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的阵地，血染的战旗—上甘岭大战（一）

天行者

　　上甘岭战役是抗美援朝战争中最著名的战役之一，以空前的惨烈震惊于世，美韩军调集兵力6万余人，大炮300余门，坦克170多辆，出动飞机3000多架次，对志愿军两个连约3.7平方公里的阵地，倾泻炮弹190余万发，炸弹5000余枚。战斗激烈程度为前所罕见，特别是炮兵火力密度，超过二次大战最高水平。我方阵地山头被削低两米，高地的土石被炸松1-2米，成了一片焦土，持续鏖战43天，敌我反复争夺阵地达59次，我军击退敌人900多次冲锋。志愿军以“钢少气多”战胜了联合国军的“钢多气少”，志愿军指战员的不怕牺牲、英勇奋战的精神，惊天地、泣鬼神，令美韩军队丢魂丧胆。以11500余人伤亡的代价，歼灭美韩军队25000余人，取得了战役胜利，直接影响了朝鲜战局的走向。被后人称为“铸魂之战”。

战云笼罩

说抗美援朝战争，就要知道三八线。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期，以轴心国为一方的德意日败局已定。为早日结束战争，美国要求苏联尽快对日宣战。1945年8月9日，百万苏联红军进攻中国东北的日本关东军，逼迫日本于8月15日投降，苏联红军随即进入朝鲜。此时美军离朝鲜最近的部队还在600英里外的冲绳，为争夺战后势力范围，提出以朝鲜半岛北纬38度线为界，由美苏分管。没想到苏联出人意料的同意了。从此一个完整的朝鲜分裂成两半。美国扶持了一个叫李承晚的人当了南朝鲜总统（1948.8.15），苏联扶持了一个在中国抗日联军中的年轻朝鲜人金日成当了北朝鲜领导人(1948.9.9)。一个民族有两种意识形态、两种制度，双方都想统一，但无法调和矛盾，经常发生摩擦和冲突。1950年6月25日，终于爆发了内战。开始北朝鲜军队势如破竹，把南朝鲜军队赶到釜山港周边，占领了90％的地区。这时南朝鲜的大哥美国不干了，来拉偏架，纠集了16个国家的军队，从朝鲜半岛中部的仁川登陆，把北朝鲜军队打得溃不成军。而北朝鲜的大哥苏联此时不够仗义，怕与美国迎头相撞，变成第三次世界大战，所以袖手旁观，说不行就让金日成退到中国或苏联组织流亡政府。

如果联合国军打到三八线恢复原两个朝鲜的态势，不再打了，也就没有后面的故事了。中国一再警告美国，不要过三八线，如果过了，中国要管的。但是美国错误的判断中国不敢也不会参战。所以无视警告继续向北推进，先头部队已打到鸭绿江边，炸弹都扔到了辽宁境内。金日成紧急向中国求救。

　　此时新中国刚建国一年，几十年的内战，千疮百孔、百废待兴。除上海、武汉等地区，东北是最重要的工业基地。美国刚刚侵占台湾，如再占朝鲜，中国将头腹受敌，对和平建设威胁巨大。而且北朝鲜极力求援，放任不管也不合适。经慎重考虑，毛主席、党中央最终决定亮剑。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1950年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从10月25日向美军打响了第一枪，经过半年多把联合国军从鸭绿江边打回到三八线。双方开始停战谈判。从1951年到1952年，双方为争夺三八线局部有利地域，互有攻防，边打边谈。上甘岭战役就发生在1952年秋冬之际。

　　1952年5月，联合国军司令李奇微调任回国，克拉克接任，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想在朝鲜打个胜仗。美国驻朝鲜第八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面临退休，想在军旅生涯画个漂亮符号。南朝鲜李承晚是战争狂热分子。更主要的是11月美国大选，杜鲁门总统想竞选连任，需要在朝鲜有军事胜利的得分，以争取选票。这促成了美韩军队10月中旬在三八线中部展开了金化攻势，又叫“摊牌行动”。10月8日，美军谈判代表宣布无限期休会，狂妄的说让飞机大炮和你们谈吧。为此，作了大量宣传，战地记者、媒体齐集战场，准备报道一场大捷。

左秦基伟，右谷景生，中周发田、张蕴钰，下车敏瞧、尤继贤

美韩军准备攻击的正面，是志愿军第15军。军主要领导是军长秦基伟、政委谷景生、副军长周发田、参谋长张蕴钰，政治部主任车敏瞧，后勤部长尤继贤。这是一支1947年在太行山，以地方武装组建起来的年轻部队，在第二野战军中够不上主力，但他们善于从战争中学习战争，打一仗进一步，直到上甘岭战役，在烈火中淬炼成钢。

预料之中，计划之外

15军从4月接防五圣山（含西方山），在30公里正面部署两个师。右翼西方山是扼守通往后方平康平原的交通咽喉，由主力44师配属29师一个团为主要防御方向。左翼五圣山，易守难攻由45师防御，29师为军二梯队。敌人进攻是肯定，但什么时间，在哪进攻？是不确定的。15军的判断是在西方山方向。接受任务时彭德怀向15军秦基伟军长交待说，丢了五圣山，我们将后退200公百里无险可守。你要记住，谁丢了五圣山，谁要对朝鲜的历史负责。

上甘岭其实不是山，是五圣山南麓的一个小村庄，因战火的波及，早已无人居住。其两侧有两个小山头，右侧是597.9高地（美军叫三角山），左侧是537.7高地北山（美军叫狙击兵岭），面积只有3.7平方公里，是五圣山的前沿支撑点，战火就是在这两个小山包上打起来的。战役打了43天，分3个阶段：第一阶段10月14日—20日反复争夺；第二阶段10月20日—30日坚守坑道斗争，准备反击；第三阶段10月30日—11月25日反击和巩固阵地。

　　打剩一个连我当连长。打剩一个班我当班长，只要我崔建功在，阵地就永远是志愿军的！

10月14日战火突然在597.9高地和537.7高地北山打响。凌晨3:30，敌人集中300多门大炮和30多架飞机对我阵地猛烈轰击。一天内30 多万发炮弹，500余枚航弹砸向两个高地。大地在震动，爆炸声震耳欲聋。坑道里的战士感觉就像乘坐小船在波浪滔天的大海中颠簸，强烈的冲击波激荡着坑道，不少人牙齿咬破了舌头和嘴唇。

　　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范佛里特陆军上将。西点军校毕业，曾参加墨西哥边界之战、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期从团长干到军长。1947年任美驻欧洲司令部副总司令、联合军事先头增援集团军司令。1951年在朝鲜战争中任美国第八集团军司令，是美军悍将。成名于二战，强调火力致胜，每仗必以优势火力杀敌，所以有个名词叫“范佛里特弹药量”。他曾经说过：没有什么阵地是10万发炮弹解决不了的，如果10万发不行就再来10万发。而这次进攻，火力已超过二战时的最高水平。山上掩体全部被摧毁，树木被扫清，石头打成粉末，平均每秒落弹6发，火力在收割高地上的生命。

　　 第八集团军司令范

　　4:30美7师和韩2师先后投入30多辆坦克和7个营规模的兵力向两个高地发起冲击。我坚守597.9高地的是135团9连和8连的1个排，537.7高地北山的是135团1连，迅速从坑道占领高地，他们利用弹坑、冲锋枪、手雷、手榴弹打击敌人，战至中午击退敌10次集团进攻，因伤亡很大退守坑道。晚上135团组织4个连反击，恢复了阵地，涌现了许多英雄。

孙子明

537.7高地北山，135团1连战士孙子明身体五处负伤昏迷过去，当他被枪炮声震醒时，发现身边敌人正用机枪向反击的志愿军射击，他猛冲过去夺枪，这时20多个敌人向他扑来，他抓起手榴弹向敌人扑去，他是上甘岭与敌同归于尽的第一人。

牛保才

敌炮火的轰击，前沿到营团指挥所的电话不时的中断，13根天线都被炸断，电话班副班长牛保才不断的查线接线，在接近1连指挥所时，一发炮弹炸断了他的右腿，他拽着断线，咬牙爬到断线的另一端，但是线已不够长，他也没有力气再去找线，于是他用牙咬住一头，手拽住另一头，用身体接通了电话，保证了3分钟的通话和团黄昏反击命令的的下达，他以这样的姿势永远定格在阵地上。

陈治国

机枪手陈治国两臂负伤无法战斗，工事被毁浮尘很厚，他毅然以身体为枪架让副连长向敌射击，直至牺牲。

孙占元

7连在反击597.9高地2号阵地时，连长和一排长先后牺牲，二排长孙占元代理连长继续组织反击，2号阵地还有3个敌火力点疯狂向7连射击，7连伤亡很大，孙占元腿也被打断，易才学要抬他下去，被他坚决拒绝，并指挥易才学从后面绕过去打，他掩护。当易才学端掉两个火力点时，排长的机枪停了，他向排长方向看去，只见一群敌人向孙占元围了过来，突然一个身影滚向敌人接着一声爆炸。易才学冲过去看到孙占元身边躺着七八个敌人，身下还压着一个崩烂的敌人。易才学高喊着为排长报仇，奋勇杀敌，这一仗他一人消灭了100多敌人。

易才学

第一天我在缺乏炮火支援条件下，以伤亡500余人代价，歼敌1900余人，涌现了许多战斗英雄，7位战后被授予特等功臣：

特等功臣、一级英雄孙占元，

特等功臣、二级英雄牛保才、陈治国、孙子明、栗振林、李忠先、易才学。

　　经过3天的激烈反复争夺，15军首长感到，我们虽然做好了随时应对敌人进攻的准备 ，但没想到敌人不按常规出牌，主要攻击方向不在西方山，而选在易守难攻的五圣山方向，造成我前两天的被动。秦基伟军长随即做出调整，停止45师反击注字洞南山的行动，集中全师的兵力、火力于两个高地；29师接防45师的其他防御任务，随时准备支援45师战斗；炮2师调2个营支援五圣山作战。

45师也作出调整，135团负责597.9高地，133团负责537.7高地北山，134团为二梯队，全力围绕2个高地作战。

尔后7天，战斗呈现出反复争夺的局面，双方惨烈厮杀，伤亡巨大，45师有15个步兵连被打残，到10月18日，敌人终于占领了表面阵地。

　　崔建功师长压力巨大，和秦基伟军长通电话时，也吐了苦水。秦基伟平静的听着，最后说了一句，老崔，丢了五圣山你可不好回来见我呦。崔建功听了一愣，立刻领悟到军长这句话的份量和决心。他当即表态，45师打剩一个连我当连长，打剩一个班我当班长，只要我崔建功在，阵地永远是志愿军的！随即与政委聂济峰共同召开作战会议，研究部署反击作战计划。

　　右一崔建功师长，右二聂济峰政委

10月19日，17时30分，45师在2个喀秋莎火箭炮营和师属炮火的支援下，组织了7个连队向两个高地展开反击。为充实一线连队机关除必要岗位外，其余人员和勤杂人员全部补充基层，师部警卫连也拉了上去。激战至20日1点，歼敌5个连，全部恢复了阵地。

　　黄继光英雄壮举，威震敌胆！

　　反击中最激烈的战斗发生在597.9高地主峰后侧山梁上。135团6连的任务是由北向南依次攻击6号、5号、4号、0号阵地，与攻击1号、3号阵地的134团8连在主峰会和。6连在夺取3个阵地后，0号阵地敌火力很猛，压制着6连的攻击，几次爆破都没成功。全连还剩10多个人，进攻受阻。眼看天要亮了。营参谋长张广生跑来和连长万福来，指导员冯玉庆说，0号阵地是最后一个平台，师长、团长都来电话问了，天亮之前拿不下来会影响全局的，继续组织爆破！这时黄继光就在旁边，主动请战，连长、指导员立刻任命黄继光为6班班长，带领战士吴三羊、肖登良前去爆破。他们连续炸掉2个地堡后，吴三羊牺牲，肖登良和黄继光都负重伤。这时天渐渐的亮了，最后一个地堡还在喷射着火舌，部队仍然被压在棱线下。师指挥所的崔建功看着渐渐发白的天际叹了口气，看来今天就这样了。就在这时，0号阵地上负重伤的黄继光好像听到了自己师长的这声叹息，他抬起头看着敌人机枪喷射的火舌，阵地还没夺回，任务还没完成。他又顽强的向敌人地堡爬去，他爬的每一步都是向人体生理科学极限的挑战。他爬到地堡附近，扔出最后一颗手雷，轰的一声地堡炸塌一半，敌人机枪哑了。连长带部队马上发起冲击，没想到敌人火力复活，压的部队抬不起头。黄继光身边已没有手雷了，冯玉庆这时看到黄继光继续爬到地堡前，回头张嘴喊着什么，接着张开双臂如大鹏展翅一样，用最后的力量扑在地堡射击孔上，用自己的胸膛堵住了敌人的子弹。战场刹那间寂静下来，敌人被黄继光的壮举惊呆了。这时连长万福来声嘶力竭的高喊，冲啊！连队终于拿下了0号阵地，与八连在主峰会合。当战友来到黄继光遗体前时，黄继光的背部军装已被打烂，肋骨被打断，只有那脊梁还是那么的坚硬挺拔。

　　师指挥所，宣传科长李明天一边流着泪，一边记录着黄继光事迹的报告，第一时间报告给聂济峰政委，135团又出英雄了！聂政委立刻要求上报军里，并编发战场快报下发部队，号召向黄继光同志学习。黄继光的名字很快在整个上甘岭战场传扬。

这一天，与敌同归于尽的英雄就有5位，他们是：

黄继光，1931年生辰，牺牲时21岁

龙世昌，1928年生辰，牺牲时24岁

欧阳代炎，1926年生辰，牺牲时26岁

葛洪臣，1933年生辰，牺牲时19岁

赖发均，1933年生辰，牺牲时19岁

黄继光被授予特级英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其他五位烈士被授予特等功臣、二级英雄称号。

　10月20日5时，美7师2个营和韩2师1个营在飞机大炮掩护下疯狂反扑，反复争夺40余次，由于我伤亡过大，弹药供不上，除597.9高地的0、4、5、6号阵地外，其余表面阵地又被敌占领。从14日到20日，经7昼夜的激烈反复争夺，歼敌7000余人，45师部队由于伤亡过大，一时也无力反击了。

张蕴钰上了五圣山

鉴于上甘岭战斗异常激烈，45师伤亡严重，这个仗还能不能打下去？怎么打下去？带着问题15军参谋长张蕴钰前往五圣山45师指挥所亲自了解战况。当作战科长宋新安汇报到部队的巨大伤亡时，甚至失声痛哭。有17个连队人数在25人以下，少的仅剩几个人了。张蕴钰听了心情异常沉重，也很震惊。他平定一下情绪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不能只看到自己的伤亡，更要看到敌人比我们伤亡更大，现在要研究的是，怎么把仗打下去的办法。他召集了各团团长，一起分析前一段作战的经验和教训。他发现部队现在存在一种急躁情绪，总想一巴掌把敌人打下去，导致使用兵力过大，伤亡过大。他强调我们要有长期打仗的思想，不能使战士白白牺牲，当必须付出生命代价时，也要用在最有价值的地方。他们分析一致认为，虽然部队伤亡严重，但敌人损失更大，军里还有二梯队29师力量，这个仗完全可以打下去！还分析出把敌人从表面阵地打下去容易，要巩固表面阵地难，运动中伤亡大。我们的优势是部队勇敢，善于夜战，有坚固坑道掩护。只要坑道没丢，阵地就没丢。最好的办法是转入坑道斗争，避敌之长，扬我之长，白天钻洞，晚上打仗，创造条件实施反击，收复表面阵地。一个方案在他头脑中逐步形成。一是45师部队退守坑道休整，不再去争夺表面阵地的固守；二是调整和补充45师力量，抽调29师部分力量做好大反击准备；三是加强炮兵和后勤保障，支援坑道部队。同时要求坑道部队不能被动挨打，要利用夜晚小兵群反击“楼上”的敌人，以零敲牛皮糖的战法，消耗敌人，不让他消停。

张蕴钰在指挥所

他返回军部向秦基伟军长汇报。军里同意了他的建议，秦基伟说，告诉部队，15军流血不流泪，国内像15军这样的部队有的是，但五圣山就这一个，一定要坚守住阵地，敌人硬我们要比他更硬！明确了坚决打下去的决心。张蕴钰连夜赶到3兵团向王近山代司令员和杜义德副政委汇报，兵团同意了15军的作战方案，并指出，敌人现在不计代价的攻击，犯了用兵大忌，战斗可能转入长期化。你们要把敌人拖住，不断消耗他，就是45师打光了，能干掉美7师也值了。兵团准备调12军31师、34师配属15军，支援你们作战。同时指示张蕴钰到五圣山统一指挥作战行动。于是他二上五圣山。他组织各团研究以少胜多的“添油战术”，小分队袭击和指引炮火杀敌的战法，开展冷枪冷炮和步兵武器打飞机活动。他和团营指挥员一起勘察地形，选择攻击道路，到部队作战前动员，他号召“不书英雄榜，便涂烈士碑”，成为部队的战斗口号，他亲自勘察炮兵阵地的选址，组织协调坑道部队的运输保障。五圣山的山山梁梁、沟沟坎坎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美7师师长史密斯少将没想到，战斗过程完全不按预想发展。7天的进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全师3个团轮番上阵,9个营已经轮战了8个，付出了巨大代价，但总算占领了表面阵地。他沾沾自喜，以为作战很快就要结束了。他向美第9军司令詹金斯报告胜利的消息。但他没想到，他实际是坐在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