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墨玉凝香

一方杏坛育桃李，十里矿山赋春秋。车广灵老师正是在精力充沛，事业有成之时，狰狞可恶的病魔却猝然侵身，一朵旺盛的生命之花被肆意摧残，孑然凋零，永远地定格在了四十四岁，烛炬成灰烬，凄风折柳扬。初闻噩耗，感伤和惋惜之情骤然笼罩心头，曾经熟悉的笑容，掷地有声的话语，影响了我一生的谆谆教诲，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春天的下午，在作文课上，车老师把我写的作文“一件小事”当做范文，从头至尾在全班同学的面前念了一遍，并对其结构及应用词语上大加赞赏，下课后又把我叫到办公室，在肯定了是佳作的同时，也指出了文中所存在的点滴瑕疵，在文章的最下面用红色的笔，写下了八个大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当时，对于胆小懦弱，学习不佳，总是坐在最后，被老师冷落是常态的我，内心受到了空前的震撼，同时也激起了我要好好学习，努力去学习的信心和勇气，这八个大字也成为我人生路上的座右铭，一直在指引着我，坚信只要持之以恒，定会有所收获。 准确地说车老师也是我写作路上的启蒙老师。 车老师和我们一样都是矿山的儿女，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矿工子弟，在张家庄煤矿这个方圆不足十里的小地方，街头有事街尾知，谁家有个风吹草动，不隔一夜，全矿妇孺皆知，所以，我们对居住在这里的几百来户人家的基本情况都比较熟悉。 　　对于车广灵老师家来说，他父亲是矿上的下井工人，母亲是一位家庭主妇，他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出生在一个寒风萧瑟的冬天。在张家庄煤矿这个群山环绕，汾水潺潺的地方，小河边，山脚下，田野陌，随处都留下他成长的足迹，他快乐的笑声和忧伤的记忆洒落在矿山的每个角落。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他年少有志，奋发求学，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准备高考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厄运降临到他的家中，正值壮年的父亲在井下不幸遇难，家中顶梁柱的突然撒手人寰，顷刻间，这个家庭的幸福平静被彻底地打碎了。品学兼优的车老师是家中的长子，下面还有五个年幼的弟弟妹妹。母亲因为父亲的突然离世，而难以承受这痛心疾首的打击，身体每况愈下，尽管如此，拖着病体还要在矿上找临时活干，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沉重的生活重担和思想包袱压在了他的身上，他怀着万般的眷恋和不舍，无奈的止步于追求大学梦的路上，直接上了山西太谷师范，为了能够及早就业帮助母亲养家糊口。 在我上初二时，车广灵老师从太谷师范毕业，分配到张家庄煤矿子弟中学任教，当时，因为我们的班主任郭宏老师调到别处工作，车老师正好接替，当上了我们四十八班的班主任，我们也就是他从事教育工作以来所教的第一届学生。 　　正值青春年华的车广灵老师，比我们这群中学生也大不了几岁，但他却显得格外的老成稳重，一头乌黑茂密的头发，两条粗黑的剑眉下有着一双忧郁而深沉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消瘦的脸上过早地刻上了岁月的沧桑，他常常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有四个口袋的制服，风纪扣总是系的严严实实，朴素大方而又不失庄重干练，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文人墨客与生俱来的儒雅之气。但是，在讲课时他却又判若两人，总是滔滔不绝，绘声绘色，旁证引博，在寓教于乐轻松愉悦的氛围中，整个教室里都散发着浓郁的知识气息。由于他讲课时特别的有意思，学生们就像听讲故事一样都喜欢听，这极大地调动了全班学生学习的积极性，尤其对于我，从小就喜欢缠着别人给讲故事的人来说，最喜欢上他的课，从他的讲课中，我不但领会到课本上的知识，课本外的知识也潜移默化的懂得了很多。 　　每星期四的下午有两节作文课，可以说这是两节共享知识大餐的课。每到这天，同学们总是早早的坐在教室里，静静地等着车老师的到来。当车老师迈着矫健的步伐站在讲台上后，整个教室里鸦雀无声，只能听到车老师那粗犷豪放的男中音抑扬顿挫细致入微的讲解，和他苍劲有力在黑板上写字时刷刷刷的落笔声，他从课本上的知识自然而然巧妙合理的引伸到课外的知识。到现在依然令人记忆犹新的是，那次讲解俄罗斯作家契诃夫的小说《变色龙》，当车老师讲到巡警奥楚蔑洛夫那副虚伪逢迎，见风使舵的丑恶嘴脸时，话峰一转，又引伸到契诃夫这位敢于用尖锐辛辣的笔触揭露奴才相那肮脏的灵魂，以及解析了这位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的思想追求，对书中描写的人物和作者正直善良嫉恶如仇的人格本质，两者的截然不同做了鲜明的对比，最后语重心长地讲道：“同学们，做人一定要光明磊落，不被世俗所左右，堂堂正正做人，认认真真做事，无论处于什么环境，一定要做一个大写的人”。 就这样，车老师不但教给了我们知识，还教给我们怎样做人的道理。 在车老师精心细致的教育下，那些古今中外，名人轶事，充满诗情画意的优美佳句犹如一股温润的清泉滋养着每位学生的心田。正是：“火车要想跑的快，全凭车头带”，在车老师任班主任不久，全班学生的语文水平有了大幅度的提高，一个学期下来，在全校成绩排名中，我们班的总体成绩直线上升，名列前茅。 　　在紧张繁忙的学习中，初二初三两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在这些日子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直鞭策着我，为了进一步提高写作水平，我大量的去阅读各类书籍和报刊，在那个书籍匮乏的年代，如果能逮到一本好书，真是如获至宝，让人迫不及待的陶醉在读书的乐趣中，《三侠五义》中的包青天，《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静，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等等，都是初识于那会儿。 中考结束后，在等待高中录取书的暑假中，一次在翻看报纸时，从《汾西矿报》上无意间看到了车老师写的小小说《眼镜》，内容大概是：“矿工子弟为了逃避被分配到井下工作，戴上眼镜装成高度近视眼，蒙混过关后，还得意洋洋的去炫耀自己的本事大”。字数不多，却直触人心底，发人深思，不由得让我对车老师在尊敬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一份钦佩。 　　高中录取分数线很快就出来了，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和同学们去车老师家看分数。车老师家住在路南，我家住在路北，中间隔着一条马路，这马路也是矿区唯一的一条主街道。我们穿过一排又一排的宿舍，通过马路，来到了路南单身楼后面，防洪渠旁的那一溜的排房中，这一排住着十户人家，每户都是一大一小里外两间的套房，车老师家就住在里边的第五间。 当时，车老师和他的母亲正在家中，由于在家门口又搭建的一个小厨房，所以把家里的光线遮挡的有些昏暗。车老师的母亲是位身材高挑，文雅而又不善言辞的中年妇女，朴素的装束下面难以掩饰她曾经精致的五官，虽是被岁月打磨的两鬓已银丝初挂，但依然风韵犹存。她看着我们这群她儿子的学生，脸上浅浅地微笑着和我们打了招呼。 　　车老师看到我们的到来，显得非常的高兴，满脸微笑温和地对我说：“傅秀萍，你考上二中了”，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我参加中考，本来就是走形式的，数理化学的不好，打心里也觉得自己考不上，完全出乎意料的竟然能达线，决定性的因素还是来自语文，是语文考的好，在全科分数中首屈一指得了高分，所以把总分也就给拉上去了，恰好达到了高中的录取分数线。我禁不住激动的心花怒放，百感交集。这些成绩的取得，完全得益于车老师水平高，教得好。我也不得不说，一个人在求学期间，如果能够遇到一位品德兼优博学多才的好老师，是人生中的一大幸事，这对于学生能够打开心胸，放远视野，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一直以来，车老师对我如沐春风般的教诲，让我没齿难忘。“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句至理名言，对于育人无数，给众多的学生写过评语的车老师，也许早已淡忘，然而，对于我来说却是唯一，我不但牢记心间，而且也付诸了行动，由于自己长期以来坚持不懈的努力，码下的文字渐渐地见诸于省地市级的各类报刊杂志上，所创“绝句”在国际诗酒大赛几十万的征稿中脱颖而出，斩获殊荣。这些成绩的取得和老师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没有当初老师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样激人奋进的评语，如果没有老师语重心长的鼓励，那么现在的报刊杂志上也许就不会有“傅秀萍”这个名字的出现。 　　如果，老师现在还健在，看到您的学生不甘落后，跋涉在文学创作的路上时，您一定也会为有这样的学生而感到欣慰和自豪吧。在老师生前，我从来没有表达过谢意，现在以这种特殊的方式来感恩我的老师，也是以这种特殊的方式来祭典我的老师，不知老师的在天之灵能否感到…… 　　傅秀萍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时有作品见于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