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br><br>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学,薛松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宿舍,却还是没能够安心休息。他刚从水房洗漱回来,就见梁茗晟突然破门而入,大叫道:“松哥,是谁打你了?叫我去收拾他!”惊得薛松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薛松此刻身心疲惫,不想多做解释,可也不好冷了梁茗晟的心,只是随便敷衍了几句,便硬是送走了这尊瘟神。<br>不想刚把梁茗晟推出宿舍,却又听杨鸿新问道:“老表,是不是恁爸打你了?”<br>薛松更不想冷了他老表的心,不过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默认。<br>只听杨鸿新继续说道:“老表,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事儿,你就是不跟我说,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要不我给你分析分析,你看我说嘞对不对啊?”杨鸿新竟像亲眼所见般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br>“自从上次恁爸妈来学校看过你以后,你就成天魂不守舍,发疯一样咧学习,说明肯定是有啥事儿刺激住你了。我本打算今天上午去找你问道数学题吧,你又不在,而下午又是休息时间,说明你这一天都不在学校。对不对啊?书呆子竟然不在学校安心学习,肯定就是回家了,是吧?但是以我对老胡嘞了解,他肯定不会给你批假条,所以今天大早上你就偷偷跑出去了,然后在晚上读报堂之前回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你想着就可以蒙混过关了,是吧?呵呵!晚上我见你脸上多了几道伤疤,就知道肯定是恁爸打你了。你仔细想想啊老表,你老实巴交嘞,从不人家打架儿,不会闲着冇事儿自己给自己嘞脸上划上几道吧?呵呵!以我对俺叔嘞了解,你回家以后,他肯定得好好盘问盘问你,可是你又不会说瞎话,一旦说出来你是偷跑回去嘞,恁爸必定是火冒三丈,大发雷霆,于是他一气之下就失手打了你,应该是这样儿吧?呵呵!不过看你脸上嘞伤,应该是叫大扫帚弄嘞吧?说明当时恁爸正在院儿里扫地,心里一急,抓起手里扫帚就朝着你闷过来了,这应该不错吧?以我对老表你嘞了解,你从来都是奉行‘小杖则受’嘞原则,所以你当时一定是站那儿不动,叫恁爸结结实实嘞闷了个正着,我猜嘞不错吧?呵呵!不过老表啊,你这次可真是亏大了,其实恁爸也不是要实心打你,你竟然傻呆呆嘞叫他给破相了,恁妈一定可心疼吧?说不定还会因为这跟恁爸大吵一架儿咧!呵呵!其实吧,恁爸心里也不会有多好受,就是他呒有表现出来而已。老表你自己也知道,恁爸是那种从不轻易表露感情嘞人,舐犊之爱,亘古不变,他就是再爱你,他也绝不会在嘴上说出来。所以老表你也不要想太多了,你应该明白,俺叔他也是为了你好,是吧?咱现在嘞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不让家里人操心都中了。将来咱高考一战成名,光耀门楣,那多神气啊!是吧?呵呵!”<br>“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表,我错了,对不起!我回家之前应该先跟你打声招呼咧!冇想到害你虚惊一场,我真是过意不去!老表,对不起!”薛松满面羞惭,由衷地说道。<br>“嗨,你还跟我客气了!谁让咱是老表咧?呵呵!”<br>“不过老表,就你这聪明劲儿,要是能用到学习上,肯定得比我学习好,你信不信?”薛松说道。<br>“唉,我尽力而为吧!”杨鸿新轻轻叹了口气。<br>薛松立即抢道:“不!必须全力以赴!咱张校长不是经常给大会上讲这俩词儿嘞区别么?老表你咋忘了?要不往后跟我一块儿学习吧?咱俩组成个黄金搭档,你看中不中?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这个事儿了,就是怕你不愿意,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敢跟你说。老表,你不会真不愿意吧?老表?”<br>杨鸿新思考了一会儿,感慨地说:“老表啊,咱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跟可你不一样,我也有自己嘞学习方法儿,也有自己嘞打算。俗话说车有车路,马有马路。咱俩根本就不是一个套路。我拼嘞是智慧,是巧劲儿;而你拼嘞是时间,是笨法儿。本来吧,我还打算让你带我学习咧!但是看到你起床时间越来越早,我想想,唉,还是算了吧!我可不能跟你那样玩儿命,我还想多活两年咧!呵呵!你自己说,你现在每天就睡几个小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嘞起床时间是不是已经调到了凌晨两点半?”<br>薛松微微一愣,不禁惊奇道:“老表,你是咋知道咧?诶,老表你可真神了!我发现啥事儿都逃不过你那双小眼睛,呵呵!我每天起床都是轻手轻脚咧,就是怕给恁都吵醒了,影响恁休息,冇想到还是惊动了老表。唉,冇法儿弄!”<br>杨鸿新轻轻一摆手,十分幽默地说道:“哎呀,老表,跟你睡顶头都真些年儿了,你啥事儿能瞒过我?说实话,你就是放个屁,我都能知道是冲哪头儿咧!呵呵!”<br>“啊?老表真乃神人也!呵呵!”<br>虽然薛松也开了老表的玩笑,但杨鸿新的这番话,的确对他触动很大,使得他一夜都未能安然入睡。薛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终究还是没能睡着,只好采用数数的办法来催眠自己。可效果仍然不佳,他好不容易数到了一千,反而使得精神更加集中了。他转念一想,干脆起床背书吧!可他此时的心情极其烦乱,根本就静不下心来。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他依然辗转反侧,只是脑海里竟然时时回映着同桌的倩影,使他惊讶不已。<br>第二天早饭后,薛松一改往日的背书习惯,竟然趴在课桌上小憩起来,还好沈烨煊及时地叫醒了他。沈烨煊是来邀请薛松一块儿抬水去的,虽然这天不是薛松值日,但沈烨煊显然要跟他说悄悄话。<br>薛松微微一笑,立即会意,跟沈烨煊抬着水桶朝水房去了。<br>“松哥,咱哥俩可是有些日子冇聊过了吧?你是不是已经把我从你内心世界给踢出去了啊?呵呵!”沈烨煊率先开口说。<br>薛松却只是说道:“小煊,你让我来跟你抬水,就是想跟我聊聊么?呵呵!”<br>“松哥,你脸上那几道疤,真是叫咱爸打嘞么?他咋下手真狠呐?竟然都给你破相了!”<br>“诶哟,这事儿咋传真快咧?”薛松不禁小声嘟囔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啊!唉,冇法儿弄!”<br>沈烨煊立即说道:“诶哟,松哥咧!光这一个早自习,咱班早就传开了,现在基本上冇人不知道这事儿了。”见薛松沉默不语,沈烨煊话锋一转,说道:“松哥,我想跟你咨询个问题,不知道中不中?”<br>“哦?说吧!”<br>“我每个月总是有那么30天不想学习,这该咋弄啊?”<br>“唉,冇法儿弄!呵呵!”<br>“松哥,我跟你说个事儿哈!咱学校最近招聘嘞那一批老师,全都是研究生毕业,厉害吧?松哥!你说咱要是不考个好学校,这以后可咋混吧?松哥,你是兄弟们嘞希望,你可一定要考上啊——北大在等你咧!到时候可得拉兄弟们一把,俺……”<br>“小煊,谁跟你说我要考北大啊?”薛松一下子被戳中了心事,不禁好生窘迫,于是不等沈烨煊说完,就立即反问道。<br>“诶哟,松哥你还跟我装咧?你忘了么?期中考试以后,你那本《在北大等你》还是我还给你咧!老陈不好意思开口,这才叫我还给你咧!还有,后黑板上那志向书不是你写嘞么?铁证如山,难道你还想抵赖么?咱班谁不知道你要考北大啊?你还跟我装咧!呵呵!”<br>薛松微微一愣,避重就轻道:“小煊,那应该是《等你在北大》吧?这样才有韵味儿咧!呵呵!”<br>“哎呀,都一样啦!反正咋念都中!松哥你就说你到底想不想考北大吧?”<br>“额,听你这口气,难道你还有法儿帮我考上不成?呵呵!”薛松轻轻一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然后立即正色道:“不过说真嘞,那只是我心中嘞一个梦想。梦想嘛,终归是梦想,做人还得脚踏实地才行。其实我自己也知道,以我现在嘞水平,距离北大还有十万八千里咧!我就是把它当做奋斗目标而已,也不是非得考上不中。当然,要是能考上喽我也不介意,呵呵!我给目标定高一点儿,就是为了激励自己奋发向上,总不至于到时候啥也考不上吧?呵呵!俺爸给我定嘞目标就是一本学校,所以我嘞最低目标也得是一本线,但是我对这些学校也冇啥概念,感觉应该都差不多吧!反正我就知道,一本是好学校,比二本三本强,呵呵!诶,小煊,你是咋打算咧?”<br>“嗨,就我这成绩,还能有啥打算咧?一切还不都是听俺妈安排额?俺妈也算给咱学校混二三十年了,这点儿关系还是可以有咧!呵呵!”沈烨煊哈哈一笑,悄悄说道:“其实吧,俺妈是想要我报啥铁路学校咧!咱省城不是正在建高铁和地铁么?说是等咱毕业嘞时候,正好可以赶上。呵呵!”<br>“哦,可以啊!呵呵!”薛松反应很淡,只是勉强地笑了笑。<br>“现在生活真是太艰难了,为了多掌握一门吃饭嘞手艺,我正在练习左手使筷子。呵呵!”见薛松脸上忽然闪过一阵阴云,沈烨煊开玩笑道。<br>后来的谈话薛松大都记不得了,只是影影绰绰听说一些关于一高学校的传闻,因为他从不喜欢听信这些小道消息,所以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小道消息从来都是神乎其神,就是有一点吹嘘也由不得你不信。当时薛松唯一可以印证的,就是那条关于老一高曾经是法场的消息,因为他曾经听父亲说起过,他们学校附近原来有个枪毙人的地方,后来被扩进了学校。薛松对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而且从来都是讳莫如深,并且表示可以理解,毕竟大面积的良田要做耕地之用,不可能被毁了再建成学校。<br>薛松小学的校址就是在他们村的坟场上建立起来的,至今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建新学校的场面。那被挖出的一具具白骨,凌乱地躺在冰冷的地上,散发出一丝丝寒气,在薛松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抹不去的记忆。后来,这些尸骨又被埋了进去,而且就埋在他们的教学楼下,这是薛松亲眼所见,因为当时他还为新教学楼的建造搬过砖加过瓦呢!对于学校而言,这种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所以学生们自然就成了搬运砖瓦的苦力。<br>小学毕业以后,薛松去了他们当地那所著名的民办初中,但初中的校址也未能避免坟场的烦恼。每逢清明或七月半,总有一堆堆的纸灰在空中飘舞着,偶尔打着旋儿,飞来飞去。而灰烬落地处,开出一朵朵灰白的花儿,好不瘆人。<br>现在终于上了高中,却还是未能幸免。高中校区里面虽然没有了烧纸的痕迹,但依然可以感觉出来浓重的阴气。也许以后上了大学,校区里面还会有坟场吧!<br>在薛松看来,这似乎成了学校选址的必然定律。当然,那些讲风水的人认为,与其他地方相比,坟场的风水要好得多,所以这也就成了学校的必选之地。据说高三学生回到老校区上课,就是因为这里的风水要比新校区好得多。不管怎样,只要能够培养出人才,任何地方都将会是块好地方。<br>薛松抬水回去以后,见同桌竟然在旁若无人地背书,不禁吃了一惊。于是悄悄走了过去,轻轻说道:“同桌儿,水抬回来了,你要是喝水嘞话,就去教室外面儿接吧!那水可热了!你不是最喜欢喝热水了么?”<br>张雪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言语,只是背书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br>薛松知道同桌还在与自己冷战,不禁十分尴尬地笑了笑,轻轻坐了下来。只是在他将要从书箱里取出书的时候,无意间碰到了课桌上的水杯,这才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水杯里已经盛满了热水。原来张雪早已去过了水房,亏自己还傻呆呆地请人家去接水呢!唉,冇法儿弄!<br>薛松略一沉思,果断地站了起来,照常背书了。<br>“松哥,麻烦你让一让,你挡着我手机信号了,呵呵!”<br>“啊?”<br>薛松微微一愣,瞥见了前面正在抠手机的秦奉娇,不禁呵呵笑道:“哎呀,阿娇啥时候换手机了?还是小灵通咧!呵呵!”<br>薛松话一出口,顿觉失言,脸色迅速红遍了整个脸颊,不禁呆呆地立在了那里。<br>秦奉娇则是吃惊地看着张雪,似乎是在向她征询自己能否发言的意见,而见张雪依然丝毫不作理会的神情,秦奉娇终于大着胆子仰面说道:“松哥,我早就已经想通了,要是这个手机再叫收走喽我也……”猛然瞥见张雪狠狠剜了自己一眼,秦奉娇立即住口,变得默不作声了。<br>薛松见此,终于生气了,心道:你冷战就冷战吧,还非要拉上其他人,真是岂有此理?阿娇你也真是咧!非要跟她绑在一个战车上干嘛呢?都这么大个人了,竟然还要看人家脸色行事,真是没有一点儿主见!唉,冇法儿弄!<br>身在咫尺,心隔千里!薛松与同桌的冷战一连持续了数日,谁也不肯率先低头。于是他俩就这样一直僵持着,僵持着,直到某天有人肯主动打破僵局。但这一天的到来,似乎是遥遥无期,也许永远都不可能有这一天。<br>“别惹我,否则我会让你死得惨不忍睹!”<br>薛松每次想要求和的时候,都被同桌的疾言厉色吓了回来。<br>面对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薛松真是度日如年,备受煎熬。万不得已,也只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不过他依然坚信,事情总会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那一天,为了这一天的早日来临,他也在时刻准备着,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可也总不能老是这样耗着啊,伤人又伤己,还是赶紧道歉认错吧!凡事都会有转机,这次肯定也不会例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