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身新娘

心思

散文

原创:心思

萍儿要出嫁了，她即将离开那个养育了她的家还有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村庄。

大房身，是松嫩平原上的一个小村落，它背靠拉林河，南邻松花江，古夫余国曾在这里建都。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没有人耕种，也不知哪一天，一户人家看好了这里，于是，就地取材用黄土搭了一个地窝铺就在这里开始了耕种。年复一年，流浪的人们渐渐地加入，使小村子有了活气，村民把最早的那户人家的房子称为“大房身”，大房身的村名就这样叫开了。

千百年来，大房身村民住的都是那种低矮阴暗的黄土夯成的小平房，每年春天房顶都要用碱土抹一遍，不然纸糊的天蓬就会漏下雨来。拉碱土要去离村子十多里以外的碱甸子上。天没亮父亲就带着孩子们拉着没有轮胎的铁轱辘木头车出发了，天黑以后才能把碱土拉回来。秋天，房顶晒满了苞米、葵花、高粮，房檐上挂着大蒜、辣椒、干菜。

春天，父亲扶着木犁杖，六个孩子们不管大小都在前面每人一根绳子拉犁杖、种苞米及各种蔬菜；夏天，妈妈挎着筐带着孩子们去地里挖野菜、掰甜菜樱子喂猪；秋天，父亲领着孩子们拔豆梗、搂豆叶、捡豆粒，撸草籽，遇到雪来得早的年份，豆粒被雪埋在了地里，只好用手把雪一点点扒开，细心地把每一个豆粒捡到筐里；冬天，父亲穿着靰鞡鞋、孩子们穿着棉花包鞋在雪地里捡牛粪、马粪。虽然生活过的艰苦，一家人在一起却十分的温馨。

多年以前，中国的农民依然在温饱线以下生存着。为了有条出路，父亲把十八岁的萍儿送到北大荒靠近中苏边境的一个国营农场，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城里工作，但父亲觉得总算把萍儿安排出去了。那个农场建国初期其实是一个劳改农场，一些轻罪的犯人被发配到那里劳动改造。后来“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有些知识青年也到了那里，于是，那里成了改天换地的新战场。

萍儿要出嫁了。萍儿回到大房身，回到生养她的家。她知道，这次再走后，这个家就永远不再属于她了，传统的观念在当初的社会依然有着不可撼动的根基。

出嫁，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但是，萍儿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父亲对这个女儿恩爱有加，虽然小时候萍儿脾气倔犟，有时候惹了祸父亲生气打她，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父亲打，妈妈心疼把她拉到一边，她会重新回到原地继续站在那里让父亲发泄，气的父亲本来不想打了却又下不来台，只好继续打这个犟丫头！可平时这个女儿却是格外的讨父亲喜欢。别看她学习一般，但帮助父亲干起活来却是一把好手。眼里有活，手脚勤快，这样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呢？

萍儿要出嫁，心里万般不舍，饭吃不进，水喝不下，眼看着明天就做新娘，萍儿却病倒了。萍儿昏昏沉沉躺在炕上，想着就要离开浓郁亲情的家和充满泥土香味的大房身，百味涌上心头。

不知什么时候，她发现父亲坐在身边瞅着她的脸默默地流泪，她想和父亲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面朝里装睡。就在这时，她听到父亲突然哭出声来！萍儿的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她不敢转头看父亲泪流满面的样子，只好背对着父亲继续装睡，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珍珠从那双杏核眼中大滴大滴的滑落到枕上！

养育之恩涌泉难报，萍儿心里如刀绞般难受却又无以解愁。都说儿女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可谁又知父亲心中的酸楚！男人的坚强表现在遇到挫折与困难时，在儿女情长上男人的情感一点都不比女人脆弱，甚至比女人更脆弱！萍儿心里明白，父亲已经忍了大半天了，他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哭出声的！

出嫁的那天，当地有个习俗，母亲要给女儿装压腰钱，忙乱中这事都忘了，后来只好差人送去婆家给萍儿补上。

萍儿上了铺着红被子的马车，车上坐满了送亲的人们。车老板一声吆喝:“駕！”鞭子啪的一声打在马背上，马蹄发出“哒哒、哒哒”的响声。

萍儿知道父母亲在家门前看着心爱的女儿呢。萍儿不敢回头，她怕回了头会嚎啕大哭，萍儿心里痛，这痛是那样的穿透心扉！

故乡，离萍儿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2021年初冬写于东北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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