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田螺

沙里（苏）

童年记事

（原创）许民荣

孙女儿上小学了，刚学会写字，写得不大好。让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上学念书写字时，祖母说我的话：念书唱山歌，写字掘田螺，批评我学习不用功。写字掘田螺，是说我写的字东一个，西一个，不成行。

孩童时代，我是在老家农村度过的。老家在锡东农村，那时叫乡，“ 人民公社 ＂ 是后来才有的。

我家在村东头，我们那里叫东横头，第一家。村西叫西横头。我家东山墙外边，有一条河浜，叫新开河，往北连着一条大河一一塘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叫＂新开河＂这个名字，估计这条河开挖时间不长，才会有这个名字。村子东、北、西三面是河，村东、村南、是大片大片的水稻田，村北也有一大片水稻田和岸田，岸田上种了桑树，桑叶用来养蚕。

田螺就生活在水稻田里，那时还没有电灌站，水稻田里的水怎么来？

每年小麦收割后，机船就会来打水，河水顺着沟渠流向稻田，乡亲们一块田、一块田地插上秧，那田野就像一块巨大的绿毯，一望无垠。

那时候，电还没有通到我们村里，稻田用的水，全靠机船。机船又叫打水船，书面语应该叫戽水船吧。

机船打水，要先架设好铁水管。那铁水管架设在船头的水泵上，一头浸沉在水里，机工把它转动管身，另一头搁在岸上水沟沟上，像一门大炮。如果短了，机工会再接上一、二节，用螺丝栓紧不让漏水。记得我小时候曾经冒险走进机船船舱。

船舱里面有两个巨大的铁轮子，一股浓浓的柴油味。两位机工用手转动那个大铁轮，越转越快，随着 “嘭 ”的一声巨吼，铁轮自己飞快地转动起来。那巨响太吓人了，吓得我连忙逃到岸上，心呯呯地直跳。

随着 “嘭一嘭一嘭一” 的有节奏响声，过一会儿，白哗哗的河水就被吸上来，冲入水沟沟里，流向田野。

有时候，机器在转动，水却打不出来。机工就会用桶舀了河水，拎到岸上，倒灌进铁管里，这样子，几桶水灌进去，河水就顺着铁管被抽了上来。

小时候，会傻想，那机船水泵太厉害了，河里的水万一被它吸干了怎么办？

机船来打水时，正是天气炎热时，我们村里的小男孩子会跳进水沟沟里去，玩水，那时候的河水清澈、无污染，家里饮用水用的就是这河水。我们顺着水流在沟渠里飘一程，玩个痛快。
那水沟沟像“人”字形的一撇，左边星桑田，右边低一点是水稻田，有二三十米长，倾斜，泥地，沟里长着青草。因为地势高，平时水沟沟里是干的。那机船打上来的水流一冲，草屑等废物全冲走了，青草顺着一个方向倒伏在沟底，流动的渠水清澈、干净。这时，家里大人也不会责备，在旁边看着，笑咪咪的。
机船打水，也不是天天打的。它隔一段日子来一次，我们就快活一次。
那打水船吸水力气很大，有几次，我看到打水船打完水，机工搬动铁管放回船身上去，那铁管头端搁沟沟边的下面泥地上会有几寸长的小鱼，估计是随河水吸上来的。

推想，河里的小鱼苗、小螺苗也会被吸入随水流流入稻田。
那时候，种水稻用河泥、猪窠灰、红花草作基肥，有的还用豆饼作追肥，很少用化肥，喷洒农药的次数也不多。所以，水稻田里， 田螺、泥鳅、黄鳝常常见到。

“寒露无青稻，霜降一齐倒。” 到水稻收割时，祖母会带着我，到收完稻子的田里，她拾稻穗喂鸡鸭，我掘田螺。

那时候，入学年龄规定九岁，我上学时，没有家庭作业，回家后书包一丢，就出去满田野玩。不像现在的小学生有做不完的作业。现在一年级学生说说没有课外作业，其实回家来，事儿多着呢：除了复习课堂上教的，预习明天教的内容，每天要读半小时课外书，要练习跳绳并录下视频上传，有的时候还要去采集树叶粘贴在纸上第二天交上去……

　　祖母会给我准备一个工具，在一根短竹竿上绑上一把斜凿，带着一只小竹篮，吩咐我，见到稻田凹坑，就用斜凿戳一下，觉得有东西，掘几下，往往一只田螺就掘出来了，放到小篮子里。

　　那个时候，水稻耕作，要有好几道工序。莳秧后，待秧棵长大些，要趟稻，使用一种木板有几排钉齿的工具，在水稻行间来回拖拉，一是除草，二是松土，让稻棵分蘖发棵。再过些日子，又要耘稻几次。耘稻时，纯粹是弯着腰，用手一棵一棵稻棵摸过去，松土兼除草，把杂草，特别是稗草拔了团成一团用脚使劲儿踩入泥土里当肥料 。

　　再有就是施肥、打药水。

　　这样，稻田里就会有不少脚印。到秋天，水稻扬花结穗时，稻田里水不多，在收割前半个月稻田渐渐地干了，那些原本生活在水里的田螺，就会慢慢地移到有水的脚印里。天气渐凉，它们就沉入烂泥巴中，那凹陷处常常会有一个小圆印，那是田螺的盖子。

　　所以，掘田螺时，要专门找稻田里有脚印的凹陷地方，东一戳，西一掘，半天下来，往往会掘到不少，心里乐滋滋的。

正因为小孩眼尖、脚步快，掘起田螺来，东一下，西一下，就用来形容写字不成行的孩童初学写字的样子：写字掘田螺，东一个，西一个。
田螺掘回家，通常会倒在地上，让风吹吹干泥土，然后装进瓮头里，塞上两把稻草，放在灶仓里，以防冻坏。
家里来客人了，或者，很长时间没有吃荤菜了，那时候一年才买肉几回，饭桌上难得有只肉碗。有客人来，就从瓮头里摸出头廿十粒田螺，洗净，用井水或温水养养，催醒它们，吐出泥秽，然后炒煮，放点酒和酱油，撒上一把大蒜叶，端上桌；或者把田螺肉挑出来，做人家点，切切碎，跟豆腐一起红烧，虽然螺肉少、豆腐多，但是十分鲜美，让客人和全家人一饱口福。

这田螺肉，肥厚，嚼起来有劲道，是一道十分难得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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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秀评论

程国平(无锡二中校友 )

《掘田螺》读后感

又见民荣、苏骓的美篇。手不释卷，一气读完，。读了美文，夜饭多吃两碗，哈哈哈哈哈……幸好已不是那“困难时期”，否则，民荣的乡下头文章是万万不能读的。

民荣的文章，好就好在浓郁的乡土气。无锡本是小地方，乡即城，城即乡。我虽然住在城，却可作半个乡下人。因此，民荣的“乡下人文章”对我有莫名的吸引力。

说起掘田螺，我也干过，民荣说的掘田螺诀巧，我全知道。只不过，没民荣干得多，做得精。

至于田螺做菜么，可能与民荣家小有差别。在我母亲的菜谱里，冬天的田螺烧青菜是田螺烧法的首选。连壳田螺与大菜（无锡人称青菜为大菜，以区别细菜、塌菜、青度头菜之类）搭配，在那不用“味之素”的岁月，大菜弥度烂，田螺甜笃笃，鲜堂堂，那个味，啧啧啧，深深地印在我脑中，无法言表。可惜，我未从母亲处学得此菜的做法。

在湖北、江西，也见过田螺，而且很大，却不似无锡，在稻田掘得，因而无“掘田螺”之说，更谈不上掘田螺的引伸。看来“掘田螺”是无锡（或江南）特有的俚语。外地那硕大的田螺似乎也很少人吃，在我看来，与咱这边稻田里的田螺在色泽，壳的质地等方面，总有些许差别，我想，做出的味道，也不会是我记忆中的味道，酷爱田螺的我，在这种田螺面前，竟提不出丝毫食欲。

民荣对“掘田螺”的引伸作了详细的阐述，有理有据，令人信服，虽与有些解释不尽相同。

苏骓兄弟的美篇制作精心设计，切题意，增美感，十分到位。

为两位的美篇大大点赞！盼咱们“乡下度哥”更多佳作。

程国平

2021年11月8日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