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之殇

竹里馆

麻雀之殇白胜民山中，有一座鸟冢。那是十五年前儿子与女儿共同为一只小麻雀建造的。十五年前，女儿八岁，儿子十五岁。俩人特爱小动物，为此，我为他们买了一只猫，取名雪儿。雪儿刚到家的时候，只有巴掌大，毛绒绒的，象一个小雪球儿，叫声细细的，柔柔的，很可爱。两个孩子很喜欢，经常逗小猫玩。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省下来让猫吃。由于过分宠爱，小猫越来越偏食，最终只吃两样东西：鸡肝和火腿肠。有时候我生气了，只在猫盆里放置馍饭，坚持几天不给它鸡肝和火腿，猫就几天不进食，直到饿得奄奄一息。后来，雪儿越来越大，拉屎拉尿，屋里味道越来越大。每天都得换猫沙。而且将沙发抓得到处都洞。再后来，雪儿闹春了，没日没夜地骚叫，搞得邻居都有意见。有洁癖的妻子终于忍无可忍，偷偷将雪儿送人了。发现雪儿不见后，小女儿疯了一样寻找，找不着就绝食。发现雪儿不见后，儿子也怒了，誓言找不到雪儿不上学。妻子只好哄姊妹俩说雪儿送乡下姥姥家生宝宝儿了，生完宝宝儿就接回来。再后来，推托姥姥又将雪儿送给更爱猫的人家了。就这样慢慢断了儿子和女儿的念想。一次女儿睡梦中醒来，跑到我跟前哭诉，说她梦见雪儿了，她想雪儿，眼睛肿的像桃子。弄得我也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就在我觉得愧对女儿的时候，下班路上捉到一只飞不起来的小麻雀，圈养在阳台上的一只破纸箱里。目的是吸引两个孩子的注意力，以减轻对雪儿的思念和对父母的怨恨。第二天中午下班回家，突然发现阳台上多了一只大麻雀，立即兴奋地喊儿子女儿赶快过来帮忙捕捉大麻雀。不想儿子过来一看便怒了，第一次像一只红了眼的狮子，抱住我吼道：“小麻雀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还想害它的妈妈吗？你怎么这么残忍？＂我一下子愣住了。女儿趁机打开窗户，麻雀妈妈飞出阳台，消失在窗外的天空中。接下来的几天，小麻雀不吃不喝，一天天萎靡憔悴，女儿利用一切手段捉各种虫子喂它，它都不看一眼，终于在四天后死在了阳台之上。此后有一段日子，儿子和女儿变得沉默寡言，看我们父母的眼神也怪怪的。再后来我们便慢慢把这件事忘了。十年后的一天，我接到女儿班主任的通知，到学校参加了女儿的家长会。会上，老师在总结了全班期中考试成绩后，以隆重而热烈的语气宣布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消息，点名让女儿上台领奖，并当场宣读作文。原来女儿参加全市的作文竞赛，获得了一等奖。女儿从我身边站起来，迟疑了一下，似乎有点矛盾地走上了讲台，然后习惯性理了理头发，缓缓地念起来：尊敬的各位家长、亲爱的老师和同学们：大家好！我这次获奖作文的题目是《山中，有一座坟茔》。这里的坟茔，指的是一只小麻雀的坟茔，而不是人的坟茔。提起这只死去的小麻雀，还得从十年前说起。十年前，我们家四口人，爸爸、妈妈、哥哥和我，住在一个三室两厅的套房里。爸爸是一名高中教师，兼班主任，还是一个作家兼书法家，经常忙得不着家。母亲是一个食品厂的仓库管理员，经常加班，有时正睡觉呢，一个电话，起来就走，把我一个人丟在家里，我好孤单，也好害怕。终于有一天，爸爸带回来一只小猫，叫雪儿。雪儿刚来时，只有巴掌大。也许刚满月，就被人抱走了，失去了母爱，整天哀嚎不止。也许是怕冷，浑身发抖，见人就躲，看上去好可怜！我和哥哥很担心，总怕它饿死了，变着法子给它食物吃，可它总是钻到床底下不肯出来。等我们从学校回来时，却发现食物不见了。这样，我和哥哥才放下心来。直到有一天下午，我正在屋里写作业，雪儿从床底下钻出来，偷偷地接近我，我一回头，它便十分驚惕地逃走了。我一边叫，一边将食物放到床下它出来的地方。看我走了，雪儿跑出来，将食物拖进去，边吃边发出“喵喵喵＂叫声。再后来，我把食物放在脚边，故意不看它，雪儿试探着来吃，我吓得一动不敢动，唯恐把它吓跑了。再后来，我试着手拿食物让它吃。慢慢地，雪儿终于胆子大起来，可以在我面前吃东西，可以用手去摸它。后来还发现它很享受我的抚摸，我一回来就缠着我，用头在我脚下蹭，或者坐到我怀里撒娇，或者用舌头舔我手。有时候，我把手指头塞它嘴里，它也不舍得咬我。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喂雪儿吃喝。然后，我在书房写作业，雪儿在旁边陪我，乖乖的，一动不动，只是偶尔发出柔柔的叫声。等我写完作业了，雪儿便会跑过来，又拱又舔，好不亲热。有时候，我会命令小雪儿：“去，把我的袜子拿过来！＂于是雪儿真的把我的袜子叼过来，还会嫌嗅似的摇摇头，笑死我了。有时候，我把小皮球扔出去，小猫便会疯了似的抢，抢到了，送到我面前。我再抛出去，小猫再去抢，抢到了又送回来，乐此不疲。有一次哥哥拿回来一支激光笔，我把光斑投在地板上来回晃，小猫便追着光斑疯了似的追，有时候我故意把光斑投有墙上和空中，小猫便跳起来捕捉，当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当时，我认为小猫还是没有人聪明，太傻！就这样，我喂小猫吃喝，小猫陪我写作业和玩耍。小猫成了我最亲密的朋友。最让我高兴的是小猫待我最亲，只要我在家，小猫就是我的跟屁虫儿，谁也哄不走。哥哥也是气得干瞪眼儿。后来，小猫越长越大，嘴也越来越挑食，阳台上猫沙的味道越来越重，爱干净的妈妈越来越嫌弃小猫咪的存在。多次提议将小猫送人，都在我和哥哥的强烈抗议下放弃了。后来，小猫发春了，就在我和哥哥动员同学们给猫咪物色对象的时候，猫咪不见了。我和哥哥明白，一定是妈妈送人了。在我和哥哥的激烈反对下，妈妈承认送乡下姥姥家产崽了，因为只有乡下才更容易找到对象。也只有乡下的小院，才适合猫咪产崽。于是，我和哥才做罢，妈妈答应我们产完崽还得把雪儿接回来。通过这件事，我和哥哥第一次感到父母很自私，也很冷酷。打心眼里感觉十分的愤怒，只不过把这种恨深深地埋在了心底罢了！不久后的一天，我正在书房写作业，爸爸带回来一只小麻雀，说是下班路上捉到的，太小了，还不会飞。我立马建议爸爸把小麻雀放了，爸爸说放了就饿死了，不如养大会飞了再放它，我和哥哥只好做罢。可是拿啥喂它呀？我和哥哥找遍了所有的面缸瓦瓮，也未发现一只虫子，只好弄一点白菜叶子，切碎了，放在嘴边，它也不吃。只是“唧唧唧唧”叫着，似乎是寻找妈妈似的。我和哥哥都快急死了。一下午的课，什么没听进去。晚上一回到家，就听到阳台上有翅膀扑打玻璃的声音。到阳台上一看，原来是小麻雀的妈妈找来了，嘴里还叼着虫子。我赶紧把阳台窗户打开了一道缝，然后就躲开了。一会儿，我在书房听到麻雀妈妈飞进阳台的声音，接着便听到小麻雀母子重逢的交谈声，虽然听不懂，但听那“唧唧喳喳”欢快的样子，一定很开心！我也高兴得流下了眼泪，心想有妈妈照顾，小麻雀饿不死了。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哥哥，哥哥也很高兴，相约等小麻雀会飞了就把它放回去跟妈妈团聚。不想，这个秘密第二天便被不知情的爸爸发现了，刚下班的爸爸发现阳台上多了一只麻雀，便大呼小叫地捉拿，哥哥急了，赶忙抱住爸爸，我乘机打开窗户让麻雀妈妈逃走了。后来的几天很难熬。老麻雀受惊吓再也没敢回来，小麻雀昐望着妈妈的到来，凄惨地叫着，最后饿死了。饿死的过程很揪心，饿死的样子很凄凉。而这些，都是我冷酷的父亲造成的！我和哥哥很伤心。我和哥哥很无奈。终于在一个礼拜天的下午，我和哥哥用一只铁皮桶，把小麻雀葬在了凤翼山最高的顶上。从此，我和哥哥的心里便留下一块血淋淋的伤疤，每一次登上凤翼山，便感到一阵阵巨烈的疼痛！过年的时候，我看到莱市场上那些拴在树上等待宰杀的山羊，看到那些关在笼子里等待宰杀的鸽子，心里总觉得不忍。我深深地感到做为人类的羞耻。我觉得人类才是地球上最残忍的动物。在此，我建议全天下的父母都行动起来，爱护身边的动物。要爱，就请珍惜；如果不爱，请别伤害。我呼吁全人类都行动起来，保护我们的环境。让我的子孙能够生活在一个充满友爱与和谐的未来世界里！谢谢大家！念到这里，女儿已是泪流满面；听到这里家长更是唏嘘不已。而站在台下的我更是无地自容。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粗心，给子女造成了如此大的伤害！接着，一阵暴雨般的掌声响起来！我也张大着嘴巴，机械地鼓起掌来……就在全体师生都沉浸在环境保护的思考之中的时候，班主任打开了教室里的音响设备，电子白板上映出来谭维维歌唱华阴老腔的画面，接着是一阵震撼人心的音乐响起来，谭维维那高吭而富有穿透力的嗓音响了起来：“女娲娘娘补了天剩下块石头是华山鸟儿背着太阳飞东边飞到西那边为什么天空变成灰色为什么大地没有绿色为什么人心不是红色为什么雪山成了黑色为什么犀牛没有了角为什么大象没有了牙为什么鲨鱼没有了鳍为什么鸟儿没有了翅膀啊.............天空和大地做了伴鸟儿围着那太阳转华山和黄河做了伴田里的谷子笑弯腰为什么沙漠没有绿洲为什么星星不再闪烁为什么花儿不再开了为什么世界没有了颜色为什么我们知道结果为什么我们还在挥霍我们需要停下脚步该还世界一点颜色啊，啊啊啊……”电视里的音乐更加强了女儿演讲的艺术效果，这时，我才发现本次家长会是一次以环境保护为主题的会议！前几天，国庆节放假，己参加工作的儿子和上大三的女儿突然提出上凤翼山转转，我的心动了一下，感觉他们一定是去看望那只死去的小麻雀。因为山里，有一只麻雀的坟茔。现在的凤翼山，早已经今非昔比，成为一座美丽的森林公园。上千级的台阶和两三千米的健康步道，健身的市民们成群结队。爬到山顶，一家四口，都出了一身汗。看着早已经面目全非的山顶，儿子和女儿似乎有点失望，又似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因为我们看到一大群麻雀在葱郁的松林里欢快地觅食。一会儿，受了惊吓似的旋转着飞起来，在天上绕了一个巨大的弧线，消失在碧蓝碧蓝的天空中，留下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感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