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当上教师,对于我来说,是必然的。要知道,在我还是扎着羊角辫的小女生时,曾坐在不算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听着我的老师讲课,娓娓动听、循循善诱,而我置身其中,如痴如醉:老师是百科全书,她知道的真多啊。放学路上在村口的大柳树下,和一帮爬高上低的猴孩子一起,对着故乡的云和月,信誓旦旦地许下愿望:以后我要当一名老师。</p><p class="ql-block"> 当上乡村教师,纯属偶然。</p><p class="ql-block"> 年少不知生活苦:我曾闻鸡鸣坐窗前吟诵经典,头悬梁锥刺股挑灯夜战;就读初中开始住校,每个礼拜家校往返二十公里,风雨无阻与小伙伴走了三年;就读高中,与县城的孩子,同坐一室,同住一寝,他们说的玩的关注的,吃的穿的表达的,和我这种土老帽,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三年青春不乏努力和汗水,也伴有自卑和怀疑,高考时以整个学习生涯里,还算突出的成绩,被外省一所师范院校录取。</p><p class="ql-block"> 大学毕业那年,也面临继续读书与参加工作的抉择,想到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在读书,父母辛勤劳作生活辛苦,思虑再三,选择了去工作。二十三岁的我背着书包只身一人去一所私立学校应聘,被门卫大爷认作是逃课的学生。清晰所记应聘要求讲的是朱自清的《背影》,暗自窃喜:命运之神果然是眷恋于我,这是我很喜欢且比较熟悉的一篇课文,之后顺利入职。一个人带两个班语文,一个班里有六十到七十个学生,教学相长,繁重的工作量完成了我从学生到教师身份的转换,也让我作为一名教师成长起来。</p><p class="ql-block"> 参加“特岗招教”考试,好友索要我的各种信息帮忙报了名,美名其曰:跟她报名同一个地方,以后在一起工作。不曾想结果是她落选了,我却通过了笔试、面试、体检,被分配到了她选择的村镇。人生的诸多烦恼,都是比较得来的。我自己是奔走在山间的贫困少年时,并不觉得农村有多苦,只记得瓜果香甜,岁月悠然,故乡的山风和星月,都弥漫着温柔明亮的气息。当了乡村教师后,我才知道:乡村的孩子,太苦了。我想,这除了我走出过大山,见过了高楼,目睹过城市少年的舒展和富足,更大程度上,是时间和阅历的馈赠,让我发现:时代不一样了。如今的农村孩子,和我们那个时代的孩子,不一样了。他们虽然有零花钱,在村口的小卖部,轻而易举就能买到辣条和方便面,也不再为学费发愁,甚至自己携带电话手表和手机,随时能和远方打工的父母通电话或者视频。但他们已没有我们少年时,那种傻气而满足的快乐。他们的苦,不再是物质的苦,而是在快速便捷和父母缺失中,生疼的迷茫和错位。在我所带的班级里,就有一多半孩子是留守儿童,情况好一点的也只能是有父母一方留在家里,而更多的孩子则是与爷爷奶奶在一起生活。老人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也没有能力辅导孩子学习,于是他们选择了住校。</p><p class="ql-block"> 犹记得一个学生生病发烧,她一个人窝在宿舍的床上,哭诉想妈妈,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妈妈了。虽然她抱着爸爸为她准备的大厚被子,我却依然感受到了她心底的寒冷。我知道她的父母离婚了,为了争夺抚养权对薄公堂,并且大打出手。因为了解她的家庭以及她父母的关系,我确实为难了。她的爸爸不止一次和我说过,绝不能让孩子和妈妈见面。彼时,我也是一个妈妈,我更能理解孩子病中对于妈妈的渴望,那是无可替代的温暖与良药。我下了决心,和她的妈妈通话。妈妈去宿舍探望她,那一幕让我的眼眶不由得发热:母女二人紧紧相拥,很长时间,一动不动就那样抱着,生怕再分开。见了妈妈,了了心事,她的病很快见好。也让我意识到这样背着孩子的爸爸成全孩子对于妈妈的渴望,并不可取。于是在之后我寻找合适的机会与她的爸爸聊天,一次、两次、、、或许是时间冲淡了他们的恩怨,也或许是我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明白了之前生硬的不让孩子与妈妈见面是不对的,他的态度也从之前对我的的不耐烦慢慢转变了。现在孩子可以自由的选择去爸爸家或者妈妈家,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日日多起来,健康、上进且乐观,我由衷的感到高兴。</p><p class="ql-block"> 课间时,我喜欢站在操场,眺望学校后边的大山。看着在校园里,操场上,树林间,奔跑的孩子们,我觉得他们烂漫又天真的笑容背后,都有一个真实又辛酸的家庭故事。这个故事,属于他们自己,属于9000万中国留守儿童,也属于我自己的孩子。因为我在村里教书,家人都在150公里以外的城里,我的孩子跟着奶奶成了留守儿童,这常常让我感到为难,也更让我心疼身边的这群孩子。</p><p class="ql-block">有段时间带一年级,住校的小孩子自己扎不好辫子,每天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上课,我会抽下课的时间帮她们梳头发。教师节的时候有个孩子给我递了纸条“老师,你知道吗?你给我梳头发时,有股妈妈的味道。”课间,我问她:“妈妈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她想了想说:“让人特别心安的味道。”而她的妈妈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每次与我接触的家长都是她的奶奶。这就是我们乡村教师收到的教师节的礼物,和一切物质的东西无关。但这些来自纯真孩子们的礼物,足以让我感到职业的价值感和获得感。</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复杂而功利的时代,我还是很庆幸自己能做一名乡村教师,因为在这里,我看见了这世上最美的星星,那是山村孩子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促使我写下这篇文章的不是我自己这些琐碎而寻常的教书匠人生,而是上个周末乘车回家,在大巴车上听到有乘客讨论云南丽江华坪女子中学张桂梅老师的事迹。这个让广大中国观众为之泪目的人,她为了乡村的教育事业倾尽所有。然而车上却有乘客猜测她或者是感情遭遇欺骗,受到刺激才会孤身一人,付出所有精力财力待在乡村搞教育,或者……有人在恶意揣测有人在随声附和,不堪入耳。我知道我不是圣人,没有办法扭转所有人的观念,也没有办法教育所有人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去理解、赞美别人的善意与付出。可我还是忍不住用自己多年讲课磨练出的大嗓门,在封闭的车箱内占据声音上的优势,给她们讲述张桂梅老师的感人事迹。</p><p class="ql-block"> 惟有真正的乡村老师,才能感同身受地理解她说的每句话。她说,我们乡村老师是拿命在教书,因为我们影响的,是一家三代人的命运,我们在帮山里人改命……</p><p class="ql-block"> 在我看来,每个村小学,都是附近十里八村的眼睛,娃娃们从这里起,开始寻找光明,而我愿意做你们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