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2021年11月5日盘锦日报第七版黄金带副刊</p> <p class="ql-block">冬天的红海滩 刘长青</p> <p class="ql-block">来自于西伯利亚和蒙古高原的冷空气正沿着辽东丘陵与辽西丘陵夹抱着的“管匣胡同”长驱南下,在与辽东湾上蒸腾着的暖空气一决雌雄,在这两者对峙的滩海锋面——潮间带的红海滩上,展布开出与归、动与静、待与转的特质痕迹。</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冬天的海岸</p> <p class="ql-block">雪落下来了,那翩跹飞舞的白蝶翅膀是她起伏跌宕的旋律;那跳琼撞玉的击地声响是她均匀的节奏;那白天鹅华羽般的孤线是她的饰音与华彩,不屑许久,沟西岸的大片红海滩和沟东横亘的旧渔舍便模糊在她玉色玲珑的歌声里……</p> <p class="ql-block">撂高的船</p> <p class="ql-block">游动的鱼群在更远的水域找到了温暖寄处,也有一部分沉入了海底,懒散地蜇伏在浮泥中半睡半醒,红海滩的招潮蟹将洞口封上黄泥,它们要在里面睡上一个冬天呢。与红海滩隔一条大潮沟的渔镇码头上,一只只打鱼船在坞道上撂高,免了桅的,御了网的,扣着盖的,均呈一副等待的姿态。</p> <p class="ql-block">冰雪覆遮</p> <p class="ql-block">雪野村庄</p> <p class="ql-block">当雪花润湿了万物粗壮而严实的根系之后, 小小的轻盈的雪花, 也融进万物延伸着的血脉里, 在冻结了潮汐树上绽开了蓬蓬树冠与簇簇香花。积厚的雪将红海滩的凸凹全部抹平,大片大片的碱蓬草经过风吹霜浸、潮砥浪刷,脱去了身上的全部装饰,扒光了叶子的翅碱蓬梃杆,挑起了天地间黄棘缕缕,金光烁烁的耀眼光泽,而那匍匐在滩的草籽粒和叶子,洋溢出详和与温暖的色彩,宛然成了开在寂寥而又寒冷的渔镇生命炼狱边缘上的花朵。</p> <p class="ql-block">潮汐树1 谢刚摄影</p> <p class="ql-block">潮汐树2 谢刚摄影</p> <p class="ql-block">潮汐树3 谢刚摄影</p> <p class="ql-block">那个冬天最让人难以忘记的,不是惯常的肃杀与寒冷,是那罕见的绞肠刮肚的饥饿。小镇掉进了最难熬过的“低指标(三年自然灾害)”日子里。镇粮店里供应人的粮食指标由原来的每人30斤削减至18斤了(船员由48斤降到18斤,消减的幅度更大),而且尽是些粗粮,如玉米面、高粱米之类,那些扛大樯,扳大橹的船家汉子怎能够吃?大河封盖以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在饥饿的折磨面前,那些惯于在风口浪尖上摔打的打鱼的汉子们也变成了软蛋蛋,一个个变得冷酷、自私起来,他们喝了女人们从大食堂打回来的稀粥,然后就倦缩在炕头上,不敢动弹,如果一动弹,灌进肚皮内的那点稀粥很快就会随着那一泡尿而撒了出去。一家中的女人和孩子们的食物都尽量地省下来点,给家庭里的壮劳力——男人们多吃点,因为要指望他们养家糊口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饥饿的折磨让许多的家庭主妇们倍受熬煎。她们不仅自己忍受辘辘饥肠的绞痛,还得琢磨着弄来一家人能填肚子的进项。粮食指标一减少,大海一封盖,我家人平均粮食指标哪里够吃?此时,有许多讨得来能吃的消息灌进母亲的耳边; 有人去沟营铁路边上扒榆树皮了;有人去荣兴水库去凿冰捞杂草了;有人乘风高夜黑去生产队虾糠棚子偷虾糠了……她没有那种脚力和力气,更没有那种胆量。</p> <p class="ql-block">渔猎雕塑</p> <p class="ql-block">雪岸</p> <p class="ql-block">这天晚上,邻居李二婶来找我妈,她对我妈说,我听说,人们都去沟西红海滩扫草叶子和草籽了,再不,明个咱俩也去试试。这晚上,母亲安然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母亲和二婶,还有邻居的几位婶娘们,并带上了我,跨过了两道大潮沟来到了冰雪覆盖着的红海滩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随母亲和婶娘们冬天踏上红海滩时,那些草早已没有了春、夏、秋时节的艳红了。冰雪花花达达散布在窝洼坎坡,一根根草径脱光了叶子直杆朝天,而它的籽粒、枯叶都被风吹成了缕子或汪在避风处,或堆积的潮线上,或粘在冰面上……</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母亲和婶娘们用条帚一点点地将那草籽叶子归拢到一起,然后扫起来装进袋子里去。因为那草籽、叶子并不集中,跑出老远也许归拢不到一堆半堆的。大滩上除了冰凌就是积雪,找到了冰雪缝隙裸露的土面时,才见匍匐在滩的翅碱蓬的梃杆和籽叶。母亲和婶娘们专心致志,极为认真地卖力地在做着。几个小时过去后,就见她们的小袋子渐渐地饱涨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大片的红海滩上那挺立的秃秃的枝条灰黄而而洁净,在初冬的寒风中静静地挺翘着。只有几片处在背阴处的碱草尖上,竟然还奇迹般地留下了一嘟噜一嘟噜红色的叶子,被寒霜染得一片深红又被冰雪凝固住了那永恒的旗帜颜色,在蓝天下索索地招展着。这就给了母亲和婶娘们无尽的惊喜,她们猛的一劲地捋摘。临近晌午时,母亲和二婶们将装满的碱蓬草的袋子背上肩,开始踏冰返回家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潮汐树4 谢刚摄影</p> <p class="ql-block">潮汐树5 谢刚摄影</p> <p class="ql-block">母亲将那袋子碱蓬草叶子拎着走到了大泡子边上放下,然后她将那小袋子扎上口,放在了坝坡外青石板上,去水泡子小桥上舀上来一桶水,一边挽起裤角踩在那袋子上,一边用那桶里的冰凉的水浇在她的脚踝处,一边浇着一边不停地踩那袋子,把草叶子里含着的盐卤挤出去。她的脚踝、小腿都被那凉水扎得痛红了,直到用手捏出两个叶子品出再无卤咸的味了,就将那小袋子拎回了家中。当晚她将那些过滤出的碱蓬草的叶子掺和少量的玉米面贴出了一锅的草饼子,我们全家的人第一次填饱了肚子。蜷缩在炕头的爷爷感叹道:这真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呀。第二天,有镇上更多的女人带上了袋子、条帚,奔向那沟西的那片红海滩……</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潮汐树6 谢刚摄影</p> <p class="ql-block">潮汐树7 谢刚摄影</p> <p class="ql-block">潮汐树8 谢刚摄影</p> <p class="ql-block">潮汐树9 谢刚摄影</p> <p class="ql-block">呵,那个饥饿的冬天!是许多人的眼里冰结,可是,依然键在的七十岁左右人的记忆里,会仍然保留着海荡盐砥的翅碱蓬给他们带来的肃杀与寒冷中的温暖、冻馁与饥饿中拯救,这并不起眼的落滩的草籽和枯叶,与在困顿与折磨中成长起来的村人是同体相连、同体</p><p class="ql-block">相融的身土不二,也许翅碱蓬供人的养源,不只是罕见不测年景的填饱胃肠,还有在大量平凡岁月里,补充着他们的精神世界的空虚。</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冬天的红海滩,是一个循环完美的终结,但那包含着重新启动的机制就蕴藏在冰雪之下。那些不惧怕肃杀与凛烈的人们,已在冰雪覆遮的红海滩上穿越了,他们是在急切地渴念春的回归。看,那浑身包裹着厚厚脂肪的太平洋斑海豹,正从老洋深处游来,它们或在流冰上嬉戏,或在红海滩上交尾、脱毛……在这愉悦、幸福的叩击和拍打声中,倒转和颠覆正悄然发生,不久,那些活泛与喧嚣将再次浮升到红海滩上。在我的家乡春节一过,那些豁牙露齿的老人们会吐字并不清晰地数起《海来宝》歌谣:春分河开,面条鱼先来;清明时节雨纷纷,卤虾爬子爱死个人;五月艳阳天,螃蟹爬满滩……</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冰滩日升</p> <p class="ql-block">穿越冰滩1</p> <p class="ql-block">穿越冰滩2</p> <p class="ql-block">冰上斑海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