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老伴

恩远

公元1995年5月5日，我一生都不会忘记，之所以如此，这不仅是践行了我“最后一个出山” 的诺言，也是当日老伴将要离开老屋的神情，让我至今回想起来也无法描述，那种眷恋与不舍，临行前扫了又扫的地面，摸了又摸的门窗……单就把钥匙交给新主人的那份不舍，五味杂陈，令人唏嘘，至今想起来其中包含的情感，无法言诉，空间永远充斥着那抹淡淡的乡愁。山野的烂漫透着无尽的绿意，汽车沿着弯曲的山路努力的前行，绵羊岭巍巍矗立，碧流河淙淙流淌，可我却被一种无名的思绪困绕着，很复杂，亦或是喜是忧……散淡开来。二十七年前，我带着老伴进山，今天又带着老伴出山，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老伴，姓阎，名久香，1941年农历11月12日出生辽阳县安平阎家堡子。我俩偶遇在1961年七月流火的夏天，空军长春第九航校干训班暑假刚到家，一位梳着短发，身穿白布衫蓝布裤的年轻女教师，带领一队学生到大队搬砖，从我面前走过。缘分使然，经人介绍，1962年冬，趁北大荒军垦农场冬闲，11月30日雪后初晴的早晨，桥洞外清脆的鞭声噼噼叭叭山响，我的新娘坐着马车，带着四铺四盖来到我身旁，父母为我俩在简陋的房舍举办了婚礼。那年我24，她22，三年后，两个宝贝女儿静和敏先后呱呱降生……1965年1月15日，结束了七年军旅生活，复員到沈阳国营五三兵工厂，七个月后，从车间调到厂政治部办公室。1969年，在他老人家“备战备荒为人民”指示下，奉命调往沈阳五三工厂分迁的三线厂一一盖县东部山区卧龙泉国营风光机械厂。10月18日，带着两地分居七年的妻子，披着斜阳，迎着秋风，翻山越岭，来到距盖县147华里，那个即陌生又向往的地方一一卧龙泉。 赤山！赤山！孩子们突然的狂喊，一下子把我从思绪中拽了出来。五峰插天，傲岸雄伟，突冗于夭地之间，阅遍世道的沧桑，百转迂回，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进山初期，缺东少西，不急不躁，不攀不比，磕磕绊绊，过着虽苦犹甜的小日子。炕上没炕柜，老伴到大柴厂选两块木板，捡10块红砖，搭起来罩上布，上面放被褥，下面放衣物；包饺子没擀面杖，把新买的锹把剧下一截；房前屋后无遮栏，找人要点边料围起来；门前园田青菜绿，鸡舍叫声鸣不己…… 那年，二女儿敏患麻诊憋的上气不接下气直喘，医院放弃治疗，老伴不离不弃，母子连心，眼含热泪，悉心护理，三天三夜没合眼，女儿终于转危为安，红扑扑的小脸露出了笑颜。两年后，老女儿降生，起什么名字？我不重男轻女，脱口说：叫“浩”(浩浩荡荡的意思)，老伴马上说“停”！依了老伴意思，叫张婷吧…… 往事悠悠，似如眼前春天般的气息，弥漫在周围，蓬勃着生机，绽放着属于生命的姹紫嫣红！老伴是个勤快人，眼里总有活儿，孩子们说：“妈妈有双勤劳的手”。衣服绽开马上缝，袜子出洞立马补，被褥脏了及时洗，星期天不休息，领着孩子上山挖野菜，捡柴火。女儿的童装，自己裁剪，穿针引线，缝花绣朵，母爱之心流淌在一针一线间。厂区改造，刚上小学四年级的大女儿静，砸石头累的汗水顺脸淌，看见人家孩子吃冰棍，女儿静抱着水管不放，跑回家把旧报纸买了，让女儿也吃上冰棍……那年春天，父亲和岳父来沟里，没有下酒菜，老伴托人从庄河捎花生米，托司机从县城捎熟食，最后把四个下蛋的母鸡也宰了。那年春节，回家过年，给两家老人带点啥？？？老伴想了想，到商店扯一块布，为父亲做套灰的确良衣服。早上七点，坐着厂里黄海大客，带着四个女儿，背着30斤国光苹果，抱着刚买的黑白电视，翻山越岭，乘火车，搭小客，坐马车，起早贪黑往家返。 1974年立春搬家，正吃晚飯，突然山摇地晃，房上的瓦片纷纷往下落，营口沟沿地震。忙着把孩子安顿好，到厂领把手电交给老伴，返身回厂跟领导抗震值班六七天，老伴虽有想法，没有怨言，一人带着孩子躲灾避难……那年，省里要我厂总结“当年施工，当年搬迁，当年试车，当年投产”，实现四个当年经验，几次易人，总不满意。我正在车间调研，领导把任务交给我。兵工战士“踩着困难闯，豁出老命拚”的形象犹在眼前，奋笔疾书三天三夜，近三万字的材料放在厂领导面前“好！”，省领导说 “像讲故事一样！”，老伴心疼地说“不要命了！”经年累月于文海案牍间，从未写过关于老伴的一字一句，想起来真是惭愧！教书育人，为人师表。老伴自1958起，特别是1972年进山执教，32年来，从不迟到早退，从未缺一节课，从不训斥学生，从一笔一划，一言一行，一人一事，一点一滴入手，引导学生遵守校规、班风班纪、文明礼貌、行为规范教育，培养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得到了学生家长的赞扬，连续多年被评为校先进班级和厂先进工作者，还曾受到县市有关部门的奖励。 汽车在山谷中缓缓前行，回望渐行渐远的故乡，仿佛听见远山的呼唤，耳畔又响起了“朵朵葵花向阳开，兵工战士进山来……”。我从山里来，带着故乡的云彩，万道霞光冲破云天外，我从山里来，唱着故乡的天籁，那是祖祖辈辈流淌的血脉…… 两年后，1996年12月31日，我提前两年下岗，与老伴一道双双退休。进山，出山，下岗，心在哪里安放？心安即是归处。党的政策暖人心，生活有保障，医疗有人管，不愁吃不愁穿，四个女儿孝顺，整天围着我们转，想走就走，想玩就玩，过着舒心的日子……我和我的老伴大半辈子，相濡以沫，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故事，只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我性格比较急躁，老伴温柔平和，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我和我的老伴从不吵架拌嘴，偶有岐义也会包容化解。我和我的老伴大半辈子，知足常乐，从不嫌生活清苦，不慕虚荣，不求富贵，省、部指名调我不动心，乐在山里度芳华。老伴至今也没戴上稍高价置的手表和昂貴的金饰品，以俭为荣，吃饱穿暖就行，“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过着简朴的日子。我和我的老伴大半辈子，风雨同行，她用一双勤劳的手搭建起温馨和谐幸福的家，用一根长线编织女儿彩色童年青春的梦，用一颗爱心谱写“夫妻恩爱苦也甜”的交响曲……我爱我的老伴，越来越觉得这辈子我找她找对了，老伴是我的贤内助，手中宝，象阳光，象雨露，一时一刻离不了……“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执子之手，与之偕老”，我爱我的老伴，我要爱她一辈子…… 从左至右：张皎张静张敏张婷 1958年辽阳安平三星小学合影 1972年风光小学 1994年秋碧流河畔 1998年镜湖公园对面酒店 2020年11月12日是老伴八十大寿的日子，四个姑娘在“天天渔巷”为老伴举办了生日宴会。大女儿张静即席作了致谢词：尊敬的各位亲人，各位朋友，亲人们，大家中午好！惊觉寒冬胜春蔼，霜花宛若桃花开，人生如此何须憾，最是风雪故人来。今天，是我亲爱的妈妈耄耋之年的生日宴，我代表我的家人，对远道而来的亲人们和百忙之中前来祝寿的朋友们，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首先，祝妈妈生日快乐！祝爸爸妈妈身体健康！怡安百益，幸福绵长！这是朝思暮想的聚首，也是百年相约的开头。让我们共同祝愿花长好，月长圆，山长青，水长秀！祝愿我们的亲情友情天长地更久！ 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三位一体，家国情怀，这份无奈的情愫，只好融入那满山迎春的映山红 …… 1965年沈阳北市场 视频制作：张恩远本篇撰稿：张恩远张荣欣本篇制作：张恩远2021年11月13日于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