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我所在的团山公社没有中学,每年考入中学的学生,须到15华里外的县城就读。1969年初,县革委会提出“队队办初中,社社办高中,念初中不出队,念高中不出社”的口号,将原隶属于县教育局管理的10所农村中学划分为34所农村中学,交由所在公社(农场)领导。于是,团山公社开始筹建中学,主校址选在团山子村的小山上。</p><p class="ql-block"> 所谓主校,条件十分简陋,就是在小山的半山腰上盖了一趟瓦房,间隔出若干个教室。还有5-6间西厢房,是校领导的办公室,兼做教师宿舍。将小山东侧的山坡地进行了平整,作为学校的操场。学校没有围墙,没有校门,没有绿植,敞开校园办学。居住在鹤羊寺山岭以东10个村的学生在主校就读。在杏树沟村还办了一个分校,居住在山岭以西8个村的学生在分校就读。</p> <p class="ql-block"> 1969年9月16日,团山中学正式开学,招了两个年级,1968届的小学毕业生是中学一年级,1966、1967年这两届的小学毕业生并在一起,直接进入中学二年级。全校二年级只有两个班,主校一个班,分校一个班。我在主校这个班上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们班级的学生来自三个方面:一是从县城育红中学返回来的原新初一学生,我是其中之一;二是比我们低一个年级的小学毕业生;三是来自鞍山市“五七干部”到咱们公社插队落户的7名随迁子女。全班共46名同学,男同学33名,女同学13名。 </p><p class="ql-block"> 学校主要领导是高泽民,原尚和寨中学(县第11中学)副书记。全县农村中学重新布局后,让他牵头组建团山中学,好像学校主要领导就他一人,负责全面工作。他身材不高,偏瘦弱,年龄约四十七、八岁左右。他做事稳重,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显得不那么“左”。见到我们学生也很随和,时常唠唠家常,没有架子,老师和学生们都很尊重他。</p><p class="ql-block"> 班主任陈万富老师,也是从尚和寨中学调拨过来的,他是我们公社西河口村人,“文革”前毕业于辽宁师范学院(现辽宁师范大学)物理系。 陈老师当年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目光严峻,表情严肃,说起话来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吐唾沫儿都是个钉,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在我们这群十五、六岁的学生眼里,他显得是那么健壮、高大。</p><p class="ql-block"> 在我印象中,他嗜好吸烟。一下课,他就走进学生中,找个凳子坐下,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满了旱烟叶,再拿出几张事先已经裁好的小白纸条,自己动手开始卷旱烟。卷烟时,烟叶放得多,塞了又塞,添了又添,卷起来如同雪茄一般。吸烟时,他先用力猛吸一大口,然后用得意的眼神瞅着我们这些充满稚气的学生们,将这口烟深深地吞进肚子里,停顿一会儿,再缓缓地将烟雾徐徐吐出。高兴时,还能将口中的烟雾吐出若干个悬在空中的烟圈,接着再吸下一口烟,如此往复循环。看他吸烟真过瘾,是一种享受,一丁点儿也没有浪费。</p><p class="ql-block"> 陈老师膂力过人,课余时间愿意与学生们掰手腕子。让我感到出奇的是,在掰手腕子时,他让对方用力再用力,甚至再加一个同学助力,无论对方如何用力,他的胳膊始终保持纹丝不动。待他发力时,只是一刹那就制胜,根本不给对方僵持的余地。谁若不服,都可以比试比试。同学中也不乏体格壮实的,却没有一个人能胜过他。</p><p class="ql-block"> 与同学们一起劳动时,他也是一个顶俩。用铁锹翻地,入土深,翻起的土多,频率还快,干净利落,不知疲倦。学校运动会,无论是短跑100米、200米,还是中长跑400米、800米,只要他下场,在教职工中总是拿第一。我们都为他高声呐喊,为他骄傲。</p><p class="ql-block"> 陈老师多才多艺,会拉手风琴、二胡,还会填词作曲。当年,县革委会号召学习鲅鱼圈公社海星大队会计刘朝生,在烈火中抢救集体财产而壮烈牺牲的英雄事迹。学校组织师生徒步几十里去鲅鱼圈参观学习。回来后,陈老师谱写了一首歌,赞美刘朝生的精神,他亲自教我们班级学唱,还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全校大合唱汇演。</p><p class="ql-block"> 陈老师兼任我们班的物理课教学,无论教学还是布置班级事情,他善于抓住要点,简明扼要,从来不拖泥带水。他的这些长处,让同学们十分佩服。陈老师一直负责我们到毕业,与同学们结下了深厚的感情。</p> <p class="ql-block"> 语文课教学先后有两位老师,王成甫和潘玉柱。王成甫老师是“文革”前沈阳师范学院(现沈阳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他原名不叫王成甫,由于酷爱文学,立志成为杜甫那样的文人,就改名为王成甫。王成甫老师儒雅,有学者的气质,戴着一副深色宽边的近视眼镜,文质彬彬。他上语文课,侧重段落大意的分析和中心思想的提炼。特别强调,文章要一段一段地分析,消化理解了,再归纳总结提炼。每篇文章都有一个明确的中心思想,抓住了中心思想就抓住了文章的主题脉络。写文章,首要的是明确中心思想,用中心思想去贯穿全文,统领全文。在今天看来,这属于初中语文讲授的范畴,但那时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语文基础启蒙了。</p><p class="ql-block"> 潘玉柱老师是“文革”前锦州师范学院(现渤海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性格外向,十分热情,与同学们相处很熟。他嗓音略带嘶哑,却总能把文章的思想性、艺术性演绎得风生水起,激情澎湃。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转到内蒙去工作了。</p><p class="ql-block"> 数学老师蒋正新,不苟言笑,一句多余的话不说。讲课条理清晰,逻辑性强,板书工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p><p class="ql-block"> 化学老师佟玉艳性格温和,讲课认真,她爱人也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她们俩与同学们特别亲近。建校初期 ,佟老师就住在我们村,我们村几个同学晚饭后,经常到她家里去聊天。她爱人吴老师特别健谈,欢迎我们去,每次都能讲许多新鲜的话题,让我们耳目一新。佟老师则热情地招待我们喝茶水,嗑瓜子。</p><p class="ql-block"> 农业课老师张恩绵,是沈阳农学院(现沈阳农业大学)毕业的大学生。“文革”中强调以粮为纲,农业学大寨,对农业这门课程比较重视。张恩绵老师说话慢声细语,在知识点的把握上特别清晰。他强调牢记农业生产的“八字”方针和水稻灌溉需要掌握的口诀,至今我还能熟练的背下来。农业生产的“八字”方针是“土肥水种密保管工”,每一个字代表一个方面的工作内容,这八个字做到了,农业生产也就丰收了。水稻灌溉需要掌握的口诀是“浅深浅深深浅干”,插秧时,稻田里的水要浅,秧苗缓过来后,灌溉的水要深,以此根据水稻秧苗生长的情况,不同时节采取不同的灌水措施,直至水稻快成熟时,将田里的水放干,等待收割。</p> <p class="ql-block"> 1969年9月,我初入团山中学时,正是“复课闹革命”的气候,原有的教育体系已被砸烂,新的教育制度还没有建立,所谓的复课也是摸索着往前走。开学时,发了新教材,薄薄的小册子,简简单单的基础知识和一些实用知识,每一节教学内容之前都有一段毛主席语录。教材的名字也偏于实用,如《物理》教材称《机械》,《几何》教材称《划线》,《生物》教材称《农业》等。这些教材如果拿到今天来看,会令人大跌眼镜的。我不知道当年是哪些人参与了此类教材的编写,出于何种考虑?简直就是误人子弟,糊弄学生。</p><p class="ql-block"> 一年以后,情况有了变化,教材的编排有了正规的模样,内容也充实了许多。如中学语文课本,有毛主席诗词《沁园春、长沙》、《沁园春、雪》、《七律、长征》、《七律、中国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等。还有一些文言文,数量虽然不多,毕竟多开了一扇文学窗口,启蒙了我对传统文学的认知。如《郑伯克段于鄢》、《曹刿论战》、《触詟说赵太后》、《廉颇与蔺相如》、《桃花源记》、《鸿门宴》、《捕蛇者说》、《盐铁论》等,还是留下了浅浅的印象。还有鲁迅的杂文《为了忘却的记念》、《祝福》、《药》等,开阔了我的文学视野。</p><p class="ql-block"> 尽管教材不尽人意,老师们在教学时还是采取了一些补救措施,添加了不少内容。这些内容,老师们在上课时会板书在黑板上,我们就记在笔记本上,然后再慢慢消化。平时学习测试的评价标准是优、良、及格、不及格4个等次。到了期末考试,还是实行百分制的。课后作业很少,或者不留作业,完全是凭着自觉性来学习。学习成绩的好与差,老师和家长都不给压力,只是自己的脸面问题。那时候,社会上盛行“读书无用论”的观点,“学了数理化,照样握锄把”,“学了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等。一些同学受这些观点的影响,无心恋读,半途就辍学了。</p> <p class="ql-block"> 我们班级在管理上比较严格,班风纯正。特别倡导集体主义精神,强调组织性、纪律性、上进心,始终是学校树立的先进班级。学生干部主要是吕宗仁、马友连、张桂兰,他们都是比较优秀的同学。吕宗仁年龄稍长,高高的个头,性格柔和、稳重宽厚,说话办事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在同学中有威信。马友连思维敏捷,口才好,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他讲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班级许多事情都是由他来布置,提要求,很辛苦。张桂兰是位充满活力,敢说敢为,热情洋溢的人,班级各项活动都走在前面,还是学校女子百米短跑的冠军。 </p><p class="ql-block"> 1969年3月,发生了珍宝岛事件,中苏边境紧张。按照“备战、备荒、为人民”的要求,学校管理上有准军事化的特点。年级称连,班级称排,我们班级称二连一排,但平时同学们还是习惯上称班级。</p><p class="ql-block"> 军事训练不是集中训练一段时间,而是落实到每个学期。除了练习正步走、齐步走等科目外,还要练习刺杀、抬担架、挖战壕,甩手榴弹等。一旦祖国召唤,随时准备上战场。我记得71年征兵,领兵的部队同志问我,“愿意到部队当兵不?”“愿意”“如果让你去珍宝岛,你敢去不?”“敢去”,我坚定不移地回答,可能是我身体比较瘦弱,未能入伍。</p><p class="ql-block"> 参加校内和支农劳动更是经常性的活动内容,如平整学校操场,春翻地、秋翻地、插秧、除草、收割玉米、高粱、大豆、水稻等农活,口号是勤工俭学、保持劳动人民本色。每周至少安排1-2次劳动,一般是半天时间,上午上课,下午劳动。劳动中,彩旗飘飘,班级之间还要进行比赛,搞会战,评选先进。至于劳动工具,如铁锹等,一般都是自带。学校没有学生食堂,即使劳动,午饭也得回家吃。住村远的同学,午间需往返约10华里的路程,没听说哪个同学有怨言。劳动中口渴了,学校会安排人挑两桶井水,桶里放一个水舀子,谁渴了,就共用这个水舀子喝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劳动条件是多么艰苦啊!</p><p class="ql-block"> 当年,学校强调突出政治,师生们都要积极参加各项政治活动,开讨论会,写批判稿是主要的政治活动形式。语文老师对如何写批判文章进行指导,基本要求是摆事实,讲道理,观点要鲜明,论据要充足,分析要到位。批判的内容,则依据当时的形势需要来定。主要是对发生在身边的一些社会不良现象进行批判。这样的批判稿,根据形势的需要和语文老师作业的布置,没少写。</p><p class="ql-block"> 1970年,张文杰和王家宏同学被营口港务局招收为工人,提前离校。1971年之后,吕宗仁、马友连、徐建国、董洪潮、姜广山、武兆卫等同学先后应征入伍。1972年1月9日,我们班级同学中学毕业。临毕业时,主校与分校两个班级的部分同学们在一起合影留念,颁发了毕业证书。 </p> <p class="ql-block"> 2011年10月,为纪念中学毕业40年,我们这些分散在不同地区的老同学们在县城相聚。这次聚会,请到了陈万富、蒋正新、佟玉艳、张恩绵、吕正复5位老师,高泽民书记后来转到九寨公社中学任书记,退休多年,令人遗憾的是,一直未能联系上。参加聚会的师生们多年未见,在一起叙谈往事,唠扯家常,十分亲热。张桂兰、王旭东等同学精心设计了给老师献花、献礼品等情节,载歌载舞,欢声笑语,气氛热烈,似乎又回到了恰同学少年的往日时光。</p><p class="ql-block"> 如今,又10年的光阴过去了。回目一瞥,倏忽间中学毕业已半个世纪。属于我们的似水年华,定格在动荡的年代和那抱残守缺的中学岁月,时隐时现,时远时近,令人感叹不已。尽管我的乡村中学,有那么多具有时代特征的努力和无奈,却不失人间真情的存在与温馨,这让我时常怀念那段不可复制的青春芳华,怀念那些纯真质朴的师生情感。正如一首歌曲中所唱的那样,“时光带走了我们的青春,却留下了那难忘的从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