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若是现在还能看到手工打草席,肯定犹如欣赏大熊猫吃竹叶般稀奇。</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打草席这玩意始源何时,但我知道打草席是一件苦差事。</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一</b></p><p class="ql-block"> 傍晚时分是屁孩们的天下,呱噪声传遍半个寨子,鸡飞狗跳,闹得黄灰直冒。男伙伴们尽情释放能量,在土巷子头尾追追赶赶玩打死救活游戏。滚铁环的二毛哈啦子在鼻孔里伸缩自如,索性把鼻子和棉袖子来个亲密接触,呼的一声,袖子口立时亮晶晶一片。女孩们四五人一组,念着口诀跳橡筋舞。四丫头和她的闺蜜不亦乐乎,手法娴熟抓住抛起的石子儿,摆弄撒咪咪游戏。</p><p class="ql-block"> 玩虫很可恶,在姐弟俩内心深处一阵阵蠕动,想压也压不住,偏偏压不住也得压,这就煎熬而无奈了,只能猫抓心,任由魂魄追随屁孩们跳荡去。</p><p class="ql-block"> 姐弟俩面面相觑,莫衷一是,佝着身子埋头搓梭草(梭草长自山区,是打草席的必备之物,四五毛钱一斤,现在农村集市上还偶见),准备打草席。眼瞅脚下一堆刚刚浸泡好的梭草,还没抽出几根呢,僵硬手掌心却已经有些黢黑。</p><p class="ql-block"> 母亲父亲去自留地薅草去了。母亲的命令让我们发怵:哥哥们挖曲蟮捉黄鳝泥鳅,我们姐弟俩得搓好梭草绳准备打草席。梭草绳团子必须搓到至少有粗瓷大碗般大,要出去玩也行,但你们得首先完成搓梭草任务!</p><p class="ql-block"> 粗瓷大碗般大的梭草绳团是个什么概念?估计得到晚上十多点钟罢,到时黄花菜都凉了,玩伴们早就睡觉去了。 </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严令其实在告诫我们:出去玩?尽去惹祸吗?把人家脑袋打通了咋办?想玩?门都没有!</p><p class="ql-block"> 玩虫的冲劲萎谢了下去,姐弟俩叹一声气,乖乖端坐矮凳子上,脚底板踩紧梭草屁股,搓吧!</p><p class="ql-block"> 草席架立于屋内土墙上,是长方形的,由两长两短四根松木楔紧,严严实实,上下两根早被梭草绳勒出圆润的印子,这是打草席主要构件。其次,栎树尺子是打草席主角,用来锤实稻草的,尺子中央密布两排三十余个小孔眼,两排孔眼间隔一根手指长度。还有一条两米长的送稻草篾片尺,宽度也约半个手拇指,前端刻有一道月牙缺口子。</p><p class="ql-block"> 打草席的前期准备是这样的:得先把数十根梭草绳上下两端箍紧,称为经线,并从各尺眼中穿过,固稳尺子。</p><p class="ql-block"> 打草席是这样的:两人配合,一人两手持尺把抬起草席尺子,手腕稍稍弯曲,别出梭草绳空隙距离;另一人把稻草捂折于篾片尺月牙缺处,送入梭草绳间隙尽头,再抽出篾片尺。此时,抬高草席尺的用力往下打压,把稻草锤实,就完成一个回合了,一床草席得数百回合才能完成。</p><p class="ql-block"> 当然,这个反复锤打程序还是有技术要求的,木尺子捶打草席力量需要适度,以不露出梭草绳线为原则,打得过铁,费稻草不说,对梭草绳线也是一种损伤,若是绳线磨断了,就得重新连接线头,太费时间。送草入绳线也必须拿捏好力度,要轻要快,篾尺尖不能戳到绳线,否则绳线会断;抽回篾尺,月牙缺口也最容易钩断绳线,若是如此,那也得返工接线了。</p><p class="ql-block"> 姐姐先看过邻居李二婶家打草席,觉得自己也能打。李二婶就让她试试,结果姐姐虽手法生疏,却也成功了。姐姐心痒痒的,也央求母亲弄个打草席的活干,说草席卖给供销社,一床可以卖五毛钱呢!我也跟着凑了一把火,向母亲保证绝不偷懒!</p><p class="ql-block"> 瞅瞅我们的小胳膊小腿,母亲嘟哝一声,先说好了,打席子不许嚎闹不许吵架。于是叫父亲买来草席家什。</p><p class="ql-block"> 姐弟俩摩拳擦掌,决心要为家做点贡献,结果开心好玩没几天,就只有哭丧脸的份儿了。我们都不知天高地厚,而且向大人发了誓言,现在打脸了,叶公好龙,只能哭笑不得强撑住!</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二</b></p><p class="ql-block"> 前街子父亲卖了二十床草席给供销社,得了十元钱。母亲颇有欣慰感,对姐弟俩的付出充分肯定,鼓励姐弟俩再接再厉,每打一床草席给一分钱,并说过年时候各缝一件灯草绒衣服给我们,作为年终奖励!我们内心一阵阵欣喜,开始憧憬过年时的风光模样。</p><p class="ql-block"> 此时,腾空了草席的屋子显得空空荡荡,<span style="font-size:18px;">草席架亦空空荡荡,</span>仅留有草席木尺子悬吊着。新一轮经线活儿即将开始,草席架即将又一次不耐烦地执行任务。 </p><p class="ql-block"> 屋前亦是一大型稻草架堆,呈圆锥形,齐齐整整的,估摸有二层小楼高,那是全家人收秋谷子之后的杰作。父母亲早有他们的打算,稻草一用于冬天牛料,一用于打草席,够一整年的了。</p><p class="ql-block"> 稻草堆只缺了一个小口子,放学后的姐弟俩边用力搓着潮梭草,边望着硕大稻草堆发呆,寻思一天能拆掉几把稻草,寻思离过年还有多少天。</p><p class="ql-block"> 天色渐晚,母亲父亲薅草整墒回来了,眼瞅我们脚边梭草绳团子,神色有几分满意,知道我们尤其是我并没出去打嘴头惹事,家规执行得雷厉风行,值得表扬。母亲俯身拉了拉梭草绳子,挺劲道结实的,遂放心思忖现有的梭草绳可以够打几床草席。</p><p class="ql-block"> 娃子们,打草席是明天的事了,现在该做作业了,做完作业后继续发扬搓梭草精神!母亲继续发布政令:嗯,明天是星期天,你们不读书,今晚就多搓会吧。母亲边说边燃亮煤油灯,取出篓兜里的线板,扯断一节棉线,蘸透酒,烧了烧缝衣针消毒,然后穿线,准备为父亲做“手术”:用针线缝合父亲脚跟皲裂口子。</p><p class="ql-block"> 星期天休息日对于我们实在没有任何意义,星期天我们正好干活呢!与玩伴们去疯耍的理想,与镜花水月并无二致。</p><p class="ql-block"> 这是没办法的事,即便是孩子,也必须抗起家庭责任。现在想来,那时母亲的严令对我们以后的成长意义重大。</p><p class="ql-block"> 梭草绳在脚下延伸,绳团子也越来越大。父亲的“手术”也做完了,他们加入搓梭草的战斗序列。</p><p class="ql-block"> 邻居李二婶也参加进来,声音叽哩哇啦的,老远就听见了,她走进屋,放下咯吱窝夹着的一团梭草绳,吐一口唾沫在手心,边搓梭草边摆家谱:娃儿不听话,只认得到处去疯,现在还不归家呢!还说读书去的时候带梭草去搓哈,是读书还是搓梭草绳?我看他们以后咋过日子!是去丢人……话音未落,李二婶的囡囡四丫头也跟着来了,做了亏心事一般,嘟哝一声道:说谁疯耍还没归家了?!还不是你不让人家玩的,一天到晚搓绳子打席子哪个坐得住?四丫头闭嘴不说话,低下脑袋随娘一起搓绳子。</p><p class="ql-block"> 估计李二婶叫四丫头来我家搓梭草绳子,是想让她看看模范生们是怎么干活吧。两家母亲默然一笑,继而轻叹一声气,开始转移话题。</p><p class="ql-block"> 煤油灯焰熬不赢搓绳子的身影,逐渐暗淡下去。几团梭草团已经早早大过篮球了。我们脚手也早僵硬木然,腰酸背疼,手掌心很糙,老茧正在形成,手心黑泥越来越厚了。大人们一直说叨着我们听不懂的话,越说越入港。四丫头开始打着哈欠,甚至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p><p class="ql-block"> 李二婶推了四丫头一把,娘女俩收拾好自家梭草团,嘟囔着回家睡觉去。</p><p class="ql-block"> 趁煤油灯苟延残喘之际,母亲也终于发号施令:洗洗睡觉去了,明天起早点打席子!</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三</b></p><p class="ql-block"> 实在的星期天,实在的打草席!家里一大早仅剩我们姐弟俩,父亲母亲哥哥们都出工挣工分去了。家里活计得由姐弟俩一起来完成:姐姐送稻草入梭草线网,我负责抬草席尺子锤实席子。</p><p class="ql-block"> 屋内是“哒哒”锤实稻草和“刷刷”送草声音,屋外是玩童们的追逐打闹声!二毛滚铁环声音一直在家门前巷道“嘘嘘”作响,似乎在专门向我作对。他甚至探头探脑,朝屋内打草席的无奈脸孔做个放肆鬼脸,还故意加得意地扬一扬手中的铁环,我无可奈何,朝他怒目而视。</p><p class="ql-block"> 母亲一大早就浸透了稻草,草席架上早经好了梭草绳,然后叫醒睡得死猪一般的我们,交代一声今天你们姐弟两个要打完这些稻草,就出工去了。</p><p class="ql-block"> 姐弟俩揉揉眼睛,面面相觑,又是一天的单调重复,脑海中的玩虫只能乖乖一睡不醒。</p><p class="ql-block">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哼唱了一遍又一遍,早就兴味索然。<span style="font-size:18px;">草席已经打完了三床,梭草团还未用完一团呢,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开始显示作恼样子,姐姐说兄弟不能懒呢,每床草席可挣得一分钱呢,过年时候就可以穿新灯草绒衣裳了!嬷嬷会上街买油条来吃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span style="font-size:18px; color:rgb(1, 1, 1);">诱惑还遥远</span><span style="font-size:18px;">着呢,毕竟不是现实,一分钱的报酬,灯草绒衣服和油条的念想敌不过胳膊的酸麻,屁股延续着昨天的疼痛,关键是肚子饥肠辘辘,饿得心慌毛乱。姐姐挺有心的,她知道母亲早放了几支红薯在灶房猪食锅里炸着,现在估计早已熟了呢,于是恰到好处盛碗里端来。伸个懒腰,抖抖酸麻手脚,姐弟俩很难得歇一会,剥了红薯皮。饥火终于被扑灭,我却又遥想着过年的灯草绒油条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中午时分,大人们收工回来了,我们也小有成就,五床草席的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草草的中午饭之后,我却起了小心思:把草席架的木塞子藏起来。没有木塞子,梭草线就没法挣紧,也就没法打草席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窃喜自己想出来的高招,还真把木塞子丢入屋外乱草堆中,再抱一堆乱草盖上去,然后装无辜,说不晓得木塞子去哪里了,草席还咋打?然后一副心急模样四处寻找,眼睛却斜睨大人。砍削新木塞子得由大人来做呢,一时半会也弄不出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也暂时没辙,生产队长见不得社员们多歇会,一个劲在吹哨子,催社员们马上出工干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母亲终于发布放半天假命令,大赦姐弟俩。姐姐肯定知道是兄弟干的,但她也不说破,她得团结好兄弟,她其实也想出去找伙伴们玩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有一就有二,木塞子经常失踪之事引起母亲怀疑。秘密最终被披露,母亲叹一声气,对父亲耳语:娃儿毕竟是娃儿,不能像大人一样的使,也不能太让他们干怕了,该玩还得让娃儿们玩。母亲的决策十分给力,姐弟俩兴高采烈起来。父亲素怕母亲,母亲说啥就是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但姐弟俩也得争气,不能得到便宜还卖乖,玩耍也就玩耍过了,活儿却仍摆在那,我们不能忘了为家做贡献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父亲从供销社买来一把铁栓子,拉上稻草绳,缝紧对折好的草席两个空缺边,留出一边口子,草席成为口袋。这是打草席最后一道工序。只有如此,草席才能卖给供销社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供销社收购草席,用处大着呢,草席运送出去装化肥,装栗炭,装粗糠,装工厂杂物,装土沙以备抗洪,那时塑料袋制品还未面世呢。</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四</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又是一个街天,我们利用放学时间制造出的草席产品可以卖钱去了,这是颇具有意义之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草席有五十多床呢,齐整整码在屋角,扁担挑不了,父亲就向李二婶家借来手推车装草席。我们一路屁颠跟去,掰手指算算能卖多少钱,姐弟俩各有五毛钱的收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供销社离家不远,仅父亲一顿抽水烟筒功夫而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供销社是顶厉害的存在,在国家调配物资时代,它就是神级大哥大,无它无生活!大人眼里有锄头篮子铁锹化肥粪桶,我们眼里有梭子糖,有大白兔奶糖,有冬瓜蜜饯,有猫屎糖,有油盐酱醋,有花生瓜子……就连供销社的空气都是好闻的。推车上的草席幻化成五彩糖粒,在我们眼前飞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以村主任为首的村领导,大概是最矛盾最纠结最尴尬的群体了,村主任一方面大声痛斥打草席是搞资本主义那一套,我们要宁长社会主义的草,不长资本主义的苗;一方面人家供销社又是统购统销的国家厉害部门,草席应收尽收不在话下。村领导们蚂蚁撼大树,想压也压不住,越来越力不从心。他们开始还挺雷厉风行的,规定每家每天打草席不能超过两床,结果全村打草席阵势却越压越旺。村主任只能无趣面对现实,接受自家老婆的咒骂及规劝:啥是资本主义?你咋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讨人嫌你才舒服吗?人家打草席碍着你的狗眼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村主任此时站在村头,苦憋着脸,五味杂陈看交售草席的纷纷朝供销社涌去,连他自家三儿子媳妇也是其中一员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们眼前的供销社场子已经塞得满满当当!本村的,邻村的草席正纷纷扎堆而来,好在我们来得还算及时,前面排队等候交售的并不多,有十多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验收草席的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男的比较面生,神色严肃,留两撇八字胡子,头发挺健旺,滑亮滑亮的,一副吃公家粮的派头,估计刚刚入供销社序列吧。女的穿一件白的确良衬衣配条黄格子裙子,打一把红布伞,面上擦了许多白粉,头发是波浪形的,穿一双挞挞响的黑皮鞋,我们听到背后有人轻喊了她一声“八孃”,八孃回头应了一声,便不响了,她不能表情太丰富,会把脸上的白粉晃落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八字胡手执一根铁钎子,有事无事般拨弄草席,说这家的还不错,草席打得铁,可以给五毛一床;那家的就不咋了,打席子不敢使力吗?看看吧,稀稀朗朗的,梭草都还露着,透阳光呢,只能四毛一床!八孃跟在八字胡后面,表情依然不丰富,一副公事公办样子,数数草席数量,就开单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在公家人面前,卖草席的都毕恭毕敬,连连对八字胡和八孃说着好话。有聪明一点的,满脸堆笑递一支平头香烟给八字胡,八字胡顺手将香烟夹于耳朵上,成了一个招烟标志,脸色稍微缓和一些,对八孃说,这家的每床多加五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们的草席还算争气,八字胡挑不出问题,每床五毛!好家伙,二十多元呢!这是能支撑一段时间的盐巴辣子钱呢!于是父亲拿单子找供销社会计领钱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看看交草席队伍阵势过于庞大,八字胡和八孃颇有些不耐烦了,决定全部开恩,给五毛一床。五毛封顶,也省得顶辣太阳验草席,我好你好大家好。于是,后来者们纷纷兴高采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这么一来,原先卖不到五毛的,自然就不买账了,于是心生怨气,嘀咕声顿起:他们权力这么大吗?不问青红皂白,想给多少给多少,这叫哪门子事嘛!然后又把自家的和别人家的比较,结论是我的比他的还好,我的毛光水滑才四毛,他那种刺毛刺毛的却五毛,不行,得反映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父亲再一次去交售草席之时,八字胡和八孃不见了影子,据说因为对工作不负责,调去其他岗位了。验草席的又换成了两幅新面孔,并且多了个戴眼镜的中年个子,似乎是供销社领导,有模有样,他在认真巡视督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街天售草席的阵势热闹壮观,队伍浩荡,基本能从太阳出到太阳落。供销社也基本照单全收,价格按草席品质等等不一,从四毛到五毛,一分钱一个等级。验草席的就越发严格了,但基本遵循草席打得铁不铁,露不露梭草线为原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供销社越来越完善的验草席方式以及价格举措,令农民们欢欣鼓舞,怨气少多了,想多挣得盐巴辣子酱醋茶钱,惟有加油干,良心干,好好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 * * * * * * * * * * * * * * * *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打草席终究渐渐成为一种回忆,我们终于进入机器时代。县城东门那边建起了席子厂,但只生产川草滑席,提供生活起居之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机器就是厉害,流水生产,席子要款式有款式,要舒适度有舒适度,颇受青睐多年。但后来席子厂也关门大吉,原因是能替代席子的产品越来越丰富,川草席子不好卖,价钱也上不去,毫无竞争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时代步伐忽然快起来,自然,手工打草席也没能坚持多少年就基本淘汰出局了,成了一个历史名词。时代终究换了人间,取而代之以塑料蛇皮口袋,袋子轻盈,方便,卫生,优势不言而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姐弟俩的打草席终在八十年代中期戛然而止,因为费人力,不划算,价格上不去,还有比打草席更重要事儿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那张草席架,草席尺子曾为一大家人立下汗马功劳,后来也被母亲收了不见了,老家杂物太多,可能还在某个不起眼角落糊着一层厚厚的灰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据说,现在偶尔还能零星见到打草席的,她们曾是当年蜚声村寨的行家里手,如今变成了佝偻身躯的山村老妪!草席倒也有人零星入村收购,价格是以前的十倍,也就是四五块钱一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时间杀猪刀令人内心隐隐作痛,打草席是一个适合怀旧的历史名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现在旅游是一个时尚话题,前一阵子,偶然看见某地宣传农家旅游特色体验:游客可以体验搓梭草绳,打草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看见“特色”二字,我却没忍住笑出声来。现在手工打草席已经很少见了,就算有,也彷如大熊猫般存在。年轻人们所谓体验搓梭草绳,打草席,无非是寻点乐趣,打发光阴罢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我们的生活早已质变。</span></p> <p class="ql-block">2021.11</p><p class="ql-block">图片网络,创作不易,如有引用,请注明出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