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癫狂”,叫“诗人”——刘艳芹诗集《忽如故人来》阅读(三)

鱼乎

<p class="ql-block">  看到了刘艳芹女士的一首短诗《尘埃》,现摘录在此:</p><p class="ql-block"> 我是尘埃/是湮没于繁华与落寞之间的残骸/也许,你永远看不到我/因为我将悲欢碾碎筑成枝头上的一朵朵花开</p><p class="ql-block"> 旷世里/我孤独地行走/寂寂红尘,风雨数载</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我也会面朝大海/在潮汐的脚下牵手蔚蓝色的期待</p><p class="ql-block"> 一边荡漾/一边向你。</p><p class="ql-block"> 诗题“尘埃”,显然是一种自况。尘埃者,卑微且世俗也。诗作等身的刘诗人不至于如此不自信吧。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让她有了一种无能为力的自卑感呢?</p> <p class="ql-block">  整个诗歌意境甚为“凄苦”:“湮没于繁华与落寞之间的残骸”中的“残骸”一词,似乎是在感叹“丰满的理想”被“骨感的现实”撞得支离破碎的痛楚;“你永远看不到我/因为我将悲欢碾碎/筑成枝头上的一朵朵花开”,“碾碎”的应该是“悲”,大有“万般苦难独自品,独自扛”的苍凉、决绝;“孤独地行走/寂寂红尘”映射出的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独无助的落魄境况。</p><p class="ql-block"> 让人心头一紧的是最后几句:“有一天/我也会面朝大海/在潮汐的脚下牵手蔚蓝色的期待/一边荡漾/一边向你。”别想当然地以为诗人有去海边度假的念想,那个“你”应该是有所指的,“面朝大海”字面上充满纯真浪漫的气息,但在它背后隐藏着一则我们不愿面对,不愿提及的悲剧故事。</p><p class="ql-block"> 但愿,什么事也没有,这只不过是诗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气质、秉性使然。</p> <p class="ql-block">  不瞒各位,我对诗人是抱有成见的。在我的认知里,诗人绝对是一种“神经质的存在”——遣词造句是颠三倒四的,仿佛是醉酒之人的呓语;思维活动是跳跃毫无具象的,猝不及防地从马里亚纳海沟窜至九重云霄;情绪变化是不可理喻的,时而亢奋,时而颓靡;生活状态是离群索居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不毛之地是他们理想的家园;就连对待生命也是超乎寻常的淡漠,随时随地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加以终结。</p><p class="ql-block"> 最早真正零距离接触诗人这一“怪物”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初期,我们语文教研组邀请了本地人气诗人伊甸来给学生作文学讲座。印象最深的是这么一席话:什么叫诗歌语言?打个比方吧。如果要写一句踏青的描述,正常的是这样描写的——我们走向田野。但是诗歌语言却可以任性地主客倒置——田野走向我们。</p><p class="ql-block"> 其实此种写法古已有之,不是伊甸先生的首创。譬如,王安石的《书湖阴先生壁二首》中就有这样的倒置现象:“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明明是水草共存,互为映衬;是人打开了门扉,撞见了郁郁葱葱的青山。但在诗人笔底变成了小河主动地护卫着园田、花木;两座青山更是殷勤万分地打开门来为人们送来满眼绿色。</p><p class="ql-block"> 水“将绿绕”,山“送青来”,作为万物之灵的人反而退居其后,如此别具匠心的处理,自然表达出了山水的多情,更传达出了主人爱好山水的情趣。只不过伊甸先生的“比方”略显机械,呆滞。</p> <p class="ql-block">  再后来,从域外传来了久享盛名的顾城先生一如《水浒传》的黑旋风李逵举着斧子手刃了与他朝夕相伴的妻子,而后“自挂东南枝”,匆匆地与这个世界告别。错愕之余,我倒是很了解顾城的做法的合理性与必然性——只有外表平和,内心焦灼的“诗人”有这样的“潜质”,做出如此出人意表的狂野举动。</p><p class="ql-block"> 我们不妨回顾一下这件案子:1993年10月8日,新西兰激流岛,顾城用斧头杀害妻子后,在家外的一棵树上自缢身亡,生命就此画上句号。</p><p class="ql-block"> 激流岛的荒芜,让顾城滋生了诸多美梦,他怀揣着美梦而来,却带着一颗破碎的心而去。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只能在陶渊明的笔端存活,一旦移植到现实,基本的结局要么枯萎,要么灭绝。正是因为顾城的执着,让他接近梦想,但最终却迷失在自己的信念里。</p><p class="ql-block"> 顾城很早就流露出一种极端的偏执心理,“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却用它来寻找光明”。逆情悖理,违和感极强。以至上演了一出发现自我,却不能实现自我的人生惨剧。 </p> <p class="ql-block">  这里不得不提另一位诗人,也就是刘女士在短诗《尘埃》中提到的“向你”的“你”,那就是海子。</p><p class="ql-block"> 每当我们读到“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样温馨而明媚的诗句时,我们很难把他与“卧轨自杀”联系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而这样出人意料的事确凿发生了。更让人瞠目的是,这位上世纪八十年代“最有才华的诗人”如同操办自己的婚礼一般,把他的死亡也捯饬得富有仪式感:1989年3月25日的星期六,海子清晨起床后,背上一个黄挎包,郑重其事地放上了四本书,分别是《瓦尔登湖》、《新旧约全书》、《孤筏重洋》、《康拉德小说选》,然后坐上火车,于傍晚赶到了310公里之外的山海关。</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3月26日下午,海子背着包来到山海关附近一条铁轨旁,看到不远处一列火车轰隆隆驶来,他毅然而然卧倒在铁轨上……</p> <p class="ql-block">  一个感性的人,一位癫狂之至的诗人。他的眼中只有诗歌,任何世俗生活于他而言都是一种卑微的存在。曲高和寡,孤芳自赏,宁可与寂寞为伍,也不愿苟延残喘地活着。固执地沉溺于心灵的孤独之旅,犯有“精神洁癖症”的海子,最终走向生命的终端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一边是热情四溢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另一边是与世弃绝的神经兮兮的做派。两相对照,我们此刻才算领悟了“面朝大海”的真正含义:一个人眺望大海时,不是在寻找什么,而是因为孤独。懒得搭理忧伤,无暇提起寂寞,不言不语,放空自己而已。</p> <p class="ql-block">  我是在大学里的“文学概论”课上第一次接收到“诗人癫狂”这一特性的。当老教授讲解到郭沫若的诗作《女神》(也可能是《凤凰涅槃》)时,教导我们:烟士披里纯(老师发出了带有浓烈乡音的英语inspiration,灵感的意思)是一个来得迅疾,去得倏忽的东西,稍纵即逝。老教授给我们描绘了郭沫若创作诗歌时的“癫狂举动”:走在路上,突然灵感爆发,他赶忙掏出纸笔,趴在地上,浑身颤抖,大汗淋漓地记录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真的是“无癫狂,不诗人啊”!</p> <p class="ql-block">  我不是诗人,所以也不太清楚“癫狂”于一位诗人的重要意义,如果说,内心没有一种偏执意识作主宰,断然成不了一名出类拔萃的诗人的话,那么也请你适度培养这种“癫狂”;或者说,在诗歌的领域里尽情挥洒“癫狂”,诗歌之外,就做一个事理通达,心平气和,乐观向上,胸襟开阔的“正常”人。</p><p class="ql-block"> 我感觉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今天我在朋友圈内看到了刘女士的“入冬感言”:</p><p class="ql-block"> “我们允许清晨的露珠晶莹草尖,允许黄昏的夕阳将影子拉长;允许三月草长莺飞,也允许漫冬洗白念想。新的一周开启,祝朋友们开心快乐、浅冬安暖!”</p> <p class="ql-block">  热忱,开朗,没有丝毫的“癫狂”气。诗歌不是刘女士生活的全部,她还有着为人母,为人妻的责任与担当。</p><p class="ql-block"> 2021.11.08于车站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