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难的大白菜

胡晏

　　一畦鸡毛菜，没几顿就吃光了，妻批评我种得少，可我是第一次播种，哪能知道呢？重新平整土地，刨去菜根，杂草，菜园又焕然一新了。我突然意识到，生土变熟土不就是一茬茬地种，一锄锄地翻。在这周而复始，有规律的变化中，土开始变得稳定了，开始变得肥沃了。

我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巡查三尺园，蜿蜒的小径通往菜园的深处，露水打湿了泥土，让它变得湿润，而新翻的土块散发着阵阵的清香。什么叫接地气？我猜这便是吧。每天眼睛里见到的，鼻孔里闻到的竟是这些与天地浑然一体的东西，人的灵魂能不愉悦吗？

我把捡拾来的松针和新买的羊粪均匀地铺撒上去，据说松针可以改善土质，松针中的油性物质可以让蔬菜油光鉴亮，而羊粪可以长效地提高土壤的肥力。这么好的一块地，随便哪个蔬菜来了，都会爱上这里的。

一天遇到邻居阿叔，我问他最近可以种些啥？没想阿叔直截了当地说：“大白菜你要伐？我正好有苗。”我本想种些萝卜或者芹菜，大白菜并不在考虑之列，但既然有了现成的菜苗，不妨先行种起来，我一口答应。阿叔却补充了一句：“苗现在还小，等一阵子，大些时你来拿。”

一周后，我没来得及去拿，阿叔倒是送了过来。他用一个小的铝制脸盆盛着，里面是一块块被切得方方正正的秧板，秧板中央是一株株嫩绿的大白菜苗。阿叔隔着篱笆，将秧板小心地递给我，我则赶忙挖坑种下。阿叔嘱咐我，土块千万不要弄碎，直接埋进去。我照做，末了用力将土压实，这一压不要紧，就像一下压到了阿叔的痛经上。阿叔的头迅速伸得老长，一改往日温和的样子，极严肃地说：“泥盖上去要轻，不好烂揿的！”

平日里我养花，常常把土压得紧紧的，生怕根沾不到土。而种菜却不能这样，用力一压，土块四分五裂，菜根原本的保护便不复存在。菜根不同于花的须根，非常娇嫩，往往轻轻一碰就断了。阿叔辛辛苦苦育出来的苗，被我搞得生死未卜，难怪他急了。他嘴里不断念叨，“大白菜落难了……”随后的移栽，我是在阿叔的严格监督下完成的，我自心领神会，注意了操作的力度。

十月的天气，依旧非常炎热，第二天，待我下班回家，大白菜苗都耷拉下了脑袋，显得奄奄一息。阿叔经过，见此情景，又叹起气来。他对我说，白天阳光太强，菜还未吃到水，要用黑纱帽一帽的。阿叔心疼，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生机勃勃的东西，现在弄得有气无力。

我再不敢大意，谨遵阿叔的嘱咐，找出家里的黑纱，将大白菜苗罩了严实。然而一天回去，黑纱竟然被人卷拢，收在了一边。刚想问是谁弄的，阿叔就转到了眼前。“黑纱是我收的，白天帽，晚上要收起来，让菜吊吊露水……”

第二天清晨，正如阿叔所说，蔫了好几天的大白菜果然恢复了生气，终于硬挺挺地竖了起来。我大喜，赶紧趁着阳光未足，重新罩上了黑纱。移栽大白菜的初期，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宝宝一样小心呵护。白天遮，晚上收，并给足了所需的水份。菜的生命力也是惊人的，即便“落难”了，也能在短短的几天后迅速恢复，并快速长大。

菜定了根，接下来就是要多晒，多多地让它进行光合作用，此时，白天已经不再需要黑纱的保护了。也许是季节的关系，大白菜并没有像鸡毛菜那般遭受虫害，此时的养护开始变得简单，只需上点复合肥，给足水份就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白菜开始疯长，叶片变得无比的巨大，它们相互挤挨着，几乎吞没了三尺园的小径。落难的大白菜终于被救了回来，三尺园重又恢复了生机。

虽然虫子不多，叶缘还是发现了一些孔洞，这绝不是大白菜本来的样子。晚上，我站在平台眺望，一个清晰的黑点就在碧绿的叶子上。蜗牛，原来是它在捣蛋啊！下到菜园，黑点还不止这一个，我便耐心地一个个捉了去。种鸡毛菜用农药除虫，大白菜我就人工捉虫吧。

一天阿叔经过，我打趣地问：“阿叔，你来看，大白菜种得怎样？”他看也没看，说：“不错，不错，壮来！我早偷驳子看过了。落难的白菜救回来了……”他临走又补充了一句：“株距似乎有点近，不通风，可以把外面的黄浪叶剥掉点，对菜有好处！”

我不懂种菜，但我好奇，所有种菜的学问，我都想知道。眼前郁郁葱葱的菜园，正是我期待的样子，幻想着寒冬腊月，砍下一棵来，随便烧点什么，不都是美好的么？

2021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