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路 风</p><p class="ql-block"> 回国探亲时,在父亲的相册里翻出一张发黄的黑白照:小女孩正张着嘴引吭高歌,短辫圆脸,胖呼呼的手,宽长的棉袄。这小丫头谁呀?翻看背面字迹依稀可辨:风风三岁,唱刘三姐。我呀!那旁若无人,一本正经的认真劲让人喷饭。还别说,看上去比大牌歌星的童年留影还有范儿呢!</p><p class="ql-block"> 小学三年级文革开始,停课闹革命。我家在市医院宿舍。院里的大孩子全国各地串联去了,我们这些无组织的小女孩自然凑在一块,唱歌跳舞是我们的活动之一。我们自编自演,多数是在我家进行。先躲在里屋编排,然后出到外屋来表演,面对忠实的观众:我妈,我弟。</p><p class="ql-block"> 小予原来是校体操班的,基本功特牛。我们聊天时,她的脚随便就可以笔直地搭到墙上。如果身边没有墙,她就双手抱着一只脚高过头顶,大腿贴在脸上来个金鸡独立,这都成了她下意识的习惯动作了。她的功夫令我羡慕不已。有一次回到家,乘没人时自己也试一试。哈!我竟然也能下一字腿,还差一点点就能完全坐地上了。赶紧把这一发现通报小予。为此惊人发现,我俩专程去到传说中刘三姐升天成仙的小龙潭公园,以鲤鱼峰为背景,两人凑钱请专业摄影师拍了一张“经典”留影。两个小美女分左右两边排成八字,下一字腿,双手举起展开像花朵盛开的造型,嘴笑得裂到耳边。现在想想很有创意:取刘山姐的灵气,傍着鲤鱼峰,龙城舞蹈之星即将在龙潭边上冉冉升起!</p><p class="ql-block"> 为了提高下一字腿的水平,我们决定闻鸡起舞,清晨五点起床练功。为了能够统一行动,我和小予去珍珍的宿舍过夜。珍珍住在家属楼里专为住房面积小、人口多的家庭设置的合住间。我们三人挤一床。我生怕第二天起不来,基本上是看着窗外的星星睁着眼躺到四点半。我们摸黑起床,蹑手蹑脚不敢开灯,怕打扰宿舍里对面床的人。三人按时来到球场,其它的女友也陆续到来。大家开始跑步、踢腿、压腿,一直练到天亮。期间有几个值夜班的医生护士路过我们的身边,投来诧异的目光:小家伙不睡觉,搞什么鬼?</p><p class="ql-block"> 不久,医院领导从棉纺厂请来了两位漂亮阿姨,为院里的宣传队编排节目。我们这一帮文艺发烧小美女天天跟着到院会议室,坐在前排观看。不仅对她们的舞姿喜欢得不行,连她们每天穿来的便服都觉与众不同。</p><p class="ql-block"> 自己也要编排一个拿得出手的节目。这个蓝图,在我们几个自认为有点文艺细胞的女孩子中间构思着。</p><p class="ql-block"> 院里和我一般大的另一位女孩丽娜,是当时大名鼎鼎的市红小兵宣传队的演员。她们队的演出,简直和成人的专业文工团不相上下,所到之处场场爆满。我看过她们两次演出,每个节目都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其中的《洗衣舞》至今还记忆犹新。小舞蹈演员们走在街上,一身草绿军装,路人的回头率那不是一般的高。心里好羡慕,真想能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 </p><p class="ql-block"> 一天,我去食堂打饭遇到丽娜,把我想参加红小兵宣传队的愿望跟她说了。她特爽快地答应说:今天下午你跟我一起回队吧,我们直接找队长去。够姐们儿! </p><p class="ql-block"> 见到队长后,他很热情地问了我的姓名年龄和爱好,但是很肯定地说,不招收新队员了。 </p><p class="ql-block">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没有莫强求。我当年如果真的踏进了那个团体,很有可能就成为一名舞蹈表演艺术家了。因为丽娜后来成为了市文工团的专业舞蹈演员。可我命中注定是美术设计家和美术教育家,还有“坐家”。因为不知道老天爷有这个安排,所以当时还是蛮失望的,自己的歌舞情结没有得到满足。</p><p class="ql-block"> 小学五年级恢复上课。初中入学不久,我和十来位身材、相貌稍微端正的同学被组织成年级文艺宣传队。</p><p class="ql-block"> 指导员请来了高年级的两位学姐,为我们编排《红军不怕远征难》的大型舞蹈,为厂校联欢献礼。别看她们只大我们一两岁,编排舞蹈还真有经验。反映红军爬雪山、过草地、过大渡河、过铁索桥,用肢体语言叙述得形象生动,如亲临其境一般。比如:下一字腿表示爬雪山,一个箭步后紧接着转身360度表示过草地,翻筋斗表示过大渡河。排练起来感觉特别英勇、伟大,好像就是当年的红军小战士一样。</p><p class="ql-block"> 为了排练,每晚七点准时到校,风雨无阻。白天可抄近路,经过菜地、粪池、铁路三十分钟走到学校,可天黑以后一人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荒郊菜地,就是给我豹子胆,我也不敢,只好绕道远路回家。指导员集中送大家到十字路口,然后我还得一个人走很长的路。这段路虽然有路灯,可一个行人都看不到,那年月人们八、九点钟就上床睡觉了。这时,如果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迎面出现,就必定是我的爸爸到路上接我来了。</p><p class="ql-block"> 经过不懈地努力,我们的舞蹈《红军不怕远征难》在厂校大型联欢会上表现突出,赢得了台下观众热烈的掌声。效果之好,自认为可以与市红小兵宣传队媲美。</p><p class="ql-block"> 不久,省话剧团到我市招学员,由各校推荐人才。指导员通知我,第二天不用上学直接去市里参加选拔。我受宠若惊!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全年级就挑我一人去考省话剧团。如果入选了,去吗?” “你先去试试看呗。” 妈妈说完后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又补了一句:“你们学校怎么推选你去呢?”</p><p class="ql-block"> 早上一觉醒来,直奔市剧场,来的人还真不少,像现在文艺院校招生一样。其实我也没搞清楚话剧团是干什么的,反正是上舞台表演的吧。排队入门时领到一张表格,填写后交给工作人员。剧场里很安静,舞台上背对观众坐着三位招考老师。有人站在舞台中央,听不清楚在说什么。</p><p class="ql-block"> 轮到我前面一男生上场,五官端正个子比我矮。他用国语字正腔圆地朗诵了一首毛泽东诗词,考官们喜欢又叫他跳了一段舞蹈。我开始慌了,原本以为来见面,没想到要用国语表演,脑子一片空白。除了读课文用国语以外,平常都说方言。前面的男学生国语说得那么好,父母肯定不是本地人。主考老师问我:“你给我们朗诵一段什么呢?”“老师,我不知道,没有准备。” 老师递过来一张报纸说:“你读一段文章吧!” 还用考吗?光前面我们的对话就足够判断我不能表演话剧了。首先国语不标准,还怯场,在紧张中硬着头皮读完报纸,毫无恋战之意,我看了老师们一眼,自觉地走下舞台朝门外走去。他们也没有客气地多说一句,就这样,我结束了一场省级文艺团体招考应试。</p><p class="ql-block"> 我人生中的第二次向文艺团体靠拢,以失败告终。</p><p class="ql-block"> 高中毕业后插队,恢复高考时已经明确我的主攻方向,美术设计。虽然对从事歌舞职业的欲望早已淡去,被艺术学院录取后,朝夕生活在艺术的摇篮里,校内的舞蹈、音乐、戏曲专业同学们的演出,一次又一次地让我重温少年时代的文艺梦想,唤起我的歌舞情结。</p><p class="ql-block"> 只要我经过舞蹈系的演出厅,遇到门开,我必定进去找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下,观看他们的排练。就我一个观众,享受着专场演出,有时几分钟,几十分钟。此时,我不再会去想如何能成为她们当中的一员了,而是静静地欣赏着他们的动作、造型、举手投足。看他们用民族或西洋舞蹈的语言,来讲述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用丰富的面部表情,活泼灵动的舞姿,演绎故事的跌宕起伏。男孩的爱慕、憨态、勇敢、担当,女孩的勤劳、贤惠、娇羞、柔美,让我陶醉其中。我敢说他们一定没有恋爱的经历,舞蹈生才十一岁,就如同当年我们表演《红军不怕远征难》时,也没当过红军一样。但是他们的舞台形象,流动的画面,我真的是百看不厌。</p><p class="ql-block"> 谁叫我从小就有这样一个歌舞情结呢! </p> <p class="ql-block">风风唱《刘三姐》,三岁。</p> <p class="ql-block"> 失散47年后,发小歌舞发烧友相聚: 左起1、小八宣传队的舞神娜。2、作者。3、聊天时脚随意举到头顶的予。4、扮演小红军战士下一字腿的沙。</p> <p class="ql-block">路风(轻轻地吹) 2012年2月写于加拿大渥太华,第一稿。</p><p class="ql-block">收录《 大礼堂》忆童年怀旧故事网《路风文集》</p><p class="ql-block">2021年10月第二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