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童年的夏天</p> <p class="ql-block"> 童年的夏天</p><p class="ql-block"> 很多年过去了,我仍清楚地记得七十年代末的夏收时节,堂姐和几个同学戴着红领巾,手举着红旗在村口巡逻,“保卫公共财产”的情景。当时两个女学生在追赶那个拣麦穗的女人,最后那女人无路可逃了,被堵在了那条小巷子里,慌忙回头中撞到一棵树上,人和篮子一起摔倒,麦穗撒了一地,几个人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在一边看得心脏砰砰直跳。后面的记忆开始模糊,感觉那女人和那几个学生就逐渐变得虚幻,如影子一般飘走了,只剩下满地凌乱散落的麦穗和半躺着的竹篮,1970年代末的那片阳光明亮得让人目眩,寂静地投射在那条巷子里,我的耳边只有大口喘气和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一切就像梦一样。我不清楚当时的心情,是兴奋刺激,羡慕那些手持红旗,敢把大人扭送捉拿的学生,还是可怜那个狼狈的女人?堂姐那时十一岁左右,读小学五年级。</p><p class="ql-block"> 这是多年来回荡在脑海的画面,就像电影的一个特写镜头,一切都弥漫在浅黄色的光线里。记忆就是这样奇怪,这件事算不上什么大事件,更没有在未来的人生中对我产生什么影响,但却一直潜藏在记忆里,成为童年夏天这本画册的封面。</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时刚搬到新家,离奶奶家有点距离。有时大人一早去田里干活,我就被锁在家里,醒来一看自己一人躺在炕上,心里也不慌,就静静地看从窗外射进来的光束中很多浮尘在来回飞舞,一阵阵风掀动窗外的树叶哗哗作响,阳光趁机钻过枝叶跑进来,投到墙上的光斑就忽大忽小,来回变换,我就像在墙上看电影一样,不断想象那些光斑像什么。窗外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呼地又一哄而散,偶尔布谷鸟唱出“咕咕咕咕” 的曲调,家乡人给重新填了歌词,曰“算黄算割”,意思是麦子黄一点,割一点,避免突发天气造成损失。门外有卖菜的,醋卖的,收破烂的声音传进来。我就起来自己去厨房随便找点吃的,然后把门槛抽掉钻出去。这时我大概有五六岁了,还没上学。</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从门下钻出来,看到卖西红柿的人自行车后座搭两个竹筐,放满了诱人的西红柿,周围围了一圈人,小孩子围在大人底下,我就从旁边看到有大人一手在上面挑拣西红柿,另一只手悄悄给自家孩子塞一个,小孩就拿着回家了,最后她嘴里吃着一个,红色的汁液从嘴角流出,她一只手在嘴前扇着,另一只手摆了摆说太酸了,不买了。以后的日子我见证了这个女人干过很多偷鸡摸狗的事,为人所不齿。后来我就一个人一路蹦蹦跳跳,边走边玩去找奶奶。途中路过一条小巷子,墙里面有一棵桑葚树,结了罕见的白桑葚,晶莹透亮,有种奶油般的甜味儿,我就在墙外捡,好的基本都被人捡完了,我心有不甘,找了截树枝打,可还是太矮够不着,只好作罢。墙外有一棵臭椿树,树干分泌出白色的胶液,小孩子们就用小刀刮下来当口香糖嚼,这种东西嚼起来有口香糖的感觉而没有一点甜味,但也没有什么怪味。我弄得手上黏糊糊的也没刮下来多少就扔掉了。花大姐穿着石榴红印黑点的裙子在树干上缓慢地爬行着,忽地展翅飞走了,我也无趣地走了。走到奶奶家发现门锁了,就怏怏地去麦场找大人,手里的树枝在巷子的土墙上边走边划,细细的土末轻轻落下,身后是一道弯弯曲曲的线。有时看见爬行的蜗牛晒干在半墙上,下面留下一道白色爬痕,我就用棍子蹭下来一脚踩碎。墙头草并没有随风倒,只是悠闲地摇摆舞动,似在取笑下面那个无聊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生产队那时把收割回来的麦子垒成垛放在麦场,边上有一个棚子,里面是看场的人,是我一个大伯,棚子里还堆放着农具,外面放着两个装满水的水缸。我当时很是不解那两缸水是做什么用的。有一天,我跟小伙伴去那里玩耍,就看见有人把刚拉回来的麦秸秆剪下来泡到水缸,过一会儿,捞起几根在手指上灵巧的上下拧来拧去,等秸秆越来越短时,他再拿起一根,把头小的一端插进去接在一起继续编织,不一会儿就编成了一个精巧的小笼子,上面还有一个编织的小盖子,然后就送给了我,说可以去逮蚂蚱放里面玩。我简直爱不释手。我记得我还到处去考别人,问你们知道那两个水缸是干什么用的吗?大人说是万一麦场着火,用来灭火的,我一本正经地说,不对。是用来泡麦秸秆编织蚂蚱笼子的,大人就笑。后来每到割麦子时我就拿买秸秆泡在水里试着编制笼子,总是半途而废。我当时竟开心地不记得是谁给我的笼子了,也就一直没学会编笼子。</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堂哥带着我去麦场偷麦子换桃吃。那天一大片脱粒的小麦晾晒在麦场里,树下是看场的大人,炎炎烈日下,看场的人打着瞌睡,我俩假装打闹玩耍,都穿着双大布鞋从麦子旁跑过,两只大鞋子里就装了很多麦粒,然后两个人继续打闹着走到麦秸秆堆后,悄悄地把鞋子里的麦粒倒在衣服里兜起来准备去路边换桃子吃,一路上紧张地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刚到路口就被看场的人抓住了,我吓得一直哭,跟在堂哥后面把麦粒倒回麦场,记得那人说要罚我们在太阳下站一天,其实并没有执行。那时应该是不知道那就是偷东西,只是听堂哥讲着好玩。随后不久我就上小学读书了。</p><p class="ql-block"> 小学时的夏天是从五一节开始的,标志性的内容是中午有午觉时间,收音机报时会加一句北京夏令时几点钟。我们午休是睡不住的,都三五成群地去田野玩。我们几个小孩子就是无聊,出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一路抓到什么能吃的东西就往嘴里塞。我们经常手里拿着纸折叠的方块玩,左脚向前,右手里的纸方块猛地摔向地上的一个,如果地上的那个被打得翻了个面就算赢了,我们一路这样玩着就走到田边了。碰到蒲公英,就掐小花苞,或者连同花茎一起吃。还有一种矮小的草,结一种长得像小梭子一样的嫩果子,咬一口会流出白色的汁液,但不苦,甜甜的,不记得叫什么名字了。麦田里有时套种豌豆,就顺手摘几个嫩的,吃掉里面的小豌豆,把那个嫩壳折叠后用两个手指上下夹紧,朝反方向搓,一层薄而嫩的皮就剥离了,吃起来甜甜的。特别是在花间飞舞的蜜蜂也是我们追逐的目标。我们把捉到的小蜜蜂轻轻的在白纸上压一下,纸上就有一点蜂蜜出来,我们就舔食,当然有时也会因此被蜜蜂蛰得手指或脸上肿起来,钻心的疼,但下次还敢冒险去捉。有时我们就在树下玩自制小手枪,我自己做不了,就玩堂哥的。是用硬铁丝做成手枪的形状,然后把自行车不用的链子一节一节拆下来固定在枪头,用牛筋上紧。捡来未燃的鞭炮,拆开后把里面的火药倒进小瓶子里存起来做枪子弹。只要把火柴头那点红色的东西刮下来混合在火药里一起倒进枪眼,一拉动扳手,牛筋强有力的冲力就猛地推动铁丝,就擦燃火柴头并引燃火药,啪的一声就响了,打在纸上会燃起一个洞。记得我曾经攒了好些废弃的链条和牛皮筋,还有硬铁丝,但就是没做成一支枪,那些东西一直在我那个小铁盒子里躺了好多年,最后不知所踪了。</p><p class="ql-block"> 下午吃完饭手里拿着葡萄糖瓶子,里面装满水,有时在水里放着些紫色的桑葚,就一路你推我搡的去学校,路上碰到卖冰棍的,推着一个木箱子,上面盖着厚厚的棉垫子,如果有谁买了,大家有时就互相轮换着放在嘴里小心翼翼地嗦一口,一路小跑着去学校。到校后都是成堆的在树下玩耍,男生一般玩玻璃弹珠,女生三五成群的玩跳房子,直到老师来了才鼠窜逃进教室。记得那时好像下午去就是两节自习,主要做上午的作业,两节自习后是午读,大家把凳子搬到外面读书,由班长和小组长管着。老师有时下午不来,安排班组长管好纪律,他们经常下午在地里干活,记得五年级时老师还让几个男生去给他家掰玉米摘棉花。有一次,一个同学偷偷的把家里的小收音机带到学校,我们就在学校偷听“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暑假就是我们的节日,作业就一本暑假作业,薄薄的一本小册子,经常也不做完,有的题目真的也不会。那时经常头顶烈日,光着脚踩在滚烫的地上吓跑,身上被晒的起一层皮。我们经常去田野捕蝉,拿一根杆子,一端用铁丝圈套上塑料袋子固定好,就去村子南面的渠岸边一排排杨树那里捕蝉,看到蝉,就轻轻的用袋口一剐蹭,蝉就飞进袋子里,然后把袋子口轻轻一折,蝉就困在里面了。我们把蝉其他部位去掉,只留下头部,再把一堆蝉头裹进泥巴里放火堆烧,最后敲开泥巴,去掉蝉壳,头部全是香喷喷的瘦肉。有时还去棉花地里摘梨瓜吃,爸爸每年都在棉花地里种一小片梨瓜,有条纹状的,我们称王凯瓜,还有绿皮红籽的和齁甜的那种小白皮品种,我们叫兔儿瓜,往往不成熟就被我糟蹋了,怕爸爸发现,吃一口没熟就埋在土里。但还是被父亲发现而挨骂。</p><p class="ql-block"> 大概小学二三年级时,电影少林寺播放,接着有武当,武林志,少林小子,还有电视连续剧霍元甲,陈真等热播。暑假时,村里就有一帮半大的小子们在晚饭后练“武功”,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拿着棍子对打,都是哈哈的喊声和棍子砰砰的碰撞声,表情是真的进入角色了,但形式远远大于内容,并不敢拿棍子真打。我也跟着学,还练习翻跟斗,蹲马步,大家都玩得挺起劲,头发和衣服湿透,好像自己就是电影里的角色。还一个个拜师傅 ,以师兄师弟相称。一直玩得月亮升起来才回家,经常回家后看见父亲蹲在门前那块石头上抽烟,红色的光点忽明忽暗,旁边的老牛在月光下安详地咀嚼着,偶尔尾巴扬起摔打在背上,驱赶那讨厌的牛虻。妈妈就黑着脸问上哪里野去了,弄得衣服头发都湿透了,一边忙着给我擦洗,一边骂,我是一句也没听进去,第二天照旧玩。</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们玩电视剧陈真里的片段,有小伙伴说他来演陈真,我当时说我演柳生静云,我很喜欢这个善良,武艺高强,腰上别着一把洞箫,眼里有一股忧郁的日本人(当时不懂忧郁这个词,但能理解那种气质),没人愿意演其他的日本浪人,就石头剪刀布找决定。我们那里没有竹子,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一块竹片,就小心地用刀子做成了一把竹剑。我们就到麦场玩,我把衣服绑成日本和服的样子,光着脚拿着那把竹剑跟“陈真”在月光下比武,嘴巴里还哼着每次柳生出场时的音乐。我们都爬上麦草堆,然后腾空跳下,其实那麦草堆没多高,但拿着那把剑双腿横斜着跳下来还是很兴奋,然后两个人开始对打,到最后还演了把那把竹剑猛地捅向自己腹部,那个悲壮……多年后小伙伴见到我还叫我柳生,哈哈,当时入戏挺深。</p><p class="ql-block"> 大些就要干活了,主要是暑假给牲口割草。那时小伙伴高兴家有一匹白马,我们都叫它白龙马。他就牵着马,我牵着羊,几个小伙伴的篮子用绳子绑起来驮在马背上出发了。晴热的太阳晒得田里裂了一道道口子,土路被行人和车辙碾压出一层黄土,松散如粉。路上偶有老妇人头戴草帽,一只胳膊下夹着一个娃,一只手里拿着针线和鞋底缓慢地走着,全然不顾孩子挣扎的哭声,一只干瘦的山羊啃着路边的枯草,嘴角流出一道白涎,突然在老妇人的低唤声中一蹦一跳地追赶上去。我们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走过,身后留下一阵薄薄的沙尘。力士村东面有一大片麦茬地,我们就任由马和羊吃草,大家开始割草。有时我们也骑在马上玩,那马性子温和,小步子颠着,我们一点都不害怕摔下来。记得有一次好渴,我就趴到奶羊下挤奶喝,其他小伙伴也想尝试,我家的羊就是不配合,搞得我很没面子。大家也去旁边的水渠里玩水,有时一只青皮西瓜在水里一沉一浮的翻滚,我们就跳下去捞取,结果瓜底已腐烂,大家就在水里打闹,有时还能摸到鱼。我怕蛇,经常被他们吓唬说我背后有条蛇,我就猛地爬上岸,吓得浑身哆嗦,他们就大笑。我们也跟邻村的小孩打群架,但大家都不动用镰刀等工具,徒手打斗。一个一个对打,有点游戏又有点打架的样子。记得我一个飞脚把一个小孩踢倒,我又吓得去扶他,被他一脚蹬在胸膛上。</p><p class="ql-block"> 整个暑假,家里都有西瓜吃,记得我们总是用小麦去瓜园换西瓜,一次就换一麻袋,每次都是我去给奶奶送。那时有一种成熟后白瓤红籽的西瓜,我觉得比红瓤的瓜好吃,但我总是对那红色的瓜子兴趣更大,不知道为什么以后再也没见过这种西瓜了。现在还记得一家人围在脸盆周围吃西瓜的情景,我最后专门收集瓜子晒干吃。等瓜园的西瓜卖完时,瓜园就开放了,瓜棚被拆掉,看瓜的狼狗也没有了,大家可以在里面自由踩踏。我们就去摘那些拳头大的小西瓜,手上一砸,就裂开,咬两口就丢掉,大些的瓜大多已烂掉,我们就掏取里面的瓜子,收集一袋拿回去洗干净晒干用盐炒一下当零食吃。一般这时就到了快开学的时候了,夏天也就过完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