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笔墨风华

第五十六章

在回学校的公共汽车上，薛松心底不免有一丝遗憾，要是母亲做饭再慢一点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在家里多陪她一时半刻了。但一想起来父亲那凝着寒霜般的脸庞，薛松就不寒而栗，立即收住了那个让时间变慢的荒谬念头。他只能安慰自己说：还是好好学习吧！将来会有用的！既然母亲果真没有什么大碍，那他自然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学习起来自然也就踏实了许多。薛松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中去。
由于那天下午休息，薛松回到教室的时候，看到一切如旧，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不料他刚坐下来没多久，班主任竟然悄悄进班了，踅摸到他课桌旁的时候，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示意他出去说话。这下可把薛松给吓坏了，以为班主任已经掌握了他偷跑出校的证据，不禁惊愕失色，许久才缓缓起身，默默跟在班主任后面去了小办公室。
“薛松，你脸上是咋弄咧？跟人家打架儿了？你可不是那号儿人啊？咋会弄成这样儿咧？”班主任不等薛松坐稳就一连问道。
“啊？哦……额……这……这……”薛松登时语塞，脸色通红，支支吾吾，憋得说不出话来。
“呵呵！是叫恁爸打嘞吧？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班主任果然料事如神，一语中的。
“老师，你是咋知道咧？”薛松一张口便暴露了重要机密。
“你这货是越来越胆大了啊？竟然敢私自出校，是不是想反天咧？”
薛松轻轻道：“那也反不出老师嘞手掌心儿啊，呵呵！”
老胡立即斥道：“少给我嬉皮笑脸！成天傻呆呆嘞，光办点傻事儿！你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么？我只要往上面儿一报，那你可就完了！”
“我知道老师是不会报嘞，呵呵！”
班主任没好气地说道：“哟嗬，还叫你摸着我嘞脉了？你这货啥时候学精了？好，就算是我不上报，那你都不怕政教处额？那群小瘪三儿要是逮住你咧？你可咋办吧？”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我就是可想回家看看，我真嘞可想家。所以，所以脑子一热，就啥都顾不得了。”薛松终于认错了，只是还有一丝狡辩的嫌疑。
“知错了都中！那你跟我说，你到底是咋跑出去咧？不会是翻墙吧？”老胡冷冷问道。
“额，我是从大门口走出去咧！我是趁着其他门卫去吃饭，悄悄溜出去咧！老师你要怪就怪我吧！不关其他人嘞事儿！”薛松有意隐瞒了张雪一节，却自欺欺人，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并不算是说谎。
老胡可能没有意识到“其他门卫”的意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额，现在知道连累人了？当初你咋不仔细想想咧？在你任性嘞背后，总要有人为你承担责任，这是避免不了咧！小时候是你爸妈，大了以后，可能是你老师、朋友，以及所有关心你嘞人。要是不想让他们伤心，那以后就不要再任性了。”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那天你找我请假嘞时候，我就知道你这货是想家了，但是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怕你干啥傻事儿，所以就呒有批准，你应该会谅解，是吧？”老胡缓了缓语气，继续说道：“今天早上县里领导要来检查工作，我怕这帮兔崽子给我惹事儿，特意来教室看了看，冇想到我竟然呒有看着你，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天天背书声音都能给楼顶掀翻嘞薛松，这时候竟然不在教室里背书，我一想，不好，坏事儿了，这家伙肯定是偷跑回家了，因为下午不上课，你以为冇人会发现你玩儿失踪，所以你就利用这个机会逃出去了，是吧？还好我给领导面前说你帮我办事儿去了，不在教室，这才糊弄过去，要不是你可真就挂了。本来我是想惩罚你一下，叫你长长记性，但是看到你脸上嘞伤口我就知道，你回家也不好过，恁爸肯定打你了，是吧？恁爸一辈子嘞心血都寄托在你身上了，你竟然敢给上学当儿戏，恁爸不打你才怪咧！冇想到恁爸下手可真狠，竟然给你破相了，不过你也别怨恁爸，他这也是为了你好！不知道我分析嘞对不对？”
“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老胡愤愤道：“诶哟喂，你耳朵打苍蝇去了？我给你说真些，你到底听心里了么？咋越来越冇出息了？成天都是对不起这个，对不起那个，那你说说，你到底对得起谁？”
薛松本是仍要脱口说“对不起”，只是心念一动，立马改口说了句“谢谢老师！”他本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以为自己的逃跑计划天衣无缝，不料人算不如天算，竟然遇到了领导的突击检查，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如果不是班主任的暗中相助，恐怕他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薛松平心静气地略一思索，不禁有些后怕，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他的后背竟然出了一身冷汗，时不时地传来一丝丝寒意，现在想来，仍禁不住心中骇然。
薛松回到教室的时候，已接近晚饭时间，他略一犹豫，索性提着饭缸出去了。当然，随他一起出去的，还有两个极不相称的水杯。由于这时候仍是周末的休息时间，同桌还未返校，自然就轮到了薛松为她打水，这已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此刻，薛松若有所思，一个人在操场上来回走着，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让他想了许多许多，感触颇大。
薛松在操场上漫不经心地转悠着，浑然不觉夜幕的降临，只是骤然变冷的气温在他心房里慢慢蠕动着，冻醒了他迷茫的思绪，让他突然意识到黑夜的到来。薛松猛然打了个激灵，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匆匆赶回了教室。
薛松默默走进了教室，一眼便瞅见了同桌，而她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归来，仍旧兴味盎然地跟前面的段婉婷说笑着。而段婉婷倒是瞧见了走近的薛松，先是微微一惊，然后立即噤口不言了，悄悄给张雪使了个眼色，便神色慌张地扭过头去了。不过薛松还是隐约听到了她最后那句义愤填膺的话：“像他这种人，你根本就不用理他！”只是他依然板着个脸，不声不响地坐到了位子上，轻轻把同桌的水杯推到了她的课桌上，见同桌依然不言语，他无奈地笑了笑，便埋头做作业了。
“松哥，你脸上咋了？”秦奉娇不知什么时候回过了头，轻声问道。
“啊？哦，冇事儿！冇事儿！呵呵！”
“松哥，你是不是跟人家打架儿了？”秦奉娇试图解释道。
“额，不是不是！阿娇你可别瞎想了，我啥事儿也呒有！”薛松憋红了脸，却是欲盖弥彰。
“他这是咎由自取！阿娇你不用理他！”张雪终于开口了。
“啊？”
秦奉娇微微一惊，薛松就立即说道：“嗯，是咧是咧！是我自作自受，我情愿受罚！”
“啊？小雪你，你不会真狠吧？松哥就是犯了啥大错，你也不能给他脸上挠成这样儿啊？这可是破相了啊！”秦奉娇郑重地说道。
“切！我又不是他爸，咋敢打他咧？”
看着张雪阴阳怪气的神情，秦奉娇似乎明白了什么，突然着急地说道：“诶呀，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咋又开始冷战了？恁俩不会是又吵架儿了吧？嗯，小雪，是不是松哥又惹你生气了？哎呀，别让我着急了，小雪你给我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呗！”
“呵呵！不给学校好好学习，竟然敢偷偷跑回家，这不是找挨打么？哼哼！”张雪装作一副揶揄的口吻，轻声说道：“真是报应啊！苍天啊！大地啊！终于有人替我出了这口气啊！呵呵！”
“啊？！”秦奉娇突然大叫一声，旋即捂住了嘴巴，然后轻声问道：“松哥你，你偷跑回家了？”
薛松无奈，只好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确有此事，却听秦奉娇自言自语道：“我说你这一上午去哪儿了？原来是回家了！怨不老胡跟那些领导说，差你出去办事儿了，原来就是叫你去办这事儿啊！呵呵！”
秦奉娇忽然问道：“诶，松哥，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咱爸打你干啥咧？你干啥坏事儿了？不应该呀？”
“啊？咱爸？”薛松立即愣住了。
“哦，松哥你还不知道咧吧？这个说法儿现在可流行了！咱爸咱妈，咱哥咱姐，说明是咱关系好嘛！呵呵！”
薛松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再理会秦奉娇的言语，而是对着同桌说道：“对不起，同桌儿，我错了！”见同桌仍然不理睬自己，薛松自失地一笑，继续解释说：“同桌儿，对不起！我有自己嘞原则，我不能越雷池一步！”
张雪一听就恼了，厉声说道：“我告诉你，薛松，我早就受不了你了！成天对我忽冷忽热咧，叫谁能受得了啊？你别以为你道个歉就冇事儿了，这一回说啥我也不会原谅你了，哼！”
薛松重重地叹了口气，只是痴痴地看着同桌，终究没敢说话，而秦奉娇则显然被张雪的阵势吓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始终也没敢吭一声。
见两人都沉默了，张雪对秦奉娇说道：“阿娇，咱以后都不要再跟他说话了，中不中？咱也给他来个冷暴力，叫他尝尝究竟是啥滋味儿，你说好不好？”
秦奉娇偷偷瞥了薛松一眼，咿咿呀呀地不置可否。
不说话就不说话吧！薛松心里很是难过，却安慰自己说：还是好好学习吧！将来会有用的！既然如此决定，那就要坚决执行，可不能再三心二意了，否则还要影响学习。薛松本以为想好以后，便可以安心做作业了，不料此刻的心情却更加烦乱了。犹豫了好几次，薛松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与同桌讲和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