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二）

玫红吴钩

家（二） 大雨刚过去的没几天，哥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说，梦里有这样的情形自己扒着房檐往下看下面都是水，然后去祖父的坟头看：果然，上面的水顺着临跟头把封土冲开了一条水道……母亲说今年的运气咋镇赖嘞！我想说：也许……也许吧！但明年的春天一定会春暖花开的！ 二 说起祖父的印象，想起来依然美好！祖父是我书法的导师，说起书法，顿觉愧对祖父的教诲，祖父的小楷堪称一绝，那清秀工整的字体就像印刷的一样，只是我虽然小时候练过，但竟没有坚持，所以几十年来也只是信手涂鸦。妻子有时候也经常对女儿和儿子说，看咱家的毛笔字到恁这儿都失传了，你爸啥时候也教教恁俩写毛笔字……祖父也是我做人的楷模。记得小时候祖父告诉我说：咱曹家也是传承有序的，按照几句话来排辈儿的，其中一句是——云月运会建长本，而祖父是运字辈，讳运茂，字天仁。其实一个人的名和字是都是互为成就的互为补充的，像毛主席名泽东字润之，泽被东方，润之源远；鲁迅名树人字豫才，百年树人，一朝成才，岳飞名飞字鹏举，鲲鹏展翅一飞冲天；关帝爷名飞字云长，要想高飞致远就要云长风起……今天想来祖父这个名字起的是真好，运势茂盛财事亨通不就是来自上天的宅心仁厚和好生之德吗？但上天也会有点小情绪，所以偶尔也会调皮一下呀。细细思量……竟有些无语！……祖父是一个乐天派，也见多识广，交友广泛，这一点和父亲是完全不同，母亲说你爷好说，你大是老不好说，你爷是走到哪里谝到哪里，你大是整天闷到家里哪也不去。其实祖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想低调，但实力他不允许呀！当年的祖父也是一表人才呀！我看过一张祖父年轻时的照片那也是西装革履油头阔脸，那可能是祖父上学时候的照片，祖父常常啧啧自喜说：我和邓小平同岁，那种骄傲好像自己没做了大的领导有点心有不甘的感觉！祖父年轻时上过高小，教过书，扛过枪，逃过丁，后来也是被批过斗，拾过粪，一生经历丰富，也堪称传奇。记得小时候祖父在我的面前背过英文，唱过他们小时候的乐谱——叨叨梢拉米……那时祖父已经七八十岁了记忆力超强。祖父喜欢出去转去东良或者是小寨，一转就是半天，到那里祖父往往是舆论场的中心。母亲说祖父喜欢和别人抬杠，是杠头，我想之所以喜欢抬杠就像祖父说的那样：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因为祖父有阅历有文化知道得多，自然要纠正别人的错误或者是别人认为正确的观点，就像有一年春节，祖父给别人写对联，其中有一张横批是“吃亏是福”，这样的话放在一般的农村家庭里怎么能理解，很多时候人都会这样去看待一些纷争：不蒸馒头也争口气！可是实际情况却是争来争去争一肚子气，最后还是气自己，何必呢？那时的祖父绝对是大智大慧之人，跳出三界外，看清世间事！为此，祖父和邻家的会然和长青争执了好久，最后祖父还是屈服了一是因为毕竟一般人难以理解，二是春节是个喜庆的日子，一开年就让人吃亏总不好吧。不过，我对这句话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年龄的成长体会越来越深，吃亏是福，母亲的那些年吃了很多亏，被别人摆弄。父亲木纳，也很少去争取利益，但是他们却相濡以沫走过六十多年的时光，这在我们那个村子里是很少的，夫妻两个还能互相照顾乐享遐龄也许就是吃亏修来的福分吧，祖父经常说吃亏人常在，吃亏最起码是心安的，那自然会睡个好觉。母亲说：祖父是最欢喜你们几个了，是啊，祖父的观念里很传统，所以在哥和我刚出生的时候名字已经起好了，母亲抱怨说：生个小子你管起名，生个闺女你就不管起名字了。祖父被拗不过于是起了一堆这花儿那花儿的名字，母亲明显不满意，索性自己起了名字。 祖父曾经也是挣过大钱的人，在祖父教书的时候，工资也是丰富的，那时候是一褡裢的银元，现在的购买力也是惊人的，所以我们家的祖屋在我们那个村子里是最好的，三间头的上房还有几根三四十公分粗的木头柱子。所以后来我家的成分被定为中农，这和毛主席家的成分可是一样的。过去了几十年，偶尔的一次无意的翻寻，父亲竟然从一个老的柜子里翻出了十六枚银元，相信再早些时候我家的银元会更多，所以母亲在祖屋卖掉的时候极为不舍，一是因为在母亲的心中祖屋是祖赋实业的，这是一种传承也是一种念想，怎能轻易割舍。二是可能祖屋里不知道什么地方也会有银元。记得祖父最喜欢说的一句口头语是：剪么，意思就是：确实是。小时候喜欢问打破砂锅，所以这句话时常出现在我的记忆里。小时候我经常去下院喊祖父吃饭所以祖父也会跟在我的后面回家吃饭，后来下院的临街屋扒了，祖父又住回了老宅，在后来有一次祖父跌倒，大声呼救，于是后来为了方便照顾祖父，母亲就让我和祖父一起住，那时候早上下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祖父倒尿罐。后来，去老城上了高中，每到周末的时候祖父总会在村头的小桥上等着我回家，逢人便说：俺JG该回来了，俺JG该回来了……我推着车子走在前头，祖父慢慢地跟在后头，夕阳下的影子里，祖孙俩是那么的近。也许在祖父的心中，一直有一个梦想，希望他的孙子能学业有成，光宗耀祖，所以当其他人都不能实现的时候，他把这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所以从小时就教我毛笔字，后来慢慢大了春节时家里的对联也下放给了我，让我全权代理，他在旁边只是指导点拨。祖父识文断字，扬场可是把好手，祖父识文断字，也肯放下身段扫灰拾粪，为了给家里更多的肥料。祖父杀伐决断异常清晰。母亲说：我婆家和母亲的叔伯姊妹好几年都没有孩子，一直想要我二姐，说了好长时间，好像把母亲也说动了，去问祖父，祖父厉声断吓：咱家就是拾根棍子要饭，也不能把孩子寻出去。祖父的心中虽然可能更偏爱于孙子，但是在大是大非上这就是读书人的见识。祖父的一锤定音也让今天我们姊妹五个都能尽一份心，所以母亲也说起：村里的人都说，看你多享福吧，五个孩子多孝顺，相信母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满足的，再说到祖父的时候也是感恩的，虽然过去的时候母亲和祖父经常杠。因为我觉得祖父丰富的阅历早已让他看淡了纷争，看淡了生死。生命是永恒的，由今生走向永生！因为记忆和思念会让每一个生命鲜活！让每一份记忆点亮黎明！祖父可能因为脑溢血摔倒了两次，第一次的时候，说话不清就用笔写下自己想念和想见的名字，好了以后的回家，母亲日夜伺候，有十几天的光景，那些天祖父特别想去我姑家，于是就让我姑父来接走，临走前对我三姐说：恁妈这回退休了，三姐说：啥意思，祖父解释说：我去你姑家，你妈就不用伺候了。谁知这句话一语成谶！……祖父走的安详，无疾而终，寿至八八，虚年九零，把自己的寿辰活成子孙昌隆的数字，这也许就是上天的好生之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