我对人民东路派出所不由刮目相看、肃然起敬。心想，如此之高的荣誉，一定是他们用那惊天动地、撼人心魄的英雄事迹换取来的吧？不由暗自庆幸，这里面一定会大有文章可做的。
回到家里，当我细细翻阅了教导员同志给我的一沓材料后，却不免有些失望。这里面并没有多少我想象中的那种刀光剑影、惊险传奇的大事。相反，那些构成这一英雄群体的先进事迹，在我看来，竟是相当的琐琐碎碎，平平常常呢。
　　这不禁有点出乎意料，也使我有点难以理解。因此，我决定去做进一步的了解。

二
我了解到，人民东路派出所在每月15日这天，都要召开一次辖区有关单位的群众座谈会，于是那天上午，我没有预约，便悄悄的来到了这个会场。
刚刚落座，就见所长同志和一位警察一身戎装的走了进来，这又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原以为这样的例会，所长是不会亲自参加的。所长却对我解释道：辖区大，杂事多，我就尽量利用这个机会去多接触群众，听听反映，以便多了解点情况。这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只要没有无法脱身的事，我都要来的------
我深信不疑。因为我发现，在这样的场合，这位全国特级优秀民警，“成都市十大杰出青年”的派出所长，与到会的群众都很熟悉，像朋友一般的随意，无话不谈。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成都人东派出所的警员们

那天会前，所长同志和几位群众为着某件事的不同看法，竟都各持己见，互不相让的争论不休呢，气氛显得十分融洽。这情景，让我极其自然的想到了“警民一家”“水乳交融”这样的词语来。
整个会议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派出所通报一下有关的情况和将要开展的一些工作，随后，就是听各单位来的群众说话了。
我注意地听着群众的发言，发觉在他们所反映的问题和提出的要求里，有不少显然并不属于派出所的工作范畴。但见所长他们却十分认真的听着，不停的记着。没有打断，没有推诿，只是声声应允着，一一承诺着------
　　会后，在我提出这样的疑问后，所长同志笑着说：的确，群众提出的一些问题和事情，有的的确也不该我们管。但是多少年来，群众还是形成了一种习惯，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有困难找民警”。群众这样的信任我们，我们又怎能一推了之呢！说实话，我们把这些问题和事情接下来之后，也不能越位去管，现在不是讲法治吗，我们也只能去找有关的单位和部门，有时甚至还要动用点社会关系和私人关系呢！我们之所以要这样做，不过也是为群众着想，当警察不就是为人民群众排忧解难吗------

三
在许多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报刊上，我们常常会听到和看到这样的一句话：“群众的利益高于一切”。然而，在一些地方，这句话则往往被群众看成是一句“美丽的谎言”。
当我一再的从所长同志嘴里听到“人民群众”这个词语时，从他那一脸朝气、一双有神的黑色眼眸里，我读出了一种真诚。
在渐渐深入的采访中，我也渐渐的意识到，人民东路派出所是真情实意的而非虚情假意的视人民群众为“上帝”的，从而又十分虔诚的供奉着这个“上帝”的。而他们供奉的方式也极为寻常，不过是用了一颗颗人民警察的爱民之心而已罢了。
就在明白了这一切的意蕴之后，我也终于有了一点感悟：这家地处闹市，位于成都“窗口”的小小派出所，它之所以能够充满浩然之气、一尘不染，之所以能够出类拔萃、脱颖而出，之所以能够连获殊荣、天天向上，恰恰是因为他们拥有了这一颗颗火红而炙热的爱心，完完全全是因为这一颗颗爱心使然啊。

很难想象，如果他们没有一颗真诚的爱民之心，怎么会想到要去率先推出什么“便民三卡”的制度来？又怎么会想到要在所里设立起一个便民急用服务车，随时随地无偿的为群众提供紧急服务？又怎们会想到要在所里备下一把把雨伞，为雨天来所里办事而又未带雨具的群众，撑起一片片遮风挡雨的天地呢------
在渐次深入的采访中，我曾经听到过关于一老一小的爱心故事。
当成都的府河和南河经过一番整治，旧貌变新颜之后，市民们纷纷涌向“母亲河”一睹为快时，人东派出所的警察们马上想到了辖区里还有一些上了年岁的孤寡老人，而他们正是府河和南河变迁的历史见证人啊！于是所里特意租了一艘豪华游船，将辖区里的孤寡老人们接送到游船上，陪同他们一起去畅游府南河，观赏成都新的景色，使得这些失去亲人的老人们感慨万千：这要在旧社会，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啊------
当人东派出所的警察们偶然得知，辖区一所小学校里，有好几位品学兼优的学生，由于家庭经济来源突然发生变故，将要面临着失学，他们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就在一个党的生日，所里的全体共产党员，交出了一笔特殊“党费”，资助那几位困难学生去完成学业。当这几位困难学生意外的收到了这笔学费之后，孩子们激动的流下了泪水------
我还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年老的医生，在他退休之后，来到人民东路派出所，态度坚决的提出一个申请：从今以后，他将尽心尽意无偿为所里的每一位警察义务看病------原来，这位老医生在他漫长的人生路上，曾经多次的惠浴过人民东路派出所警察们的爱心相助。他一直心怀感激，却又无以回报，终于想到了用这样一种特殊的方式，来表达他由衷的谢意和敬意------
或许在这里，不用再去一件件的去列举这些写满爱心的故事了。在这个小小的派出所里，类似这样动人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也实在是太平常了。你若能去那里坐一坐，看一看的话，相信你也将如同我一样，会生出一种“山阴道上，应接不暇”的感受来的。

　　四
那么，究竟他们为什么要不厌其烦、不辞辛劳地去这样做呢？我久久思索着，寻找着。
终于，我在人民东路派出所里寻找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写在大门之上，被全所警察视为座右铭的一行大字：“心中时刻想着群众，想方设法方便群众。”我又发现，唯一能与此座右铭划等号的，就是“让人民群众满意”。

采访期间，我在所里曾经翻阅过他们自己印制的几沓厚厚的《创建“人民满意派出所”征求意见卡》。随意翻着，从那上面不断跳入我眼帘的，几乎都是如此相同的几个字：“很好！”“很满意！”“非常满意！”我还在群众敬献给他们琳琅满目的锦旗中，一眼看到了这样一面锦旗，上书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人民满意在人东。”
我想，这大概正是他们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为人民群众献出爱心之后所唯一希望得到的最好回报吧------

　　五
应该将这种爱心喻作何物呢？不知怎么，我竟然一下想到了水。
水很平常，无色无味；水极珍贵，生命之源。一种伟大往往寓于某种不经意的平凡之中。
爱心如水，无止无尽，点点滴滴，源远流长，这又是一种多么崇高的境界啊！

忽然之间，我又联想起“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一中华民族古老而又富有哲理的话来。今天，在仍然有着许多的人尚未真正读懂这句话的时候，那“水”，已经轻轻载着人民东路派出所这只充满爱心的小舟，平平稳稳，鼓风扬帆地航行了远远的一段路程了------

写于1998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