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b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 font-size:18px;">2021年农安作协儿委会秋季研学活动中,散文研修引领者作家谢华英为大家推荐了林彦的散文《夜别枫桥》。文友们进行了集中赏评,现以集萃的形式录于此。望这一份记录着我们文学成长步履的美好记忆,成为我们的最珍贵的收藏,激励我们伴着文学继续前行。</b></h1> 原文欣赏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夜 别 枫 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text-align: left;"> 林 彦</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text-align: left;"><br></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 一</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我熟悉的枫桥横在苏州老城河上,苔痕斑驳的青石,单孔,映着墨绿的水色,表情非常沉寂。很长时间我都无法判定这座桥的名字,从桥上来来往往的人对它的称呼也很含糊,卖花的大妹妹把它和邻近的两孔桥统称为横街桥,邮递员叫它南门桥,桥西的沈先生又称它过雨桥。我叫它枫桥是因为它正连接着秋枫巷口。 </p><p class="ql-block"> 我就住在桥边的秋枫巷里。巷子没有枫树,临河只有一棵苍黑的苦楝,幽深逼仄的鹅卵石街道从岁月深处蜿蜓而来,安卧在苍茫的烟雨里。年复一年被时光撕掉的古典江南在枫桥边还残留着最后一页,这里应该有太多招引游子怀想的地方,例如古巷橘红的黄昏和木屐声渐近的黎明;例如清晨小楼窗前滴雨的翠绿芭蕉;例如桥下的半河桨声半河灯影,还有灯影里蔷薇色的流水…… </p><p class="ql-block"> 但是这些怀想与我无关,我不是苏州人。我的家乡远在武汉,说是家乡,其实早已没有属于我的家。先是父母离异,我被父亲扔在学校宿舍里,他酒后清醒时会给我一点生活费。不久我又因病休学,不知该漂到哪里,来武汉谈生意的堂兄把我捎到了苏州,替他守护秋枫巷里无人居住的老宅。堂兄定居上海,他说这条老巷即将拆迁,需要一个人留守老宅通报消息。我留守了一年,没有等到巷子拆迁,却等到了母亲的信,说她和妹妹的生活已经安置妥当,催我回武汉继续念高中。</p><p class="ql-block"> 九月五日我离开苏州。去长途车站是夜间七点,我收拾行囊,低头走过家家寂静的门庭,走过沉默的枫桥。记得来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低头走过沉默的枫桥,背上依旧是洗得发白的行囊,四百多个日夜过去了,我带不走苏州的一片云彩,甚至没说一声再见,唯有枫桥的石孔像一弯温润的眼睛,望着我被灯光牵得很长的背影。</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我其实很想去秋枫巷十七号说声再见,可是慧师傅听不见了。 </p><p class="ql-block"> 去年冬季她就已经去了无锡,深院里只锁着几盆枯萎的花和一地轻尘。 </p><p class="ql-block"> 在秋枫巷我住十九号,慧师傅住十七号,两家近邻。十七号住房宽阔,空空的三间,住着她和一只黄猫。她曾经告诉我最初是住有五个人的,包括她的老伴和女儿,后来老伴去世几个女儿出嫁,好比飞鸟各投林。“就剩我一个人住了三十三年,”她摸着手中那只孤仃仃的猫说。 </p><p class="ql-block"> 这个数字吓了我一跳,三十三年,一颗树和她作伴也该藤葛垂垂青苔上身了。她也确实瘦得像一棵落尽枝叶的树,但并不衰老,手脚灵便,眼光很有精神,霜白的头发网在发套里像一枚光洁的茧。 </p><p class="ql-block"> 我初来的那些日子,每天都关在自己的世界里,邻里之间寂寂无声,唯独慧师傅爱探到门前扯家常闲话,东扯西拉不时夹点陈谷子烂芝麻的回忆,絮絮叨叨的苏白让人似懂非懂。开始以为她对我的来历好奇,后来发现她其实跟每个人都有说不完的话,翻来覆去又总是那点内容,没有几个人理睬。我也不想理睬,只是手里捏着的空闲时间太多,总有躲不过的时候。 </p><p class="ql-block"> 比如每天清晨,她都要敲窗户把我从床上闹起来,说她的兰草不能喝自来水,问我能不能下河帮忙提一桶浇花的水。河埠的石阶确实很滑,总不能看着她跌进河里吧,提了水就得听她漫无边际的感想与刨根问底。很快,她探明了我的家庭背景,也知道我患有肝病。原以为她有洁癖,地板一天洗三回,我带有传染病菌可以让她躲远一点。她反倒贴给我八十块提水费,说肝病是三分治七分养,拿这点钱添补些营养。我反复推托,拗不过她的唠叨,正好缺少夏季的衣服,就收下钱买了一套T恤衫。这套衣服惹得她很不高兴,她说给你钱是为了买点好药,你还讲究什么穿戴呢?</p><p class="ql-block"> 我也不高兴,觉得这老太太实在难缠,抠出生活费追着还给了她。这八十块钱大概让她有点难过,倒是很有效地让她安静了一阵。端午那天她又来敲窗户,喊我帮忙包粽子。到隔壁一看,一向空寂的十七号欢声笑语热火朝天,几乎全巷的邻居都在给她帮忙——或者说她在给全巷邻居帮忙,各家差不多凑了两担糯米有劳慧师傅包菜根香粽子。她吩咐我和邻居们淘米洗青粽叶,自己调馅配料裁叶扎线,一串串精巧玲珑的青菱小粽从她手底跳荡而出,动作熟极而流让人眼花缭乱。我从不知道年年吃的白米粽子在她手里会变出那么多花样,豆沙、蜜枣、冬菇、春笋、桂糖、百合……乐得四邻眉开眼笑。 </p><p class="ql-block"> “这可是正宗的菜根香粽子,菜根香啊!”桥西沈先生托着一只粽子,激动地对我强调。他说彗师傅曾在菜根香素菜馆主厨二十多年,一桌素斋让多少苏杭食客魂牵梦绕三月不知肉味。如今她年事已高,不再上厨,菜根香的核桃酪、炒三泥这些招牌菜已成绝响,连粽子都跑了味。 </p><p class="ql-block"> 那天她忙到很晚,几大桶糯米都变成正宗的菜根香粽子让四邻笑咪咪地瓜分一空,只有我空着手回去了。不一会她送来两盘粽子,刚出锅,袅袅的热气让我心里骤然一暖。我从没吃过那么好的粽子,鲜香糯滑,难以形容。她看见我狼吞虎咽,非常高兴,念叨粽子没多少滋养,我脸上颜色不好要多吃鱼羹鸡汤补补肝,记住要天天吃。我有些哭笑不得,鱼羹鸡汤离我还相当遥远,只是第一次觉得听她侬软的唠叨并不心烦 </p><p class="ql-block"> 从此我时常吃到她做的菜。她似乎知道我毛病不少性子很傲,往往是请我提水喂猫之后顺理成章地慰劳一下。她很疼爱那只黄猫,从不让猫饿着,每当菜根香请她出门去指点学徒,她就把一把钥匙和硬币搁在我窗台上,请我中午到菜场买点鱼杂喂她的猫。那只猫大概陪她度过了多年的漫漫寒夜,好多次我都看见她独坐灯下,寂寞地穿一串串晒干的莲子,只有黄猫温暖地趴在脚边。偶尔我陪她坐坐,她就特别高兴,教我怎样用豆腐干做素鸡素鹅。我问为什么要用豆腐代替,直接宰只鸡或者鹅不就行了? </p><p class="ql-block"> 哦哟!她赶紧摇头,我是吃了一辈子素斋的,哪里敢杀鸡。隔了一会又对我说,其实你倒是该喝点鸡汤…… </p><p class="ql-block"> 她最后一次给我做菜是初冬,医院给我发错了药,服过之后吐得翻江倒海,她招呼邻居送我去医院,颤颤的惊呼像变调的歌吟。之后又提来一保温瓶的桂元炖蛋羹,让我瞪大了眼睛,在她的世界里,一个鸡蛋差不多就是一只鸡崽,很难想象她会把一个生命敲破。她叹口气说蛋羹的味道不会太好,这应该是春天做的炖品,要添一半荠菜,炖好的蛋羹半碗碧绿半碗嫩黄,爽口养胃,可惜买不到荠菜。 </p><p class="ql-block"> 再过四个月荠菜就长出来了,我随口说。 </p><p class="ql-block"> 我没料到四天后她就离开了苏州。她的猫突然失去踪影,她出门找猫时在枫桥上跌了一跤,就再也没有站起来。那时我还在医院里躺着。等我出院她已经走了,早年出嫁的女儿把她接到无锡去治病,邻居告诉我,背她出门时她已不能讲话,只是用眼光示意大妹妹帮我洗晾在窗外的床单,意思是要下雨了,提醒大妹妹收起来。 </p><p class="ql-block"> 我赶到枫桥边,载着慧师傅的船已经远去。桥下,浓绿的河面平静得一丝波痕也没有。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桥西六号的门上午九点准时上锁,那是奕哥出车的时间,现在他大概开着出租车穿梭在苏州的霓虹灯影下。我一直想去和他道别,可是在他出门的一刹那,我又下意识地闪进小巷的暗角,听着他的脚步渐渐消失。 </p><p class="ql-block"> 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位苏州邻居,来苏州那天,是他开车把我和堂兄送到秋枫巷口。听他讲话的声调轻快绵软是很纯粹的苏州人,只可惜外形黑而粗壮,与声音反差强烈。堂兄介绍说这是奕哥,好多年的同学兼近邻,今后有事可以找奕哥帮忙。他爽快地握握我的手,宽大炽热的手掌像捉住一条冰凉的鱼。你的手怎么这样凉?像一个女孩子——他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感慨——体温这样低的人命运不太好,然后告诉我,有事上午九点前来找他。 </p><p class="ql-block"> 我没有多少事,但免不了还是要找他,借他的电话给堂兄说说近况,或者借书。寂寂空屋时光漫长,除掉看书,日子也没有太多滋味。奕哥有数量惊人的藏书,顶天立地四排书架撑满两面墙。这些书没有一本是他买的,他说全是父亲的遗产,他父亲生前是苏州大学的教授。如此丰富的遗产他只管继承,从不使用,一本最通俗的《镜花缘》两年前翻到十四页就搁在沙发边,至今仍停留在十四页,有点像果戈理笔下的玛尼洛夫。他倒是很乐意我去借阅,有时甚至催我快快地看多多地看,“你翻一翻挺好,”他说,“省得给虫蛀了,这辈子傻到底也不会再买书了。” </p><p class="ql-block"> 实际上他是买过一本书的——如果可以算是书的话——地摊上一块钱一册的《麻衣神相》,他把这几页破纸研究得很透彻,常常给乘客看相算命。他当然也帮我推算过,感叹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得意地问我算得灵不灵。那时全世界都知道我倒霉,他往惨里整自然侃得八九不离十。其实他的命运比我也好不了多少,出身书香门第,该念书的日子却撞上文化大革命,稀里糊涂下放到苏北农村修了十年地球。回城后好不容易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又因为酗酒好赌,老婆忍无可忍甩了他,拖着女儿嫁了一个水果贩子,把他独自撂在有四排书架和一堆蛀虫的空屋里。 </p><p class="ql-block"> 有关奕哥的这些往事都是邻居的传闻,我很怀疑他是否真有一段酗酒嗜赌的过去,认识他的日子总见他全身修理得干干净净,待人和气,每天勤勤恳恳出车到午夜,只有周六闭门休息。空闲时我常见他翻女儿的像册,逐一重温女儿从出生到七岁的过程。如今女儿应该念中学了,他曾经想偷偷开车接送女儿上学,但女儿对他有太多心惊胆颤的记忆,不敢见他,还说一旦妈妈和继父知道了肯定是要倒霉的。为了女儿不倒霉,他只好苦苦熬着,坚信过两年日子会慢慢光明起来。“按相书上说我这个坎也该过了,明年就要龙抬头,”他对我说,“我只是担心阿珂的身体,她的体温和你一样冰凉。” </p><p class="ql-block"> 阿珂就是他的女儿,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一握我的手就会皱眉,也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迷信命运,也许是迷信一个谁也不会给他的承诺。 </p><p class="ql-block"> 除了《麻衣神相》,他后来居然又破例买过一些书,都是为我买的。比如《尤利西斯》,那是一本我硬着头皮也没有读完的名著,刚在国内出版,超出了他父亲的藏书范畴,冲着报纸上的渲染,想找他帮忙借来看看。 </p><p class="ql-block"> 很重要的书吗?他问。 </p><p class="ql-block"> 我含糊地点点头。“放心,我肯定帮你弄来,”他慷慨在拍拍我的肩,“多读书没错,我就是吃了不爱读书的亏。” </p><p class="ql-block"> 隔了两天,他把厚重的上下两本《尤利西斯》交到我手里,翻翻封底,定价不菲,够他开车跑半天的。不久他还陆续给我买过两套高中英语和数学辅导书,那是听了沈先生的怂恿,做过教师的沈先生一度渴望把落魄的我栽培成自学成才的典范。他不惜傻到底买的这几本书我都没有兴趣啃完,却一直珍藏着,只为书本之外的热忱与感动。 </p><p class="ql-block"> 他也求我帮过一次忙,替他送一封信给女儿阿珂。六月初,他很气愤地说女儿初中毕业想报考外语学校,继父却只允许女儿念普高,他上门去找前妻交涉反被撵出门来。想来想去他企图制造一个既成事实,鼓动女儿悄悄报考外校,不惜拿出自己的积蓄给她做学费。他写了一封把女儿约出来的信,还撕了很多纸要我教他怎样将信折成女孩喜欢的纸鹤。第二天,他送我去苏州中学,远远看着我掏出纸鹤交给那个表情警惕手指冰凉的女孩。 </p><p class="ql-block"> 到了约定的周六,他把家收拾得特别干净,把一个装满钞票的信封搁在手边,很有信心地等着。外面的每一串敲门声都能让他一跌而起,但是属于他的这扇门一直没有敲响。他的表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僵硬,只到黄昏的余晖完全黯淡。 </p><p class="ql-block"> 从此他不再对我提及女儿,每天也还是循规蹈矩地忙,只是眼底曾经荡漾的柔润渐渐变得呆滞。七月初,我换衣服忽而从裤兜里掏出两只洗烂的纸鹤,其中一只依稀残留着他笨拙的笔迹。我猛地一怔,想起那天给他示范折过好些纸鹤,大概有两只随手揣进兜里——也就是说我无意中其实是把一页折过的白纸送给了他女儿。 </p><p class="ql-block"> 整整一个夏天我都在愧疚和犹豫,不再上门借书也尽量避开他孑孑独行的身影,不敢想象他知道真相后会是怎样的愤怒和痛楚,他的女儿可能已经上了普高,愤怒和痛楚都不能挽回什么,顶多是再添上一道终生无法填补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最终我什么也没对他说,包括一句应该说的对不起和再见。唯有枫桥知道这个夏天我经常在桥西走来走去,却始终不敢叩响那扇沉闷的门。</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四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p><p class="ql-block"> 也许,我还应该说说枫桥上的那道辙痕。 </p><p class="ql-block"> 起初我完全忽略了枫桥石阶右边有一道平滑的浅槽。一个下雨的午后,我提一束菜匆匆过桥回家,撞见一个回收废品的人正推车顶雨过桥,就顺便狠狠帮他推了一把,谁知他一声惊叫,车轮晃了几晃,咣地翻倒,空酒瓶、废报纸和破皮鞋滚了一地。你!推车的男孩年龄与我相仿,气愤地瞪着我——推出辙了,知不知道?沿着他指的方向我才发现桥边的车辙印,光溜溜的,不知经过多少岁月的车轮才碾出来。很显然我帮了倒忙,把车轮推出辙歪到石阶上了。雨点哗地密了,我顾不上帮他拾废品,抱头就跑。他在背后嚷了一句什么话,夹有浓重的苏北口音。 </p><p class="ql-block"> 我当然还会撞见他,废品是细水长流回收不完的。隔两三天他会推车来一趟,像上班一样准时,上午十点左右小巷就开始回荡他的吆喝:“废纸——有卖么?废铁——有卖么?废塑胶……”声调有顿有挫很像歌曲,在清澈的空气里一遍一遍地唱。调子不是很好听,但他的嗓门的确不坏,在小巷周围远远近近游走一个上午依旧热情。太阳也很热情,把苦楝树叶晒卷,把他的歌声渐渐烤出了焦渴。午后,他的车上堆满了废旧的果实,又蜗牛一样笨重地从桥上爬过去。</p><p class="ql-block"> 我没有废品卖给他,倒是经常在巷子里相遇,都是读高中的年龄,却都在这课堂之外的地方忙的忙闲的闲,他看看我,我看看他,想打声招呼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样捱到了冬天,我刚收到堂兄寄来的生活费就在菜场把钱包丢了,我口袋里只剩几枚硬币,在堂兄补寄之前无论如何不够吃饭买药。慧师傅已经走了,我也不愿意低头找奕哥借钱,每天就靠一块腐乳对付两餐粥。 </p><p class="ql-block"> 弹尽粮绝的日子,我只能在枫桥边守着邮递员。绿色的汇款单迟迟不到,又在桥上碰见回收废品的男孩。上桥时我小心翼翼帮他推了一把,这回车轮没出辙,他扭过脸冲我笑了笑,整理嗓子开始唱废纸有卖么。他的吆喝意外地提醒了我,赶紧喊住他,回家抄出一双半新的皮鞋,是母亲离婚前给我买的,我苦涩地把鞋擦干净,当废品递给他。 </p><p class="ql-block"> 想卖好多钱呢?他问。我算了算急需的开支,报出一个废品不可能承受的数字。果然他摇摇头。我慌忙补充,你定个价吧,少一点也行。 </p><p class="ql-block"> 这鞋不是废品。他把皮鞋扔给我,说了一句我不敢置信的话,实在等钱用可以借你一点。他细细数出一叠毛票放在桌上,差不多就是我报的那个数字。出门时扭头说,不要你打借条,记得要还。</p><p class="ql-block"> 这点钱零零碎碎的,竟让我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堂兄的汇款来了。我急忙到枫桥边等他,平常总看他往这里跑,想见他却久候不至。半个月后才盼到他来,我高兴地把一张张钞票数还给他。数目没错吧?我问。 </p><p class="ql-block"> 没错,他把钱卷好塞进帽子里,笑一笑推车走了。直到他消失在深巷里,我才记起来,忘了和他说声再见。 </p><p class="ql-block"> 从此我们也确实没有再见。那以后,小巷里再没听到他的歌声。回收废品的人还来,换了个挑担子的温州老头。打听他的消息,老头摇着脑袋伊里哇啦比划了一通,我全没听懂,隐约明白是很难在苏州见到他了。不知道他是回苏北上学还是换了个做工的行业。枫桥上那道车辙还在,他消失以后,推车过桥的人很少。雨天,常看见桥上两道寂寞的光痕,湿而且亮。</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五 </p><p class="ql-block"> 今夜也没有一声再见,我悄悄告别沉默的枫桥。夜色把缱绻的江南深深掩埋,唯有枫桥守在我回家的路上,挽着苏州脉脉的流水也挽着一个异乡人留给苏州的乡愁。我低下头把脚步挪得很轻,唯恐惊动桥下那颗唐代的月亮……</p> 赏评小辑 目 录 <p class="ql-block"></p><ul><li> 以心灵之暖对抗生活之凉………胡香文</li><li> 我不想,说再见…………………… 刘学晶</li><li> 无法说再见的离愁…………………杨会双</li><li> 读这样的散文……………………… 汪立伟</li><li> 《夜别枫桥》评论…………………刘英兰</li><li> 《夜别枫桥》赏析…………………潘淑杰</li><li> 美的纪念……………………………… 迟东晶</li></ul><p></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以心灵之暖对抗生活之凉</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读林彦《夜别枫桥》有感</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胡 香 文</p><p class="ql-block"> 在这样的深秋,读林彦的《夜别枫桥》,品文章况味,觉得恰与衰草连天的秋景相得益彰,似与郁达夫写《故都的秋》有一样的情感体验。树上的叶子干枯憔悴,凉风掠过树梢儿,枯黄的树叶纷纷坠落。天命之年,已到了啜饮秋凉甘之如饴的年纪,读这篇凄凉味浓的文章,竟不觉得凄凉,反而收获了洞穿世事的爽悦和对抗凉薄的勇毅。林彦以高超的文笔将人世之凉写得彻底,读来甚觉痛快。</p><p class="ql-block"> 一位作家,不具有洞穿世事的目光,永远也写不出震撼心灵的作品。看透生活,仍保有生活的热情,这样的作品才散发成熟的香味。《夜别枫桥》底色是苍凉的,苍凉中透着江南的典雅,散着人心的温热。</p><p class="ql-block"> 文章开头就以清雅的江南古镇之美牢牢抓住读者。仅一个巷名——秋枫巷,便透出凄美之意。一句环境渲染,文章的味道就全出来了。“巷子没有枫树,临河只有一棵苍黑的苦楝,幽深逼仄的鹅卵石街道从岁月深处蜿蜒而来,安卧在苍茫的烟雨里。”品味道,读者不能忽略这些词语:“一棵”“苍黑”“苦楝树”,一棵树已经写出巷子孤寂、空旷、晦暗、凄苦味道,“幽深逼仄”“从岁月深处蜿蜒”“苍茫的烟雨”一条鹅卵石街道又写出了街巷的古雅、幽深味道。“橘红的黄昏和木屐声渐近的黎明”、“清晨小楼窗前滴雨的翠绿芭蕉”“桥下的半河桨声半河灯影”“灯影里蔷薇色的流水”这些镜头,无不散发着江南小镇的古朴典雅之美。</p><p class="ql-block"> 文章写了包括作者本人四个人的故事,每个故事都透着悲凉。“我”,父母离异,“我被父亲扔在学校宿舍里,他酒后清醒时会给我一点生活费。不久我又因病休学,不知该漂到哪里……”慧师傅,老伴去世几个女儿出嫁,自己生活了三十三年,只有一只猫相伴;奕哥,出身书香门第,却在该念书的日子撞上文化大革命,稀里糊涂下放到苏北农村修了十年地球,回城后好不容易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又因为酗酒好赌,老婆忍无可忍甩了他;一个年龄与作者相仿、该上学的男孩收废品。世事的悲凉仿佛都集中在作者笔下。背景悲凉还嫌不够,故事情节又一波三折,总是让人疙疙瘩瘩,心里不舒服。惠师傅好心让我“挣钱”,一心想让我补养身体,可我却将这钱买了新衣,挨了惠师傅抱怨,又非挤兑着将钱还给惠师傅,惠师傅的好心未得好报;奕哥资助“我”读书,我却阴差阳错断送了奕哥唯一的生活希望;“我”好心帮助收废品的男孩,却帮了倒忙;本来生活拮据的我,雪上加霜丢了生活费……这些疙疙瘩瘩的生活琐事不正是普通人的日常吗?小时候常听老人讲“人没有三天好日子过。”人生的底色就是苍凉的,再怎么辉煌的一生都避免不了死亡的结局,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老病的痛苦。目光犀利,洞穿人生的列夫·托尔斯泰,晚年决意要放弃财产和妻儿,过平民生活,不过想在有限的生命里过自由的生活,可是,没等愿望实现,就撒手人寰。</p><p class="ql-block"> 客观世界带给人的是冷酷和凉薄,唯一能与世界凉薄对抗的就是人心。惠师傅虽然一个人生活,她却用自己善良和热情赢得了邻居们的友好,以心换心,换来的是真心;以情换情,换来的是热情,三十三年的独居生活,还是有温度的。奕哥很不幸,可是他却希望遭遇不幸的“我”不再吃不读书的亏,希望女儿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他的心是温热的;收废品男孩肯将一叠毛票借给我。这些本身不幸的人,没有因为自身的不幸,变得与生活一样凉薄,而是用心灵的温热对抗生活的凉薄,让生活变得有温度。</p><p class="ql-block"> 生命在爱中变得晶莹、美好。惠师傅临走时,自己已经不能说话,还“用眼光示意大妹妹帮我洗晾在窗外的床单,意思是要下雨了,提醒大妹妹收起来。”这颗心是何其晶莹,何其美丽!人心永远是热的,不管到了何种境地。如果你用心感受,长眠地下的亲人都还用他们穿透阴阳的心温暖着你。</p><p class="ql-block"> “夜色把缱绻的江南深深掩埋,唯有枫桥守在我回家的路上,挽着苏州脉脉的流水也挽着一个异乡人留给苏州的乡愁。”是什么让仅住了四百多天的异乡变成作者心中的家乡?</p><p class="ql-block"> 有爱的地方就有家,有情的地方就是令人留恋的故乡啊!世事苍凉,人心温暖,以心灵之暖对抗生活之凉,这就是我从《夜别枫桥》中读出的生活的本质。</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我不想,说再见</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浅评林彦的《夜别枫桥》</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晶 晶</p><p class="ql-block"> 通读林彦的《夜别枫桥》,我的第六感向我传达的信息就是“我”,不想说再见。虽然文中多次强调是自己没有来得及和他们说再见。</p><p class="ql-block"> 初次看到这个题目,不知道我为什么,让我忽然想到了张继的《枫桥夜泊》一诗,或许二者都给人一种淡淡的清愁之感吧。</p><p class="ql-block"> “幽深逼仄的鹅卵石街道从岁月深处蜿蜓而来,安卧在苍茫的烟雨里。年复一年被时光撕掉的古典江南在枫桥边还残留着最后一页,这里应该有太多招引游子怀想的地方,例如古巷橘红的黄昏和木屐声渐近的黎明;例如清晨小楼窗前滴雨的翠绿芭蕉;例如桥下的半河桨声半河灯影,还有灯影里蔷薇色的流水……”很喜欢这一段画面感很强的描写,让人情不自禁将自己带入,一同去体味醉花,烟雨,江南……美好的故事,亦是缓缓拉开序幕的围帘,一切恬淡与宁静,雅致与甜甘,自有人品,自有人怜。</p><p class="ql-block"> “四百多个日夜过去了,我带不走苏州的一片云彩,甚至没说一声再见,唯有枫桥的石孔像一弯温润的眼睛,望着我被灯光牵得很长的背影。”与枫桥的相处不过一年,告别时亦是匆匆,没有说再见,却有眼睛,背影,却有那几个人,几点经历牵牵绊绊,让我想要忽视都很难。 </p><p class="ql-block"> 人物一:慧师傅。</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住了三十三年,与那只孤仃仃的猫为伴,若是一棵树和她做伴也该藤葛垂垂青苔上身了。她也确实瘦得像一棵落尽枝叶的树,但并不衰老,手脚灵便,眼光很有精神,霜白的头发网在发套里像一枚光洁的茧。</p><p class="ql-block"> 一位孤独的空巢老人,内心深处渴望陪伴。她真诚善良,热心助人,用自己的方式,不求回报地去帮助别人。八十块钱的一来一往,让人读罢,在难过心酸的同时,又为两代人因代沟的影响,不同处事方法的淡淡无奈。然而,“她送来两盘粽子,刚出锅,袅袅的热气让我心里骤然一暖。我从没吃过那么好的粽子,鲜香糯滑,难以形容。”两盘粽子,拉近了两代人的距离,让我不再排斥他对我的好。</p><p class="ql-block"> “我是吃了一辈子素斋的,哪里敢杀鸡。隔了一会又对我说,其实你倒是该喝点鸡汤……”慧师傅时时惦记我的肝病,希望我能通过食补,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p><p class="ql-block"> “我赶到枫桥边,载着慧师傅的船已经远去。桥下,浓绿的河面平静得一丝波痕也没有。”慧师傅走了,即使在不能讲话的情况下,依然用眼神示意大妹妹帮我经管晾在外面的床单,避免被雨淋湿。然而她自己,离开的是那样无声无息,让我来不及相送,来不及告别。 </p><p class="ql-block"> 人物二:奕哥 </p><p class="ql-block"> 让我一直心怀愧疚,不得不躲避,不忍出现,不忍告诉实情的出租车司机奕哥,他是否会开着出租车,依然穿梭在苏州的霓虹灯影下?他是一个离异的中年人,是我认识的第一位苏州邻居,对于手凉的人很敏感,觉得体温低的人命运不太好,像他的女儿一样。这是奕哥心中永远的痛,也是我给她女儿送信时,阴差阳错所犯的错后,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愧疚与伤感。它让我一辈子只能选择逃避,即使是《尤利西斯》带给我的热忱与感动,也只会更增加我的犹豫与负罪感。</p><p class="ql-block"> “整整一个夏天我都在愧疚和犹豫,不再上门借书也尽量避开他孑孑独行的身影,不敢想象他知道真相后会是怎样的愤怒和痛楚,他的女儿可能已经上了普高,愤怒和痛楚都不能挽回什么,顶多是再添上一道终生无法填补的遗憾;最终我什么也没对他说,包括一句应该说的对不起和再见。唯有枫桥知道这个夏天我经常在桥西走来走去,却始终不敢叩响那扇沉闷的门。”是啊,有些痛楚已经酿成,若再去拨开背后的缘由又有何意义呢?只会让遗憾和疼痛更深而于事无补。既然如此,莫不如深埋心底,只让一个人承受忏悔就好。 </p><p class="ql-block"> 人物三:收废品的男孩 </p><p class="ql-block"> 回收废品的男孩与我年龄相仿,我们因一次帮倒忙的事件相识,但也仅仅是相识而已。男孩却给了我极大的信任,愿意借钱给我解决生活上的燃眉之急,最关键的是不要打借条。这似乎更能凸显出收废品男孩的善良真诚,热心助人。“直到他消失在深巷里,我才记起来,忘了和他说声再见。枫桥上那道车辙还在,他消失以后,推车过桥的人很少。雨天,常看见桥上两道寂寞的光痕,湿而且亮。”一道车辙,承载了一段难以磨灭的生活经历,我给它起个名字叫做“珍惜”。陌生人间无条件的信任和雪中送炭,的确值得这个社会上的每一个人铭记与珍惜。 </p><p class="ql-block"> “今夜也没有一声再见,我悄悄告别沉默的枫桥。我低下头把脚步挪得很轻,唯恐惊动桥下那颗唐代的月亮……”是啊,我不想说再见,只想把思念留住在今天,明天,直到永远…… </p><p class="ql-block">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古寺钟韵,悠悠千载,唯有真诚与良善,传承千年,亘古不变。哪怕生活给我们太多艰难,我依然想说,我不想,说再见!这就是我读《夜别枫桥》的第六感。</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无法说再见的离愁</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赏读林彦的散文《夜别枫桥》</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杨 会 双 </p><p class="ql-block"> 散文《夜别枫桥》写的是乡愁,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乡愁,因为苏州不是作者的原乡,他只是一个暂居这里的过客,所以作者的离别其实是无法再见的。文中有着一种无以寄放的轻愁,这轻愁由于无以寄放而变成不能承受之轻,像雾一样漫着,在作者,也在读者的心间,久久挥之不去。 </p><p class="ql-block"> 这样饱含轻愁的基调,使得文章的语言具有一种婉约诗词的韵味——细腻,温婉,且充满了淡淡的忧伤。 </p><p class="ql-block"> 苏州的城市本身就有一种古典的婉约之美:小桥流水,青石黛瓦,烟雨楼台,作者用水墨似的淡笔去描绘苏州的枫桥:如文章开头写道“我熟悉的枫桥横在苏州老城河上,苔痕斑驳的青石,单孔,映着墨绿的水色,表情非常沉寂。”而离开苏州的时候“唯有枫桥的石孔像一弯温润的眼睛,望着我被灯光牵得很长的背影。”这两处的描写,也暗合着作者对苏州印象的转变,由最初的陌生疏离,到离别时的温柔可亲。而这样的心情转变,是源于枫桥边的人。</p><p class="ql-block"> 作者对人物的描写也同样是浅笔淡墨:写慧师傅“霜白的头发网在发套里,像一枚光洁的茧。”奕哥“讲话的声调轻快绵软,是很纯粹的苏州人……他全身修理得干干净净,待人和气,每天勤勤恳恳出车到午夜。”素不相识的收废品的男孩吆喝声“有顿有挫很像歌曲,在清澈的空气里一遍一遍地唱。调子不是很好听,但他的嗓门的确不坏,在小巷周围远远近近游走一个上午依旧热情。”作者并不刻意地去渲染,而是让贴切的语言自然流淌,一如枫桥下的流水,清澈、悠远。 </p><p class="ql-block"> 文中选取的三个人都是市井中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物。他们与客居的作者一样,生活中都有着各自的悲欢离合,却又同样地给了作者以良善的慰藉。在淡淡的语境里,作者描写的三个真实、立体、丰满的平凡人物,没有一丝雕琢的痕迹。由此他们对“我”——一个异乡人的关心才更令人觉得温暖和感动。</p><p class="ql-block"> 慧师傅是一位温婉,热情的老人。一直对“我”关切有加,而“我”最初是抵触的,初到苏州有着与外界的隔阂。甚至因拒绝慧师傅让“我”用帮她提水的钱去添补营养,而惹得她不高兴。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慧师傅日常里微风细雨般的照顾,我开始接纳这样的温情。慧师傅,更是不惜破了禁戒,为我蒸鸡蛋羹。即使摔倒失语了,还不忘用眼神示意大妹妹帮我收床单……等“我”出院“赶到枫桥边,载着慧师傅的船已经远去。桥下,浓绿的河面平静得一丝波痕也没有。”对于这样的离愁,作者依然使用淡语,而语愈淡,才愈见情之真,愈见情之深——用水面的无痕,把内心里的波澜映衬得更加空寂无着,仿佛宋词里“人不见,数峰青”的意味,从中可见作者语言的魅力。 </p><p class="ql-block"> 在“我”最困窘的时候,那个主动借钱给我的收废品的男孩也无法说再见,这次却是有痕的。作者写道“他消失以后,推车过桥的人很少。雨天,常看见桥上两道寂寞的光痕,湿而且亮。”那是来自于陌生朋友的善意之光,这光亮因为少,在作者的眼里才更明晰,更恒久。 </p><p class="ql-block"> 而奕哥,守着满屋的书还破例“傻到底”给“我”买书,却因“我”的无心之失而不能说再见。这里是作者在构思上的匠心。三个人物虽然年岁性情迥异,又有着各自不同的失落或失意,却都愿意分出有限的余力来帮助“我”,而“我”同样地无法对她们说再见。使三个本来各自独立的人物,形成了一个相互关联的整体,共同与枫桥成为“我”离别时轻愁的本源。这如阳关三叠似的咏叹,也使得文章在结构上转承自然,前后相应。</p><p class="ql-block"> 纵观全文,作者用浅淡的笔调吟咏了来自于枫桥边的平凡人的坚韧和善良。因了他们,“我”才想说再见,可是“我”本就是前途飘渺的异乡人,又无法说再见,就连枫桥也不能:“夜色把缱绻的江南深深掩埋”,一同掩埋的还有缱绻在作者心底的珍重与眷恋。“我低下头把脚步挪得很轻,唯恐惊动桥下那颗唐代的月亮……”那桥下的月亮也不能惊动,不敢惊动,更是怕触碰这离别秋夜里的愁绪。就让这愁绪轻一点,再轻一点,化一阙婉约的词,在轻轻吟唱……</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读这样的散文</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读《夜别枫桥》随感</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汪 立 伟</p><p class="ql-block"> 读到这篇散文,记得是个黄昏,夜色淹没了一切的色彩和喧嚣,心却依然躁动不安。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勉强打开林彦的散文《夜别枫桥》,一段段心灵的述说竟然那样悄然入心,让我走进了一种忧伤的沉静。读罢文字,久久沉浸其中,不愿走出来。</p><p class="ql-block"> 这篇散文,语言如苏州老城河的流水。我们形容文章的语言的时候,常说行云流水,都是说行文流畅自然,不卡不涩。我要说,林彦的这篇散文的语言,不急不涌,就那么细细长长,柔柔婉婉,温情脉脉地铺展开来,不管是写景,还是叙事,都情意绵绵,唯美至极。“我就住在桥边的秋枫巷里。巷子没有枫树,临河只有一棵苍黑的苦楝,幽深逼仄的鹅卵石街道从岁月深处蜿蜒而来,安卧在苍茫的烟雨里。”“我”一个染病的游子,就是那样偶然地入住了,苍黑色的苦楝,幽深逼仄的街道,苍茫的烟雨,这江南的景色,也是作者的心境,父母的离异,染病的身体,内心的愁苦和幽暗、无助与茫然……作者的文字的气韵和这江南的气韵达到了完美的和谐统一,浑然一体。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林彦的这篇散文语言特色应该是这江南的功劳。</p><p class="ql-block"> 这篇散文应该属于叙事散文,通过叙事抒发对人生的驿站——江南小镇秋枫巷的乡愁。从构思上来看,叙事的线索是枫桥,开头由枫桥之名引入,然后写了夜别枫桥时回想的三件事,三个人,结尾又回到枫桥,夜色深重,“我”悄然告别,再次抒发对枫桥的深深留恋。</p><p class="ql-block"> 作者回忆的三个故事,一个是孤独的老人慧师傅,一个是开出租车的奕哥,一个是收废品的男孩。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他们用他们真诚的善良之心,接纳,关爱,帮助,包容,让“我”一个异乡游子孤苦灰暗的心,渐渐温暖起来,明亮起来。</p><p class="ql-block"> 这三个人于作者而言,似乎是偶遇,却是命中注定的相逢。时间可以让一切长久,甚至恒久,时间有时候,又那么不可靠,瞬间就成为过往,成为遗憾。作者临走了,没有来得及和他们三个人任何一个人说一声再见,道一声感激。慧师傅被儿女接到苏州去治病了,“我”回来,船已经远去,“我”寻不到河面上的一丝痕迹。对于奕哥,因为“我”的疏忽,造成了他和女儿不可弥补的命运,“我”因为愧疚,想说再见,终究是躲进小巷,不敢叩开那扇沉重的门扉。对于那个收废品的男孩呢,“我”还了钱后,他就消失了,再也寻他不着。就是这样的一次次错过,谁能说时间有情呢?于是遗憾充斥着每个故事中,成了文章的一种惆怅的基调。这遗憾带来的美,让这份乡愁别样的强烈。</p><p class="ql-block"> 这篇散文全文弥漫着一种沧桑的情感,作者对这种沧桑的描写与抒发,让这篇散文具有了沉甸甸的厚重感。“我”在秋枫巷养病,只待了一年多,作者却说四百多个日子,可见对他来说,愁苦的日子那么漫长,四百多个日子,他看到了沧桑,也体验了沧桑。</p><p class="ql-block"> 他看到的沧桑,有秋枫巷的鹅卵石街道从岁月深处蜿蜒而来,安卧在苍茫的烟雨里;有江南年复一年被时光撕掉的枫桥边还残留的古典美;有慧师傅在秋枫巷住了三十三年积累的太多的陈芝麻烂谷子一般的记忆;有奕哥命运多舛的人生经历——出生在教授之家,遇到文化大革命,下放农村,回来娶妻,因为酗酒嗜赌离婚,女儿读了普高;有收废品的男孩,不见了踪影,只有桥的那道辙痕,长久地寂寞且闪亮。 </p><p class="ql-block"> 他体验的沧桑, 来到苏州,是一个无家可归,给人家看家护院的病人,人生暗无天日一般,四百多个日子后,他病好了,重新回到父母身边读高中了。这四百多个日子怎么不像一个陈年旧梦?梦醒了,留给作者的除了沧桑,还是沧桑! </p><p class="ql-block"> 和作者比,我们的境遇好多了,但愿苏州留给作者的那一份愁苦和沧桑,能让每一个读者在沉静中,更深刻地感悟生命和生活。不负作者创作这篇散文的初衷。</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夜别枫桥》评论</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刘 英 兰</p><p class="ql-block"> 沉默的枫桥,幽深的鹅卵石街道,灯影里蔷薇色的流水 ,黄昏橘红色的古巷,仿佛一幅唯美的画,悬挂在作者的心里,抚平了一个飘零的孤独的心。如浮萍的“我”,在慧师傅、奕哥、收废品男孩身上感受到了“暖”,被苦难折磨得浑身披上了“铠甲”的“我”,如何也想不到,陌生人、不熟悉的人的关心感动着自己,让自己那颗脆弱而敏感的心再次“明亮”起来。同是为生活而奔波的人,相互之间“取暖”,让世界也染上了一种温暖的色调。时光悠悠,唠叨声、锁门声、吆喝声随时间的缓缓流淌,都被作者留在了记忆里,温暖、绵长……</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夜别枫桥》赏析</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潘 淑 杰</p><p class="ql-block"> 夜别枫桥从“枫桥”着笔,写的是一座普通的桥,但家乡人对桥有着不同的称呼,紧接着引出作者这个外乡人称它为“枫桥”以及对“枫桥”的看法,通过景物描写,衬托出自己对“枫桥”的别样情怀。</p><p class="ql-block"> 文中“我被父亲扔在了宿舍”“来武汉谈生意的堂兄把我捎到了苏州”,这两句中“扔”“捎”动词用的精准。“去长途车站是夜间七点”紧扣题目中的夜别,这一别有说不出的情愫,“沉默的枫桥”衬托着夜的沉默。“唯有枫桥的石孔像一弯温润的眼睛,望着我被灯光牵得很长的背影”,作者把石孔比喻成江南的那些好心人的眼睛,注视着“我”,挽留着“我”。作者描写了三个生活中平凡的人物,慧师傅、奕哥和收废品的小男孩儿,通过对这些人物的刻画,作者被江南人的善良所打动,被江南人的爱心所感染,让人读后能感受到江南的雅致、温情,让人顿觉这是一座“爱桥”,那种人情之美,人性之美表现得淋漓尽致。</p><p class="ql-block"> 文章首尾呼应,“没有说一声再见......”,作者把本想道别却不能道别的矛盾心理抒发出来,“枫桥”和“枫桥下流动的水”却以江南特有的乡愁锁住了“我”一个异乡人对苏州特有的情感,对苏州充满了无限的眷恋,作者把这些生活中的酸楚与黯淡的生命写得如此精美,并让这样的生命传递着善良与爱心。</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美 的 纪 念</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读林彦《夜别枫桥》有感</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迟 东 晶</p><p class="ql-block"> 鲁迅曾说过:真正的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林彦的散文《夜别枫桥》,虽不能与莎士比亚的悲剧故事相比,读起来却让人荡气回肠,那种凄然的美一帧帧地从文字中浮起。</p><p class="ql-block"> 首先是图画美。作者只几笔就勾画出一幅江南古巷图,在烟雨中穿过时间的隧道,蜿蜒地走来。鹅卵石街道幽深逼仄,一端是枫桥,一端是岁月。无论是木屐叩响的黎明,还是细雨敲窗的清晨,抑或桨声灯影的月下,时间的变换里,江南水乡的静美与幽深,如同那不变的烟雨,幽幽地在眼前铺展开画卷,只一眼,便沦陷。</p><p class="ql-block"> 其次是人情美。“我”,一个病恹恹的异乡客,此生无用寄篱下,为人清守空院落。在这烟雨江南逼仄的小巷里,我是何等的孤寂与落寞。人世间若只是凄凉的底色,那人生的画面便会太过伤感,好在有人,有那些心中装着善和爱的人。</p><p class="ql-block"> 十七号宽阔住房里的慧师傅,与一只黄猫相依。三十三年的孤守,肚子里陈满了陈谷子烂芝麻的记忆。他找我扯家常。我在苏州孤寂的生活被他涂抹上一抹暖色。他关心我的病体,给我送香粽,给我做菜吃,这人间的烟火味是用善与爱熬煮出来的,给我气量乏味的生活添上活色,生出香气。</p><p class="ql-block"> 如果说慧师傅给我的是物质之暖,那开出租车的奕哥给我的就是精神之给。他给我的第一缕暖意,便是那爽快的态度和炽热的大手。寂寂空屋,时光漫长,我去奕哥家借书读。我同情奕哥出身书香,却命运多舛;奕哥怜我体凉无依爱读书,自誓“傻到底都不会再买书了”,却为我又破例买了一些书。然而,爱女心切的奕哥求我一件小事,却被我办砸了。我一腔的愧疚无以言说,连作别都没有勇气。</p><p class="ql-block"> 那个收废品的男孩,带给我的是包容、信任与仗义。我本是善意帮他推车,结果推翻了,好心帮了倒忙。他没记恨我。在我丢了钱包三餐难继时,他仗义出手,借钱给我,帮我渡过难关。素昧,陌路,我与他并不熟络,他就“不用打借条”地把钱借给我。这种信任,让人惊喜和温暖,激动得还钱时竟忘记说再见。</p><p class="ql-block"> 最后是共情美。我在秋枫巷住的日子,相较人的一生,真不算久。一年多,时间不长;四百多个日子,日子不少。时光总是因为许多过往的沉淀而变得绵长与厚重。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因为一些过往馨香一段岁月,温暖余生的凉薄。生活不总是因为美好而去爱,更多的是因为爱而变得美好。林彦的散文,凄婉的文字里,透着复杂的温暖:惆怅与眷恋,悲戚与关怀,愧疚与感激……和江南的雨一样,悄悄地落,静静地飘,深深地流。它像江南的木屐一样,在读者心头叩出回响,激起层层的情韵。文字之所以感人,是因为它与我们的生活经历有了某种契合,让我们的心弦与之发生共振。感动是因为共情。</p><p class="ql-block"> 有别离就有愁绪。《夜别枫桥》不是乡愁,却有别愁。那些温暖的人、情、事积落在作者的心隅,都是一幅幅美的纪念;映在读者的心底,也为记忆涂抹上美的色彩,唤醒生命里善与爱的胚芽。凄而不冷,美而不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美篇编辑:迟东晶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美篇审核:汪立伟</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2021年11月7日</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