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红桔 作者 谢春长

寸心木

又到该吃桔子的季节了。

每当这个季节，我和我的两个孩子，总要重温一个老掉牙的故事。如今，一个孩子大学毕业在外地工作，另一个也在本市就业，难得有时间跟我闲聊，我只能以笔代言。再翻一次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十多年前，我所在的机关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块不小的桔园。每逢桔花开放，银星灿烂，满园清香。一到秋天，沉甸甸的果子挂满枝头，如降一片红霞，给人一种春华秋实、美不胜收的感觉。

那几年什么都搞承包、桔园也给退休的传达员老段承包了。他负责整地、施肥、育树、护果，除了上缴给机关人员分吃的大部分，自己还可得到上千斤，因而对桔园也格外尽心。每当桔园挂果的时候，他就搭一个小棚，在桔园中夜晚守护，以防家属小孩们偷吃。

我的家就住在院子里，又紧紧挨着桔园。我的两个小孩都还小，大的十岁，小的七岁，是那种对树上的果实有着特殊爱好的时期。每当放学回家，做完作业，就跟院子里的孩子钻进桔园，竞相数着树上的青果，品评着哪个桔子最大，哪个长得最快，哪个快要黄了……

就在孩子们玩的最开心的时候，也是老段最担心的时候。他倒背着双手，口叼一只喇叭筒卷烟，一跛一拐的跟在孩子的后面(他的右腿在朝鲜战场受过伤)，他有他的苦衷，不能吆喝，更不能先入为主的大喊“别偷桔子”，都是机关干部的孩子，进桔园玩玩不行吗?你凭什么怀疑他们会偷你的桔子?他只能不断干咳着，提醒孩子们身后还有个守护桔园的老头。

有一天晚上，我问两个孩子:“你们知道这桔园是谁的吗?””公家的”他们几乎异口同声。我开始觉得提问的概念不明确。只得补充问道:“谁承包的?”“段伯伯”。”对，是段伯伯承包了，也就是他自己的了。”我在这里强调了桔园的所有权。尽管极不准确，但吓唬孩子却是准确的。我接着说:“桔园是段伯伯的，桔子也是段伯伯的，不能去摸、去偷。好孩子应该规规矩矩的，做人应该堂堂正正，长大了才有出息，爸爸才高兴。″也许我说话时太严肃，孩子们都虔诚地点着头。末了，大孩子一扬小脑袋:“我才不要他的桔子哩。前天，三毛坨要我跟他去偷桔子，我就不跟他去。”另一个小孩小声的说:“爸爸，我昨晚看到对门屋里的大个子男人从桔园过身时，一伸手摘了个桔子，好丢人的，我朝地上吐了口口水。”说完，摇头晃脑的笑着。我激动得一下将他们楼在怀里。亲亲地说:“我的好孩子，你们做的对，等桔子上市了，我给你们买很多很多回来。”

金秋十月，红桔上市了。老段的桔园也开园收获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老段和他的妻子老张，还有他请来的几个帮工，挑着很多箩筐和篓子，在桔园排开了喜摘丰收果品的庆典。我们几个住在院内的同事，也围在旁边看热闹，祝贺老段承包获利。他可以多得，机关人员也可以多分，大家嬉笑调侃，一派欢腾。

这时，老段一跛一拐的走到我身边，问:“你家两个孩子呢?”我说在家里写作业呢，“你去把他们叫来!”他神秘的把我拉到一旁，小声说:"不瞒你讲，我在桔园守了二十多个日日夜夜，院子里所有小孩，几乎都摘过我的桔子，就是你家的两个小孩，每天从桔园里过几次(我家住单身宿舍。去厕所要经过桔园，)从没伸手摘过一只桔子，难得难得啊!今天我开园，我要奖励他们，我要请他们第一个吃桔子。”我十分高兴，忙说:“好!很好!”我立即赶回家，叫出两个孩子，带到老段身边，说:“孩子们，段伯伯要请你们吃桔子。”孩子们不好意思的望着我，我微笑点头，示意他们此情是可以接受的。孩子们懂事，就向老段说:“谢谢段伯伯。”老段十分高兴，叫过他的妻子老张，对她说:“要选最大最红的，多给点。”老张就将两个孩子领进桔园，叫他们兜起衣襟，一个劲的往里装桔子，直到兜不下了，尽往地上滚，才爱抚地拍拍他们两个的后背，叫他们回家。

那天，孩子们把获得的奖品一一红桔，满满的摆在餐桌上。我给他们每人剥了一个，说，吃吧，他们就开始吃了。我问:“好吃吗?”“好吃。”“甜吗?"“很甜”“比在街上买的还甜呢?”“更甜!"

是的，更甜!甜在他们心里，也甜在我的心头。

(原载《家庭之友》1994年1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