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秋 风,歇斯底里地怒吼着,撕扯着每一根树梢,每一片树叶。</p><p class="ql-block"> 于是, 一片一片的落叶便不断地飘飞着。</p><p class="ql-block"> 冬日即将来临,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清冷与悲凉。冬的荒芜与颓败已清晰地涂抹在每一根枯枝,每一片败叶,每一瓦秋霜,每一斜冷瓦,每一栏横槛,每一座亭台……</p><p class="ql-block"> 昨夜,我又梦见了母亲 ————</p><p class="ql-block"> 十月一日了,母亲做了一盆香喷喷的鸡肉,我们都美美地吃了。母亲难得有好胃口,也吃了几大块鸡肉。可是,半夜时分,母亲犯病了,缩成一团。因为疼痛,头发丝,浑身肌肤都渗出了水。我急忙用毛巾给母亲擦水,擦一把,毛巾湿透了,再擦一把,毛巾又湿透了。父亲突然记起了医生的嘱咐“母亲的病是不能吃鸡肉的”。可惜,母亲忘了,我们都忘了,我就这样一边流泪,一边给母亲擦着……</p><p class="ql-block"> 我 从梦中惊醒时,看看漆黑如墨的夜空,只不过才夜晚三点钟而已。十月一日又来了,最近我的心情又忧郁了,总是失眠,总是梦见母亲还活着,总是梦见母亲的病可以治疗,总是想起和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五年了,那道裂开的伤口已逐渐结痂,我不敢也不忍去揭开它,怕鲜血又会逬流出来,怕那道伤疤无法再次愈合、结疤。可是,每年的二月十六,八月九日,八月十五,十月一日,大年三十,在母亲的生日,在母亲的祭日,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我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想起多灾多难的母亲,想起含辛茹苦的母亲,想起勤劳善良的母亲,想起孤独凄凉的母亲……此时,泪水便会不由地滑落。</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一生中可以从很多人的视线中走出,很多人也可以从你自己的视线中走出。但是在母亲和儿女之间,却是彼此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尽管儿女都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尽管儿女两鬓染霜,儿孙绕膝。但是母亲还是那样深深地牵挂着自己的儿女,儿女也还是那样深深地依恋着自己的母亲。“妈在。家就在!”一个有母亲的人,即使是七老八十,也终究还是个孩子,那一声“妈,我回来了,”还是那么憨实,那么天真,那么真实,那么清脆。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就不再是孩子,他们犹如荒芜田野中被冷风被凄雨被寒霜被冰雹催折的野草,孤零零地,却还要拼命地去挣扎,去生存。想叫一声“妈”,可是“妈”又在哪里?那叫了十年,二十年,四十年的妈怎么说不在就突然间不在了呢?那向来很自然很随意很亲切很矫情的对“妈”的呼唤呀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只能深深地憋屈在心底,只能在梦里见到母亲时,撒着欢儿,扑在母亲怀里,甜甜地吻一吻母亲的脸颊,再娇滴滴地喊一声:“妈”!</p><p class="ql-block"> 三十九岁那年,我的母亲就永远地走了!从此我的母亲只能定格在我的回忆里,只能定格在我的梦里。无数次,我梦见我回到娘家,一推开门,我就喊:“妈——————”此时母亲便会笑盈盈地迎出来:“哦,我小女来了。”可惜,梦醒后,一切都消失了。有时候我常常会傻傻地想:如果每个梦里都能梦见母亲有多好!如果我不会从梦里醒来有多好!</p><p class="ql-block"> 十月一日是寒衣节——农村里有个习俗,在每年的这一天里,要给故去的亲人送寒衣,让他们能够暖暖和和地度过冬日。早在前几天,一向柔弱多愁善感的大姐就不无伤感地说:“十月一了,该是给母亲送寒衣了,可是,由于疫情,交通不便利,今年这寒衣我是送不上了。”“让我和二姐送吧!”,我说。岂料由于种种迫不得已的原因,这寒衣我们姐妹却没有给母亲送上。</p><p class="ql-block"> 十月一日的夜晚,很冷。漆黑的夜空没有皎洁的月光,也无灿烂的星光。只有昏黄的路灯投射下一束一束的光辉。路上行人不多,在夜色中匆忙而去,寻找那个叫家的地方。远远地在十字路口前,我就看见燃起的两三堆火,原来她们是在给亲人送寒衣。第一堆火堆前,有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在焚烧纸钱、纸衣。女人燃起纸衣,虔诚地跪在火堆钱,磕了三个头,然后拉了孩子一把,让孩子跪下,孩子很不情愿地跪下,却用手里的小棍子拨弄着火堆玩起来。在二堆火堆前,有两个年轻女人,虔诚地跪在火堆前,“嘤嘤“”地小声哭泣着,在闪烁的火光前,清晰地映衬出两张满是泪痕的脸孔。在第三堆火堆前,是一个孤独的中年妇女,她一边用一根小棍子拨弄着火堆,一边用悲凉的声调呼喊着:“妈——妈耶,妈,来取寒衣了,来取暖鞋了……”声音凄楚而又哀怨,在寂静的夜晚随着冷风飘散而去……</p><p class="ql-block"> 泪水不禁从眼角滑落,泪水不禁模糊了双眼——在模模糊糊的视线里,似乎母亲在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母亲在责问:“我很冷,你们怎么不送寒衣?人家没有女儿都有暖衣,我还有三个女儿,竟然连一个送衣服的女儿都没有,竟然连一件衣服都没有?”母亲用哀怨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那背影孤独而又孱弱,在冷冷的秋风里,似一片枯叶飘飞而去。</p><p class="ql-block"> 刹那间,胸口似有千斤秤砣,沉闷而又窒息。懊悔、自责、辛酸、悲痛此时一股脑儿全充塞在我心里。五年了,母亲是该添置衣物的时候了。在人世时,母亲没有穿过一件好衣服,一件衣服,缝缝补补要穿十几年,冬季的棉衣母亲总是自己一直亲手在裁剪,母亲说这样花不了几个钱,买一件成品的少说也要好几百,她舍不得。我们给她买的新衣服,她连标签都没有取掉。母亲走了五年了,那件挂着标签的新衣服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在柜子里安放了五年,谁也不想去打动它,它就像我辛苦操劳的熟睡中的母亲,谁也不想去唤醒它。可是,她的不孝的女儿们是遗忘了她的母亲?还是害怕怕母亲责骂她们又破费了?竟然忘记了给天堂的母亲送寒衣。</p><p class="ql-block"> 今年的这个十月一日我没有给母亲送去寒衣,我实属不孝之女。所有的怨,所有的悔,所有的恨,所有的憾惟有来年去弥补!我知道母亲是不会责怪我的,她在世的时候总是以最宽广的胸怀包容着我的一切过失和错误,但是,我还是无法原谅我自己。</p><p class="ql-block"> 这个夜晚,我又梦见了母亲,母亲穿着单薄的棉衣,迎着寒风在旷野里捡拾柴禾,我大声喊着:“妈——妈耶”,母亲回转身,笑咪咪地,我正要扑向母亲,可是倏忽之间,母亲就不见了。苍茫的天地间,冬日冷风呼呼地刮个不停,我就在旷野里流着泪奔跑着,呼喊着,寻找着我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梦,终究是醒了。泪水又濡湿枕边。</p><p class="ql-block"> 推开窗,外面不知啥时候飘起了雪粒,不由想起了小时候我们姊妹几个穿着母亲缝制的厚厚的、暖暖的的棉衣棉鞋在院子里追逐着,唱着歌谣:天下地油子,老婆子游门子……</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