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件毛衣的故事

秋语

昨晚讲述了两床棉被的故事，今天再讲述两件毛衣的故事，这人间第一情，各有各的演绎。

朋友在潮州开一毛线厂，来耒阳给我带来五件温暖的毛线衣，其中三件女装，两件男装。看到男款第一眼，我就想到儿子远在河南念书，那边冬天气温比耒阳低，抽空给他寄去。经常发快递的地方是耒阳土特产公司，大扫荡一堆零食：各种口味的红薯刮皮，糖巴粒，辣椒酱，塞满一大箱。寄完快递返回园子，车子里很应情的响起《北国之春》的歌声：“妈妈又在寄来包裹，送来寒衣御严冬……”寄衣服的老母亲被音乐氤湿了心，而远方的儿子，收到包裹有什么感觉呢？

提起这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前不久还让我抓狂不已，母子发生有史以来最大的冷战，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回的悲凉。

他自高中步入大学后，我的焦虑症就一日胜过一日。他在大学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只知道放假在家的他像个树獭一样可以终日闭门不出，一部手机就是他全部的世界。今年暑假好不容找个机会让他打暑假工，干了两天，嫌机器噪音太大，就想当逃兵了。后找主管给他换个离噪音远点的岗位，坚持了一个月，多一天都不干。在他心里，体验生活嘛，一个月足矣，再多了就是剥夺他的娱乐时光。我说他，他不吭声，我火冒三丈，恨不得揍他。从小就没动过他一根指头，现在他比我高出一个头来，打他我不占优势，只能闹得不欢而散。

受疫情影响，他这个暑假超级长。有一天下午我要去衡阳办事，顺便去看望父母，就想带他一起去。考虑中午开车犯困，我提出让他给我开车。他说不想开车。我忍住火气，问他为什么不开？他回我说懒得开。这下我又开始发飙了，质问他，一个懒字是不是他可以逃避一切的理由？养他这么大，让开个车都这么为难，这不是废物是什么？他任我数落就是不吭声，我气得夺门而出，一个人气冲冲的开车去衡阳，一路上想起他的种种不如我愿的表现，心如刀割，忍不住泪眼磅礴。我从未想过要养儿防老，没想过要他担负起我的老年生活，但是就他现今这样的态度让我太心寒了。

晚上我在父母家没回来。余怒未消给他发了很绝情的信息，让他好自为之。他终于做出回应了，问我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指责我总是批评他，给他扣各种帽子，让他不想和我有更多的沟通交流。我们俩以文字作武器，两个世界上最亲的人用最狠的方式互相伤害，最后的结果就是我拿出做家长的威风威胁他，从此以后再也不管他。

他第二天就去爷爷奶奶家住了，一直不和我联系。我愤愤然，觉得这个白眼狼这么对我太气人了，他爱咋滴就咋滴。

我嘴上逞强，心里堵气，但是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真那么绝情。让老陈给他打电话，做和事佬，探听他的口气，还回不回到我这边来。他说要上网课了，不过来。后来从老陈嘴里得知他中秋后开学，中秋节和我们过，我松了口气，打算整几个好菜，和他喝几杯蓝莓酒，再同他讲讲道理，算翻篇了。

中秋节一大早我就去买菜，出超市看到一个未接电话，是他打来的。我拨回给他，他说：“老妈，我为我之前说了不该说的话向你道歉，祝你中秋节快乐。中午我在奶奶家过节就不过去了。”我嗯了一句，就挂掉电话了。万丈热情被一瓢凉水浇灭，我生的啥混账东西啊，这辈子是来收拾我的吧？没点心情做菜了，让老陈随便扒拉一餐准数，也当做是过了一个祥和的中秋节。

下午两点他突然来了，说是来拿行李，明天让他爸爸送去坐高铁。他一个人收拾东西，不到半个小时就拖着行李箱从我眼皮底下出门，连声招呼也不打。我一脸寒冰，压抑着满腔怒火，眼睁睁的看着他离我而去。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下午四点打他电话，约他出来聊聊。他倒是答应了，母子俩坐在一个水果主题餐厅吃冷饮。我不再咄咄逼人的指责他，只是陈述我的感受，希望他能懂一个做母亲的艰难，学着关心和体贴。他说他会改，但是希望我不要把我的人生强加他头上，而是让他自己去经历。他的态度缓和了，我也在反思自己的问题，相约着互相改变。后来他有事走了，我继续在卡座里坐着，回想这么多年对他的付出，为什么母子之间相处成这样，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以前看到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这么说的：孩子是父母的复印件，想要孩子改好，先从原件上修改。我就去百度：父母和青春期孩子如何相处？结果弹出很多条孩子控诉原生家庭的罪行内容：父母的控制欲强，家长作风，不懂尊重孩子等等等等，我感觉我就是这样一个控制型母亲，用自认为正确的三观要求他成为我的替代品，尽管心里想把他作为朋友看待，但是言行之间还是没有把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对话，这也是他对我敬而远之的原因。认清孩子不是我的附庸，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思维和习惯，我做为母亲不应该以爱为名要求和绑架他时，我突然醒悟了，之前种种膈应，都是自找的。

晚上给他检讨自己的错误，告诉他，我也会学着做一个独立的母亲，不把人生目标寄托在孩子身上。他可以做完全的自己，那些针对我有用的人生大道理针对他未必有用，我也不会再去啰嗦唠叨了。他给我回了一个笑脸，算是回应我用痛苦换来的领悟。

此后我不再带什么目的跟他聊天。他有空就回我，不回我我也不再抓狂。我发现当我心态改变了之后，他也在改变。愿意跟我做更深的交流了，发微信给他回信的频率加快了。我每天早上给他发一些心灵鸡汤的文字，他有没有看进去我不知道，我也不在意我做的是不是无用功，我只当做是一个母亲的爱，不一定要他有回应，仅仅是传递一种爱的能量。

早些天他告诉我晚上在夜跑，我问坚持多久了，他说差不多一个月了。他这样一个不喜欢动的人，能坚持一个月夜跑，我很欣慰他的改变。他在践行自己的诺言，努力改变着自己，不管成效如何，他已经在努力了，也让我看到了他的努力。

历经矛盾爆发又休整后的母与子，在各自的世界里修行。我想说的是感谢儿子，教会我如何真正做一个母亲，那些以爱为名义的要求，最终消耗彼此的感情，成为越走越远的陌路人。我们成为母子，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事实，但是我们成为两个独立的个体平和相处，却是我们能够主宰的。

两床被子和两件毛线衣的故事，讲述两代人亲情交汇的故事。愿我们都成为最好的自己，一起构筑良性的亲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