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学第十五篇——写诗的技术

聂瑞海

1、诗歌创作过程中，两种重要的思维模式

（1）推演法

大多数抒情诗，是以一个灵感为起源，灵感往往是飘入大脑的一句诗或者某个引发诗句的情感链接点。

有了这个灵感起点，再赋予诗歌一个中心思想（终点），然后一句句推演。反之也可以，沿着一句诗的朦胧的思想，慢慢推演，待诗歌的文字丰富以后再赋予诗歌更加确切的题目，这时候题目就是最后的终点。

在推演法中，要注意的是：

平时对于意象的储备

写诗前外部环境的构建（游山玩水、浸润音乐等）

诗歌技法的积累

审美水平的提高

自我约束机制（固定的写作时间、以前我反复提的写作禁忌、以及对于诗歌效果目标的必然达成的心理机制等）

绝大多数诗都是推演法写出来的。

（2）意识流

与推演法不同的是意识流写作。

意识流写作，需要作者对自己准备写的题材，有长期深刻地思考。

写作前，有清晰的原点。

然后，大脑围绕这个原点，随意发散，自己只做记录，这个发散过程往往是一段一段的，不是一句一句的（这里区别于推演法）。

所以每一段都浑然天成。

如果平时的思考积累的深刻的话，每一段都应该是非常圆润饱满的。

因为都在围绕一个原点发散，所以每段的主题都是一致的。作者只需要记录，最后做汇总整理，调整段落关系，对于语句做微调。

意识流写作需要注意的是：

作者对于原点的主题，有深刻地思考。

作者对于诗歌语言有长期精确地锻炼。

作者对于美有很高地提炼能力。

总之，要把所有诗歌写作的要素，融于一身，人诗合一。

推演法中，人和诗是分离的，但是因为每一句都苦苦思索，你确信诗是你自己写的；意识流中人和诗是合一的，也可以说是人的感性的那一部分与诗是合一的，但是由于人的理性部分只参与了后期工作，有时候你会怀疑，这诗是不是自己写的。方法没有高下之分，只是呈现效果不同，推演法如何打磨也达不到意识流整段的流畅。而意识流的问题是段落与段落的衔接不如推演法衔接得融洽。

意识流代表作：《火：鲁米抒情诗》，还有本人的《长诗.——》系列、《鲁米》，都是意识流（本人现阶段其他作品都是推演法写的）。小说类作品，最著名的有：《尤利西斯》。

2、再论灵感是什么

《诗学第七篇》专门用公式的方法，推导了灵感是什么，我并没有预设结果，最后证明

灵感=(知识储备*笔力)*题目的质量+短期内搜寻并阅读同类高质量素材的能力。

刚推导完这个结果后，其实在半年多的时间里，我自己也无法深刻理解它的意义。又经过半年多的实践与思考，有了新的认识，再和大家分享一下。

我用一个例子来解释。

假如让一个优秀的高中生，帮一群小学生，完成作文作业。我相信这个高中生可能不需要太多思考，很快就能完成。

在能力能够充分驾驭写作的时候，根本不存在灵感这回事儿。

如果让这个高中生写一部深刻的小说（比如，莫言的《丰乳肥臀》），他找再多灵感，也写不出来。因为他没有这样的人生经验，人生经验就是知识的一部分，而且他没有这样的笔力。

知识储备和笔力两个项目组成的网，这个网之内，就是写作的舒适区。但是如果长期写作，大脑会产生厌烦，不愿意创作了，这时候很多人归结为灵感枯竭。

其实不过是大脑厌倦了舒适区，而自己也没有及时扩张自己的能力网。

这就是灵感的真相。灵感就是写作能力那张网，你在其中舒适，大脑愿意工作就是有灵感，不愿意工作就是没有灵感。

克服的办法，有两个：

（1）走出舒适区，积极做知识储备和练笔，扩张能力网。我现在也不知道能力网的扩张存在不存在极限，我用余生做高强度写作，如果没有停，水平也一直在上涨，就说明能力网，在这个时间长度内是没有极限的。

（2）让大脑休息一段时间，等厌倦过了，再创作，但是可能没有多少提高。而休息对于大脑就像是一种依赖，可能作用会越来越小。为什么很多职场人士，在职场都会产生思维固化。可能就是因为大脑在这个越来越频繁的休息中，厌倦机制也出了问题，所以大脑既不再厌倦，也不再创新。

（3）输入是对输出困难（灵感枯竭）最好的疗愈办法

人类的今天，在任何一个行业，任何一个创新领域，尤其是文学，都拥有海量的知识存量。可能一个人一生，都很难学完。所以始终浸润在学习中，让自己成长，是很容易的，困难的是对于惰性的克服，所以写诗其实就像健身一样。

只不过，健身让肉体越来越美，而写诗与写诗的学习让灵魂越来越丰盈。

3、分清熟悉感与美感

我知道为什么人类对与熟悉的东西，尤其是熟悉的东西中已经确立为美的，有一种迁移的作用。比如，一个美女明星给一个钻石戒指（奢侈品）做广告代言。我们就会认为这个被代言的东西，也很美。如果代言人是一个我们不熟悉的美女，即使美，这个美也迁移不过去。

在做诗歌比赛评审的过程中，经常发现一些人把流行音乐歌词、经典电视剧台词或者其他流行元素，化为诗歌的语言，写入诗里。我一开始不能理解，有人怎么把玻璃球和珍珠串一起。后来慢慢明白了，人们会觉得这些语句熟悉，就有美感，熟悉感与美感有某种相似性，或者迁移性。

但是作为诗歌创作者，必须清醒地认识到，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是永恒与永恒美的守护者。诗歌创作者，不能到流行元素中寻找美，因为当你找到的时候，这种美，在诗歌中，早已经过时了。在诗歌中，这样的美已经成为了俗。

我们要寻找的是永恒美，像《诗经》那样从一个民族文化的源头直接美到连承载她的语言（文言文）都已经变化了，她的美却依旧能够恒久。

而流行美的过时，就像我们今天看见一个人穿着八九十年代的流行服饰，出现在日常生活中。

4、诗歌的唯一标准

在遵纪守法，不违背公序良俗的原则下，文学的标准只有文学本身。

而诗歌在严肃文学中，又是一个独特的存在，因为只有诗歌必须有韵律。

在严肃文学之外，有韵律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流行歌词、打油诗、顺口溜、数来宝、民间谚语、甚至对联等等。

每一种形式都有它自己的天职，比如，相声就是为了好笑。打油诗就是为了方便记忆，比如我们把朝代或者编成打油诗（朝代歌和节气歌）来帮助记忆。

而诗歌要区别于所有有韵律的文字形式，就必须给自己赋予一个天职。

我认为诗歌的天职就是诠释永恒美。不只是美，而且还需要是一种永远不会褪色的美，不因时间的流逝而淡化。

比如，《诗经》的美，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悬诗的美，在阿拉伯文化中的地位等等；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和像诗一样的台词语言的美，在西方文化中的地位；普希金诗歌中的美，在俄语世界的地位；但丁诗中的美，在意大利语中的地位等等。在以语言为单位的文明单元中，诗对于语言，在很多时候都起着从蒙昧到开化的作用。所以，可以说没有但丁和他的诗，意大利语就是一种粗俗的地方哩语；没有普希金，俄语亦然；没有悬诗中“让我们停下来哭泣”这样的诗句，阿拉伯世界就得重新寻找美的最高标准；没有《诗经》，儒家文化就不完整，中国文化也就不完整。所以，在现代诗没有成熟前，现代汉语仍旧是不完整的。现代汉语中的美学功课，仍然待补。中国想要创新引领世界，语言就需要有十足的魅力，语言的魅力会改变一代又一代人的创新能力和创造能力。

一个文明兴起，必然伴随着语言与诗歌的再创新与兴起（英国、美国、俄国等曾经的列强的兴起都伴随着这样的过程），所以，我敢断言，在现代诗真正兴起前，现代汉语一定是一种还没有发育完整的语言种类。

最后，我要说诗歌的唯一标准就是永恒的美。现代诗的标准就是现代风格的永恒美。

在我们引领现代诗成长的道路上，一定会有这样两种人。

第一种人，不断唱挽歌，说现代诗完了。不要把生命浪费在现代诗上。我想对这种人说，一个人的生命怎么才不算浪费。难道在工作之外的时间，刷抖音、玩儿游戏就不浪费时间（向两千年后的读者解释一下：抖音，就是指我们这个时代的精 神鸦片。）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写诗更能让生命充实的事情吗？

你们说现代诗没落，那么中国今天的文化，哪一种不没落呢：小说、散文、电影、音乐、以及学院派的学术研究。您告诉我，哪个不没落。有一个乐队叫二手玫瑰，你们知道为什么它叫二手玫瑰吗？它的创始人说，因为中国的音乐都是从西方那边拼凑来的，所以他们干脆自我戏谑为：二手玫瑰。

世界上，永远不缺预言家，缺的是实践者。我们即使不能重振现代诗，也会为后人留下一点努力过的影子。你们唱挽歌，留下什么，挽歌和唱挽歌的技术吗？

第二种人，自称倡导传统文化的人。这种人，拿着外国引进的手机技术制造的手机，用着外国技术发明的网络，坐着飞机、高铁，穿着西装革履或者运动服，骑着自行车，听完脱口秀顺便过来问一下你，你为什么不守护传统？

我倒反问一下，您为什么用西方技术创造的互联网？

再问您一句，现代汉语的祖宗不是我们中国人吗？您质疑我们的时候，用文言文了吗？

诸子百家，我通读过；二十四史，我通读过；中国古代诗歌史，我研究过；为往圣继绝学的道路，我在认真实践。您呢？

西方经济学，你学过吗？工业工程，您学过吗？西方的诗歌历史，您研究过吗？西方的理论研究方法，您有掌握吗？马克思主义，您学习过吗？

关于现代汉语与文言文的关系，民国时期的大师们，早就论战过了。我们还要倒退回去，重新论战一次吗？如果论战，今天的传统卫道士是否还具备当年的素养。我借辜鸿铭先生之口向你们说一句，又一百年了，把你们心中的辫子赶快剪了吧！

重申一下，在诗歌的世界，合理合法的基础上，永恒美是唯一的标准。而现代诗必须有现代诗的气象。

坚持这个标准，一定能把现代诗带回文化中心。

真正爱国的是，向前看！

作者：现代诗研究苑.聂瑞海

2021年11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