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看来是把事情想简单了。</p><p class="ql-block"> 当我清清醒醒、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脚踝的皮肤被锋利的刀片划开,并且深可见骨时,我正躺在手术台上。由于是局部麻醉,我的意识很清醒,甚至强过平时,手术室每个人说的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p><p class="ql-block"> 这次手术是取钢钉,不同于第一次。第一次是上钢钉,进行内部固定,全麻,大夫说准备让我睡觉,话音未落,我就没了意识,当朦朦胧胧感觉到有人在叫我时,我已被推至手术室外,正等待着家属的认领。而这次是局部麻醉,是在自己有着极强清醒意识的情况下在身上动刀子,难免有些紧张,有些害怕。我双手抱胸,双目紧闭,不能看也不敢看,这我可以控制,但思想的意识,我不能控制也无法控制。此时我的大脑异常活跃,正凝神于脚下细微的变化,却仿佛又飘出了手术室,来到室外广阔的天地,时而又回到了手术室,时间和空间就这样来回切换,不停遐想。</p><p class="ql-block"> “这一段医院做手术的人特别多,要是全麻的话,需要再等好几天,这次只能给你局部麻醉了,你就坚持下,要是疼的话,你就说一下。”主刀医生对我说。紧接着旁边一位大夫补充了一句:“说也没有用,你还得坚持一下。”我回答说:“好的。”</p><p class="ql-block"> 当感觉大夫在一阵忙碌操作之后,听见有规律的“咔咔”声时,我猜想是在旋转退出第一根钢钉了,我双手抱胸,全身肌肉紧张。一阵连续的操作后,暂短的停留,我猜想这是第一根钢钉被取出了。虽然没了痛觉,但我触觉明显,我能想象到钢的铁钉在骨头中是如何“咝咝”地穿行,我的意识要求我即使觉得不舒服也不能动,我已是成人了,我得积极配合着医生,我知道乱动的后果,我不能给正在手术的大夫节外生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p><p class="ql-block"> 就在此时,我的思绪飘出了手术室,来到了叱干村的苹果园,那是去年七月份一个雨后的晴天,我站在梯子上帮助群众进行苹果套袋,梯子倒了,我从梯子上掉了下来,重重的歪了脚,一阵钻心的疼,我的脚踝骨折了,前后不到一秒钟,真是灾祸一瞬间。</p><p class="ql-block"> 又一阵咔咔的连续操作,我感受到一个东西正在被旋出,但感觉不是很明显。我在坚持,也在期待。三颗铁钉,一根已被取出,这应该是第二根了,即将被取出。我很清楚,当初是上了三根钢钉进行内部固定的,现在必须全部取出,而且必须是一根一根地被从包裹的很严实的骨头中被旋出,因为每根钢钉上都刻有镙纹,只能被旋出,不能被拔出。虽然没有痛觉,但想象着铁钉在骨头中穿行,在我可爱的脚踝中穿行,平时受不得半点疼痛的脚踝,怎能忍受这般操作,想到这里我就感觉到痛苦与残忍,我就对自己有深深的自责。我心纠得更紧了,手心出汗,双手把胸膛抱得更紧了。</p><p class="ql-block"> “叫叫患者,看醒着没。”我听到一个大夫在吩咐。</p><p class="ql-block">助理小姐姐来叫我,我说:“醒着哩,我不敢动也不敢出声,我在配合着大夫哩。”我又听见一个大夫说:“好的,真爷们。”</p><p class="ql-block"> 我在期待着第三根钢钉尽快被取出,但好象第三根钢钉取得并不顺利,大夫用金属一样的东西咚咚敲了两下我的骨头,我喊了声哎呦,大夫问疼吗?我说不疼,但怎么能用铁东西敲骨头呢?他说敲一敲,铁钉会松动,容易取出。</p><p class="ql-block"> 我不敢再作声,我的心又纠起来了。手术前,准备医生告诉我:“手术中存在两种风险,一种是钢钉被骨头包裹得太紧,取时钢钉有可能被拧断,如果真的断了,断了的那截将不再被取出,因为难度太大;另一种是取钉的过程中,原来长好的骨头,有可能被拉脱。这两种情况一般不会出现,但万一出现,请谅解。”我说同意并签了字,可现在第三根钢钉取得有困难,我的心纠在了一起。</p><p class="ql-block"> 我害怕手术的不顺利,由此我想到了今后有可能出现残疾;继而想到身体是这么的脆弱,而我是这样的不小心,将它没有保护好,以至今天遭受这样的罪。我想到了自己是扶贫时摔折了腿的。我又联想到我扶贫了七年,为此白了发,折了腿,做了两次手术。第一次手术时,全麻,手术过程无知觉,是被人叫醒的,麻药过后,我感受到手术部位内部剧烈的变化,我忍受了整夜的痛。经过一年时间的恢复,现在走路虽无大碍,但天阴下雨时就会隐隐作痛。如今,又正在经历着这样的苦痛。</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我内心自嘲与狭隘的小孩又出来了:这位扶贫战线上的楷模与英雄人物,如今扶贫虽已结束,但还在经历着扶贫带来的苦痛,而这些又有谁知道呢。人常说:付出就有回报,鲜血不会白流,这是真的吗?</p><p class="ql-block"> 又是一阵连续的咔咔声,末了,我听到一声金属跌落盘子的声音,第三根钢钉被成功取出。我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全身僵硬紧张的肌肉在我有意识的调整下舒展了一些。</p><p class="ql-block"> “农业厅的同志,扶贫英雄,表现不错!”主刀医生似乎也如释重负,夸奖了我一句。</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是缝合。比起取钢钉,缝合就简单多了,我感受着大夫的操作,在心里默默地数着,左右穿插,然后被剪断,再穿插,再被剪断,一共七次,应该是缝了七针,然后是包扎。大功告成,手术结束。</p><p class="ql-block"> 在将要离开手术室时,我问了大夫一个心中的疑惑:这次手术刀口是在上次刀口上划的,还是在旁边划的。大夫说:“在原来的伤口上划的,钢钉是怎样放进去的,我们就怎样把它取出来。”</p><p class="ql-block"> 我被推出手术室,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在不停得下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