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歌声会让你勇敢地前进

老梁

这是首苏联歌曲，歌名叫《哎，道路》。

喜欢苏联歌曲，是小时候受那个年代和生活环境的影响。当时中苏友好，和我前后出生的小孩特别是双胞胎有叫“抗美”、“援朝”和“保家”、“卫国”的，也有叫“中苏”、“友好”的。一些机关单位在周末往往会举办有苏联专家参加的联欢会。大人们偶尔会带你去，但多数时候是和小伙伴们躲在外面想趁管理员不注意溜进去，目的不是联欢而是馋嘴那里的糖果。无论是否进得去，里外都能清楚地听到那些番来覆去播放的苏联歌曲。那时年轻人，男的时髦装扮是穿花格子衬衫，女的则是头系蝴蝶结身着列宁装或布拉吉，喜欢读苏联小说，常唱的歌也大都是苏联的。已上中学学习俄语的哥哥姐姐们几乎每人都有一个同龄的苏联笔友。男生的笔友是女生，女生的笔友是男生，说是促进中苏两国间孩子们的友谊，也有利于提高中国孩子的俄语水平。笔友之间除了书信往来，还互相寄些糖果、邮票以及明信片等小礼物。60年代初，中苏关系恶化，苏联专家撤走，周末联欢会没了。到我上中学时，期盼的苏联笔友学校也不给安排了。然而，苏联歌曲仍然在年轻学生中流行，它们大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长大后细数了一下，自己会哼哼的歌竟然以苏联的居多，不是学的，而是被听的。

虽然知道不少苏联歌曲，第一次听到《哎，道路》却是2001年的事。那年夏天，我和同事以及国内3所高校的俄语老师一起去莫斯科，洽谈一项合作。一个周末，合作方人民友谊大学的达季娅娜教授邀请我们到她家的郊外别墅做客。晚饭后，大家轮流唱歌，有点PK的意思。我中文歌曲不够唱改唱苏联歌。这引起了俄方兴趣：作为来访者中唯一一个非俄语专业的人，居然会唱不少苏联歌。双方的情感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并为后期合作打下了相互信任的基础，这是后话。那天晚上，大家把餐桌上的酒都喝完了，兴致未尽，达季娅娜又从酒窖里拿出了一瓶她丈夫珍藏的从格鲁吉亚带回的葡萄酒，大家继续边喝边唱直至凌晨三点。就是在那天晚上，俄方专家娜达莉娅唱了一首歌，达季娅娜和安德烈低声伴和。这首歌亢奋中带有着些许忧郁，不，确切地说是忧郁中带着些许亢奋。我听不懂，但它的旋律立刻打动并震撼了我。唱完后，娜达莉娅用英语告诉我，“这歌的名字是《Oh, Roads 》”。

回国后我查了一下，发现这歌当年在国内并不流行，歌唱家们鲜有翻唱。当我好不容易找到它中俄文对照的歌片后，如获至宝地马上学唱了起来。这歌声能迅速地把你带到那遥远的国度和那战火纷飞的年代，似乎还能向你一幕幕地展现相关的历史场面。

“ Эх, дороги, пыль да туман,

“ 哎，那道路，尘雾迷茫，

Холода, тревоги, да степной бурьян.

遍地荒草风雪，充满着动荡。

Знать не можешь доли своей,

有谁知道自己的命运，

Может, крылья сложишь посреди степей.

也许就在这草原，雄鹰折断翅膀。

Вьётся пыль под сапогами, степями, полями,

脚下尘土到处飞扬，遮草原，盖田野，

А кругом бушует пламя, да пули свистят.

四周大火熊熊燃烧，炮声在轰响。

“ Эх, дороги, пыль да туман,

“ 哎 那道路，尘雾迷茫，

Холода, тревоги, да степной бурьян.

遍地荒草风雪，充满着动荡。

Выстрел грянет, ворон кружит,

枪声阵阵，乌鸦乱飞，

Твой дружок в бурьяне неживой лежит.

你亲爱的战友倒在道路旁。

А дорога дальше мчится, пылится, клубится,

道路一直伸向远方，那风沙在发狂

А кругом земля дымится, чужая земля.

只见大地硝烟弥漫，哪里是故乡。

“ Эх, дороги, пыль да туман,

“哎，那道路，尘雾迷茫，

Холода, тревоги, да степной бурьян.

遍地荒草风雪，充满着动荡。

Край сосновый, солнце встаёт,

松林背后升起朝阳，

У крыльца родного мать сыночка ждёт.

母亲等待儿女在那台阶上。

И бескрайними степями, лесами, полями,

亲人的目光伴随我们穿田野，过草原，

Всё глядят вослед за нами родные глаза.

永远伴随我们去向那无边远方。

这是一群列队完毕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在他们的眼睛里，你看不到任何的恐惧和沮丧，有的只是勇敢、坚定和对祖国的忠诚。

“ Эх, дороги, пыль да туман,

“ 哎 那道路，尘雾迷茫，

Холода, тревоги, да степной бурьян.

遍地荒草风雪，充满着动荡。

Снег ли ветер, вспомним, друзья,

风雪严寒，我们常回想，

Нам дороги эти позабыть нельзя”.

这条艰巨的道路永远也不能忘”。

战士们手捧鲜花，唱着歌，举着红旗，坚定地向前走。他们也许是凯旋而归，也许是带着亲人的祝福正在走向新的战场。

瞧，这敬礼的伙夫是位年长的老汉。

词作者列夫·奥沙宁回忆《哎，道路》的创作时说，“1945年秋，我和作曲家诺维科夫应邀为文艺演出《胜利之春》写一首歌曲。我们觉得能写的战争题材似乎都写完了，这歌应该以从战争开始到胜利结束的身经百战的军人角度来概括整个战争、战斗的期待、战斗的体验，思考面临着的和已经完成的一切，思考损伤的创痛和必胜的信念”。

曲作家阿·诺维柯夫回忆道，“‘哎，道路’仿佛是一声叹息，许多俄罗斯民歌都这样开头。然后，我用模进的手法—‘脚下尘土到处飞扬，遮草原，盖田野’，有助于造成旋律向前运动的印象”，“战后，我和奥沙宁经常被邀请到学校去，谈论歌曲，唱歌。我发觉，孩子们在唱时，眼里闪着泪花。我们写的是士兵的歌曲，为什么孩子们要哭？后来我明白了，这些孩子也经历过战争的可怕—轰炸的惨象、疏散、葬礼，经历过自己的道路。战争是人类悲剧，它伤害了很多的人。当人们唱起《哎，道路》，他们唱的是自己的一切，而不光是我们所写的那些”。

据说，《哎，道路》是朱可夫最喜欢的歌曲之一。他说“歌曲反映了人民的伟大心灵”。

这歌流传海外后，得到了各国音乐人士的普遍赞誉。一位法国著名歌唱家认为，“这首歌显示了真正旋律的力量，它会长久地留在你的心底”，“《哎，道路》是一首有着不朽旋律的永恒的歌，它对于任何国家都是适合的”。

自1945年诞生以来，这首歌被苏联和俄罗斯的许多歌唱家演唱过。我最喜欢的女声版是2018年5月9日由塔季扬娜·塔兰诺娃演唱的。她的歌声在忧郁、悲伤中透露着坚强，让人回想曾经的苦难岁月和蹉跎时光。

最喜欢的男声版是四十六年前的1975年，在庆祝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三十周年之际，由苏联红军红旗歌舞团演唱的。主唱是下面这位我并不知姓名的演员。他歌声突出的情感是悲壮和高亢，像是在呼唤你勇往直前，走向未来的战场。

的确，不朽旋律的感染力会远超歌词本有的内涵，以其强大的张力和势能向外延扩，让听到它的人们能从各自的角度、境遇或经历去感受、体认它所承载和传递的情感。《哎，道路》其旋律的神奇之处还在于，依心境之需，可移动思绪的时间轴线，让你随着节奏和声域的变化，从对过往岁月的回忆延展到对前行远方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