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小舅姆》</p><p class="ql-block">当年,小舅姆也算是镇上的名人了。不管是年长者还是小毛孩,也不分是男是女,见了她都会尊称一声“小舅姆”。</p><p class="ql-block">她是亇端庄标致的女人。花白的长发梳理得条丝不乱,挽向后脑盘成螺髻,再插上银簪,显得别有风韵。红血血的脸颊总显得精神饱满。一双大眼睛更是显示出她年轻时可是亇大美人哪。</p><p class="ql-block">一年中,她大部分时间都是独居在家,因为夫君和儿子都在上海。她先生是某高校的教授,隔几亇月就会来镇上小住一阵。儿子长得又高又帅,笔挺的中山装,胸口插着两支金星笔。一看就是很有知识的文化人。</p><p class="ql-block">小舅姆是我们复兴街几亇居民小组中的一位小组长。虽说只是亇虚职,平日里却没少忙活。那些闲杂事如邻居间起亇纠纷啦,哪家拌亇口角啦,谁家小孩哭叫吵闹啦,都会见到她的身影。“阿哟喂,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什么不好说呢。你让一分,他让一分,大家都退一步,不就天高地阔了吗。”“唉,老夫老妻的,难免有上嘴唇嗑着下嘴唇的时候,这牙齿咬了舌头就不吃饭啦?”……看着她热切的脸庞,听着她直爽的嗓门,很快便息事宁人和好如初了。对哭着闹着的小孩,她先把脸一板,大声呵斥几句,“再哭、再闹、把你送到派出所去。”这么一唬,孩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了。她便转身掏出颗糖果往小手心一塞,“来,宝贝乖,听奶奶话,做个好孩子,喔。”这时她笑咪咪的脸就象这糖块一样甜。</p><p class="ql-block">除了这些家长里短的,小组长主要是配合街道的中心任务做些工作。譬如除四害啦,大扫除啦,评选五好家庭啦等等。特别到了冬季,天干物燥,防火乃成第一要务。这时节,小舅姆就隔三岔五地与其他小组长一起,傍晚时分手持小红旗,臂戴红袖章到各家各户巡查一番。掀开水缸盖看看水挑滿了没有,扒扒灶膛灰看看还有火星吗,到墙角边转转看看清洁卫生搞得怎样啊。临了再叨叨几句:“天凉了,注意防寒保暖,待会睡觉把窗户关关紧大门拴拴牢。”俨然就象长辈叮嘱后生,都是暖心话哪。那辰光这人与人就是这样地亲切。</p><p class="ql-block">当然啰,这小组长只是尽尽义务不取报酬的业余活儿。小舅姆的正职是清管所的管家。用现如今的话来讲:是名白领。她手下有哼哈两员大将。年长的就是那更夫老杨头,年青的叫小周,曾是高我两级的学长。两人主要负责街道的清扫和公厕的保洁。而小舅姆除了督查他俩,主要的职责是掌管全镇的粪水。要知道,那时的公厕就是亇聚宝盆呐。</p><p class="ql-block">谚语说“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那年头,人、畜的粪水可是上好的农家肥呀。而镇上的粪水更显金贵。乡民们说“你们街上人吃得好,油水足,拉的也比我们的肥呀。”因此,全社一百多亇生产队都轮流排队到镇上来买那优质肥呢。正由于掌管着这么珍贵的资源,小舅姆便又多了亇尊号。比如我当年插队的村民便甜嘻嘻地叫她“粪婆”。对此,她毫无违和感,总是乐呵呵地笑而应之。本来嘛,人,不分贵贱;业,不论高低。叫啥不就是亇称谓吗。况且,还是“婆”,那可是长辈的尊号呀。</p><p class="ql-block">每当村民们摇着船到镇上来挑粪时,两员大将便守着粪池发放着竹签,小舅姆则坐在路口收着竹签。最后以竹签为准,计量结账。一年下来,也是很可观的收入也。这笔钱部分留作清管所的必要开支,大部分则逐月分发给全体居民。那可是老少无欺,人人有份。真正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p><p class="ql-block">到了月底,小舅姆便捧着账本挨家挨户来送银子啦。人未到,爽朗的笑声已进了屋。“来,快来签字,发一财一啰!”钱,虽说不多,也是份实实在在的福利呀。拿着,心里是滿滿的幸福感哪。</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大家都喜欢并敬重小舅姆,不只是她性格开朗率真,待人热心诚恳,办事公道周到。而且,她还是亇财神菩萨哟。</p><p class="ql-block">生活,是本流水账。不只记着你的吃喝,还记着你的拉撒。这本账,不仅记录了那时清贫的烟火味,更多的还记录了那时清纯的人情味。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缕烟火味便渐渐散去了,那些人情味也已然淡去了……</p><p class="ql-block">或许,那久远的往昔,只留存在我们这代人的梦境之中了。那里,依稀还看见飘然远去的一一小舅姆的身影。</p><p class="ql-block">岁月,永是,流逝了。</p><p class="ql-block">2021年11月8日</p><p class="ql-block">泽南于沪上静远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