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十八梯】

陈捷

经过近5年的翻修重建， 重庆十八梯在国庆期间又重新开街了。 人涌如潮，不想去凑热闹。 至十月底，方找了一个傍晚去踏探一番。 大失所望。 　　耗巨资修建的新十八梯既见不到老重庆十八梯层梯叠坎的典型特征风貌（仅保留了一小段），将绝大多数石阶改造成了斜坡，固然方便了游客，却也失去了十八梯的韵味； 　　又缺乏传统仿古或民国风建筑的亮色， 建筑风格单调而粗糙。 　　不由想起10年前两次游下半城及十八梯拍的照片及其后所写的两篇博文。 　　 《重庆：上半城·下半城》 2010.2.28 前段时间听说较场口下的十八梯将要拆迁改造了，这是曾经的老重庆最后的缩影，便合计着啥时要去十八梯拍拍照，把最后的老重庆定格在记忆里。 昨天天气很好，延续了前天的大太阳。下午我们决定趁着这明媚的春光，去踏访一下很少去到的重庆老城。先乘车到观音岩，打算沿着观音岩背街的小路去石板坡走走。虽然雾霾仍然很重，但气温却是直线上升，走在太阳底下，只穿一件毛衣还嫌有点儿热呢。 在重庆灯红酒绿浮华喧闹的大都市光鲜表象下，还有另一个不为大多数外来游客所知的重庆。 山城重庆一直以来在市民的心理视野中被分为上半城和下半城。上半城即大家都熟知的渝中区两路口到解放碑CBD这一圈现代化城区，从地理位置来看，上半城处于山城的顶端；下半城则是从解放碑边缘地带沿众多狭窄陡峭的石头阶梯往下通达长江嘉陵江江畔的那部分旧城区，囊括了山城的半山腰到江边水码头的广大区域。 随着长滨路、南滨路等滨江路的建成，长江嘉陵江畔都变成了时尚漂亮的交通枢纽绿化带，唯有下半城半山腰的这一片，似乎成为被时代和社会遗忘的角落，一直停滞不前，越来越拉大了与上半城的心理距离和生活距离。这些众多的小石板路就像一条条纽带，剪不断，理还乱，把半个世纪前曾经熙熙攘攘喧嚣热闹、而今却凌乱杂陈破旧落后的下半城，与处处是拔地春笋般鳞次栉比的现代高层建筑、充斥着光怪陆离躁动不安的现代气息的上半城连接起来，也连接着上半城人的得意骄傲与下半城人的卑微无奈。 石板坡 石板坡是这些石头阶梯中比较宽大平整的一条。走出重庆火车站沿长江往朝天门方向到老长江大桥这一带就是石板坡。前些年石板坡的吊脚楼全都由政府统一装修了古色古香风格的外墙和门窗，成为展示重庆地方建筑特色的示范带，但吊脚楼里的生活却还是照旧拥挤逼仄破败不堪，对改变和提高石板坡地区市民的生活并未起到实质性的影响。现在这一片旧城区的吊脚楼全部已经荡然无存，围墙内处处残砖碎瓦荒草凄凄，一片新的城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正在略显艰难地悄然孕育。 旧城区改造从来都是一柄双刃剑。观光客希望保留原汁原味的老重庆风貌，不愿意看到千篇一律的现代都市建筑；原住民则强烈地渴望改变自己的生活环境，提升自己的生活档次，绝不愿意让子孙后代都永远生活在古老陈旧的房屋中，低人一等，被人瞧不起。看到消逝的石板坡，真不知是该喜还是悲！ 　　十八梯的最底部便是重庆下半城老街之一——厚慈街。 我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破旧残败摇摇欲坠的房子，也很难真正体验一辈子住在这样房屋中的复杂心情，对命运的无奈、怨恨、抗争，或者逆来顺受，随遇而安…… 　　但是，当你走在窄窄的厚慈街头，挤在各色身份各种打扮的人流中，看着满大街琳琅纷呈的农副产品，听着人们热烈地讨价还价，兴奋地挑选售购，然后带着采买的商品，带着一份悠闲自得与心满意足，从容不迫地向家中走去，你会有深深的感慨：幸福就在简单的生活当中！ 　　老太太简单的快乐， 就是多卖出几棵大白菜。 　　两只小狗当街旁若无人地打闹着。 年轻的主人坐在一旁晒太阳， 一张几，一杯茶，聊着闲天， 没有什么事儿必须要赶要做。 　　十八梯是这些从山脚通向山顶的石阶路中最极致最典型的代表。 　　站在较场口的山顶边缘， 往后看不过数百米便是重庆的都市核心解放碑； 往下看，便是盘绕而下萧条破旧的十八梯。 　　十八梯有如神秘的时光隧道， 把人们一下子带回到起码半个世纪 甚至更旧更旧以前。 这样的石板路， 只应出现在古城古镇中。 这里的人们对这样的生活场景 早已见惯不惊， 但习惯并不意味着认同， 更不代表着留恋， 变迁改革是大势所趋。 但，没有了石板路的家，还是自己从小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个家吗？ 这是下半城的十八梯入口处。 　　十八梯即将成为一个过去的历史， 即将成为一段曾经的记忆。 这株见证过重庆下半城老街人生活与时代变迁的古树，也将不覆存在了吧？ (万幸的是，古树依在！) 　　老街的人民是乐观的。 无论现在的生活环境如何不尽人意， 但他们仍每天兴高采烈地过着 属于自己的慢生活。 　　在上半城的十八梯入口处， 正在举行街头舞会。 这里的舞会最大的特色便是总是在大白天进行，只要不下雨，音乐声就会响起。 总会有不少十八梯的居民和过路的游人聚集在这里踏歌起舞。 　　十八梯附近的老茶楼大门处陈放的具浓郁乡土气息的农家橱柜。 这次寻访重庆老街只是勘踏地形，因此只带了索尼卡片机。下次等一个下雨初晴的时机，再和多多一道，带着尼康和长焦，去重庆的背街走街串巷，慢慢地拍一组更加理想的照片，为十八梯和重庆的其它老街留下最后的风姿。 《最后的十八梯》 2010.4.13 前两天看报上说，十八梯动迁在即，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也引发了重庆摄影爱好者的又一阵旋风。 上周日和多多直奔十八梯，把十八梯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凡我们能想得到的取景角度都照了个遍，为最后的老重庆、最后的十八梯留下最后的记忆。 　　站在较场口往下看十八梯， 最容易联想到的字眼就是 贫民窟、棚户区。 解放前和解放初期，这里曾是商贾云集、热闹嘈杂、熙来攘往的交通要道； 现在，这里仍是连通上下半城的干道， 而世代居住在这里的人们， 则被渐渐遗弃到重庆这个所谓大都市中的最底层。 　　这样篾席编的石灰外墙， 现已很难在重庆的其它地方看到。 破烂屋顶下一簇小花鲜活顽强迎风挺立。 　　梨园茶社是十八梯入口处的标志。 这个最低消费的老字号茶社 每天茶客盈门。 十八梯的街坊邻居到这儿喝茶打牌，摆龙门阵，既是消磨光阴的好去处，又是各种信息的集散地，也是各种情绪的渲泄口。 现在还经常可见摄影发烧友坐在里面体验将逝的岁月。 茶社老板娘散淡地经营着这一片老店。 她的心情并未因十八梯的拆迁而起伏跌宕。 她告诉我梨园茶社还会继续维持下去， 不会被拆掉。 这让我心中也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过了茶社转弯再往下走， 这棵大黄葛树又出现在眼前。 荫庇着十八梯居民有上百年了吧？ 它会不会也不知所终？ 为它祈祷，希望它还能在这里 继续保留虬枝横斜的英姿。 　　从下往上看黄葛树， 左上角便是梨园茶社。 在青石梯上席地而坐，随意而又惬意。 十八梯其实并不长，从上到下大约只有两百米左右吧，只是因为每隔几级台阶，便会有一个稍宽些的台阶可供歇脚（见图中放小凳子处），共有十八个，以此得名。 　　十八梯两边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商铺店肆，行商坐贾五花八门。 如此满是油污的锅盆碗灶， 不掩饭菜飘香。 那是你的眼神，无奈又寂寞…… 一大锅豆花快见底儿啦。老太太心里乐开了花！ 织补大王在这里大有用武之地。 　　挑着沉重的担子， 肩负着沉重的生活。 靠自己的辛苦劳动养家糊口， 诚实纯朴的品质让人肃然起敬！ 　　穷人生不起病。十八梯的民间医生挺多。虽然条件很差，但只要能治好病，哪还在乎房子是否破烂，环境是否脏乱！ 这样的神医不知有几人敢吃他的药啊？但面对这么昂贵的医药费，也只能聊胜于无了。 　　人生无常，命运难以逆料。 把握不住的时候就只能寄望于更难把握的占卜算命了。 但看这位老婆婆自己的命也不好啊，只能坐在石梯边耐着性子等待不知何时才会来的下一位顾客。 　　这样道士打扮的算命先生 则连自身身份的诚信度都令人起疑了。 　　预测人生，房屋出租， 这样的小广告 在十八梯老旧的门面墙面比比皆是。 　　虽然房子破旧， 但房产生意依然红火。 　　住宿，单间15－20元。 全新被套，彩电，淋浴，厕所。 这基本上已能算得是打工者的天堂！ 　　内设淋浴， 成为招徕顾客的亮点优势、主要法宝。 　　这样的录像海报 让人恍然回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初。 不知这录像是DVD？VCD？ 或者竟是名副其实的录像带？ 　　通宵录像，每位三元。 在这样的地方看通宵录像的， 大概也只有进城打工的农民工吧。 　　老年社会的缩影。 当所有的狂风暴雨都平息之后， 一切复归平淡、孤独与落寞。 　　十八梯的新生代， 希望他们将来能有更大的生存空间。 　　游戏打得热火朝天， 不知他们的未来 是否也会如火如荼轰轰烈烈？ 　　这个小男孩不简单！ 抱着三大本书，一个人在那儿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地看得入迷。 十八梯所有的贫穷、简陋、喧闹……都已经远远地离他而去，这小男孩正幸福地漫游在书本中的另一个世界。 我相信，这个热爱读书的小男孩，他的命运将与这里的其他人大相径庭迥然而异！ 他将拥有美好的未来！ 　　十八梯的石阶两旁， 还斜曳出去许多逼仄黑暗的小巷。 陋巷人家。 　　虽然是十八梯， 您依然可以从这位男士身上 体验到重庆人的时尚气息！呵呵！ 慈祥的老奶奶坐在深巷的家门口织毛衣。我夸：您年轻时一定非常漂亮！老奶奶乐呵呵地说，好多人都给我拍过照！ 偶或能看见来此猎奇采风的老外身影。 　　新十八梯已然成为魔幻山城重庆的最新网红打卡地，但其格局很难与洪崖洞媲美。 在这个传统风貌区中逛了一圈，但觉其中的国家级非遗品牌：重庆铜屋——朱炳仁铜文化博物馆值得一看。 金色的稻田几可乱真。 镂空花瓶巧夺天工，精美无比。 抚今追昔，不胜唏嘘。 唯愿: 海晏河清 百姓康宁 未来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