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那年

流水无痕

　　国庆假期，一个久未谋面的同学突然打我电话，说是同学们好久不见了，想在一起聚聚，时间安排在第二天晚上，问我可否参加，我欣然同意了。

按照同学发过来的位置，第二天下午我早早的赶到饭店。只见来了好几个同学，不说名字，相互都认不出来，毕竟几十年没见面了。正寒暄中，一位老人从饭店门口蹒跚而来，东道主李勇同学赶紧站起来过去迎接，热情地和我们介绍：“这是我们的班主任杨老师，你们可认识了？”我们几个赶紧走过去迎接。杨老师真的老了，头发全白了。

记得我读三年级的时候，杨老师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他平时不苟言笑，显出很严肃的样子，班上同学们都很怕他。由于我平时喜欢调皮捣蛋，便成为杨老师家的“常客”。当时农村学校条件差，杨老师夫妻俩人住在一间简陋的宿舍里。杨老师和他爱人是城里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来农村学校教书。他的爱人柳老师和蔼可亲，带一年级的语文。

那时，我母亲去世早，每年的冬天手脚生冻疮，是柳老师回城里带回来的冻疮膏给我搽好的，把她侄子不用的衣服带来给我，她还经常帮我洗衣服。

正在回忆中，邻座一个声音传过来：“刘高阳，你现在快活了，和同学们说说，你是怎么培养出来两个优秀的孩子的？”

“我哪有本事培养啊？”我尴尬的回过神来，看着问话的同学，“都是孩子们自己努力学习的结果。”

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本科就读于长安大学，现在浙江大学硕博连读，小女儿在厦门大学读大三，两个孩子一直是我心中的骄傲。

师生间愉快的交谈中，还有几个同学也陆陆续续的到了。觥筹交错中，会喝酒的同学们喝的都有点高。酒足饭饱，同学们兴致高涨，准备去KTV高歌一曲，我没喝酒，就主动负责把杨老师送回去。

杨老师坐在车上，一路和我攀谈起来。“刘高阳，你后来没有上大学了？”

我脸一红，不知所措地说：“我初中都没毕业，太浮躁了，学不进去。”

“孩子上大学了吧？”

“是的，一个读研，一个大三呢。”

一路上，都是他问，我恭敬的一一答复。车子很快就到了一栋陈旧的单元楼前，杨老师住在这里，我搀扶着杨老师送到他家，我就回去了。

大概十一点多吧，一个信息发过来了，一看是李勇同学。

“在哪？把杨老师送到家了吗”

“送到家了，我都回来了。”

“那你送杨老师后怎么没过来唱歌了？”

“不了，今晚有点事情。对了，我去他家咋没看见柳老师呢？”

“你不知道啊，前几年生病去世了。”

在和李勇的交谈中，我才知道杨老师这几十年的大体情况。杨老师在带完我们一届后，由于他工作认真努力，调到中学去教书，凭着他的能力被提拔为主任、校长，后来回调到城区中学当校长。柳老师一直在小学工作，直到杨老师回城里中学当校长的时候才跟着过去。

杨老师调到中学去教书那年，他的女儿出生了。她小学、初中成绩很优秀，上了高中杨老师带她课，成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落千丈，毕业勉强考上了省内的一所大学，男朋友也是在大学里谈的，是北方人。大学毕业后，杨老师托人找关系把女儿女婿安排在省城的公司上班，福利待遇都还好。杨老师两亲家凑钱在省城给孩子们买了一套房子，日子也算过得去。

就这样过了几年，女婿突然从公司辞职出来自己做生意，开始生意做的比较不错，渐渐地生意做大了，心也变野了，涉及到违法生意，被竞争对手举报查封，一夜间破产，欠下了大笔的债务。那时候杨老师刚退休，考了个驾证，靠跑出租车来还债。

在这期间，女婿又因债务纠纷把人打成伤残坐了几年牢。女儿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折腾，一气之下离了婚，离婚后的女儿带着孩子住在省城的房子。柳老师也病倒了，没过多久就撒手西去。女儿和杨老师的关系不是很好，一年也就过来一两次，也不让杨老师去她家。杨老师出租车也不开了，天天喝酒，日子过得很糟糕。时间长了，渐渐地杨老师也看开了，开始养养花，钓钓鱼，变得热爱生活起来。

“杨老师一直还念叨你呢，说你头脑聪明，就喜欢看小说。”快结束聊天时来了一条信息。

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哪里是聪明，课堂上故作若无其事，课堂下专做古怪难题。小学还可以，上初中渐渐吃力了，最后初中就綴学了。“多少年了，这他都还记着呢，有空的时候，我真要过去看看他哦。”

月底的前一天，我买了一件羽绒背心和两瓶酒，联系了杨老师。他刚好在家，准备是看看他聊两句就走，毕竟印象中的杨老师是严厉的，心里还是有点怯怯的。

“刘高阳，你就不能陪我这老头子喝一杯么？”杨老师执意留我吃饭，还炒了几个菜。

一杯酒下肚，话渐渐地多起来。说他一生执着于工作，冷落了妻子，不关注孩子，现在造成妻子的离世，女儿的疏远。

“柳老师的病前几年就有症状了，我早就应该带她去大医院看看了，都是为了想多拉客，挣点钱去还债未能成行。” 在谈到妻子的时候，杨老师的身子不可控制地抖了一下，他突然有些迷茫，有点不知所措，他仿佛有点无助地看着我，眼眶里噙满泪水。“我对她的好远不及她对我的好，从未顾及过她的感受，总以为我和她兴趣爱好都是相同的，其实都是她的无原则的迁就罢了。”

“刘高阳，你知道那时候柳老师为什么对你那么好？”未等我问他又说：“因为你从小就失去了母亲，我也是，我母亲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心中一阵黯然。

桌上的菜没动多少，一瓶酒在边喝边聊中见了底。我喝的少，大部分都是杨老师喝的。

“来，最后一杯了，不能再喝了。”杨老师端起了酒杯，“假如有来生，再也不会这样过！其实我们都是过客，从这个世界勿勿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