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笔墨风华

第五十五章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那天，薛松匆匆吃过早饭，就坐在教室里等待张雪的信息。不多久，张雪就匆匆赶到了教室，把薛松悄悄喊了出去。
快要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张雪突然交待说：“同桌儿，一会儿你可千万别吭气儿，一切交给我应付！听着了么？”
见薛松竟然一声不吭，张雪以为他心不在焉，立即大声问道：“同桌儿？你到底听着我说话了么？好歹你也得回应我一声儿啊！”
“不是你说不叫我吭声么？呵呵！”薛松故意开玩笑道。
“哎呀，你还有心情说笑咧！我都快紧张死了，唉！”张雪故意拍了拍胸口，做了个十分夸张的表情。
两人走近校门口的时候，一位年长的门卫老远就瞅见了他俩，大声喊道：“诶，小雪，又出去买东西咧？”
“嗨，赵叔！今天是你值班额？我咋冇看着李叔他们几个咧？呵呵！”张雪盈盈一笑，故意问道。
“嗯，老李他们吃早饭去了，这会儿快该回来了吧？”那位门卫呵呵一笑，交待道：“小雪，出去后别耽误太久，快点回来啊！这几天学校查嘞严了！”忽然又十分警惕地问道：“诶，你这个孩儿是哪儿嘞？跟你一块儿么？小雪？”
薛松被吓得脸色惨白，心如撞鹿，大气不敢喘一声，赶紧给张雪发出求助的眼神，希望她能够帮助自己脱离困境。
张雪立即会意，浅浅一笑，随机应变道：“哎呀，赵叔，他是俺哥咧！今天我不是来得早么？俺妈让他给我带点儿东西，我现在就是送他回去咧！”
门卫盯着薛松上下打量了一番，依旧十分警惕地说道：“哦，不是咱学校嘞啊！那让我查查有呒有登记！”说着他就要进传达室翻看登记薄。
张雪一见他要进屋，立即拦道：“哎呀，赵叔！你看你还真认真弄啥咧！我你还不放心额？”
“不是这两天学校查得严了么？可不能马虎！”门卫轻轻笑了笑，故意难为道：“小雪，你跟叔说实话，这孩儿到底是干啥咧？是不是想叫你帮他溜出去咧？”
“哎呀，赵叔！你还不相信我么？俺哥早上进来嘞时候，还是李叔给他登记咧！不信一会儿等李叔回来喽，你亲自问问他！”
“中啦，小雪！你还跟叔玩心眼儿咧？实话跟你说吧，恁妈都来咱学校好几次啦，我可从来都冇听说过你还有个哥，有个姐倒是真嘞！跟叔说实话，这小伙子是不是你男朋友？长嘞真得劲！”
张雪闻言，脸色一红，嗲声嗲气道：“哎呀，赵叔！你看你又扯哪儿去了？我求求你了，赵叔，你就让俺俩出去吧？”
“不中！学校有规定！”
“求求你了，赵叔！俺俩就到对面儿买点儿东西，马上就回来，保证不会给你惹事儿嘞！就一小会儿，可快！”
“不中！一小会儿也不中！出了事儿我可担不起！”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张雪立马改换套路，冷冷说道：“俺妈上次回去嘞时候，还跟我说赵叔人可好咧！我看啊，赵叔一点儿也不通情达理，胆小嘞很，还冇李叔好咧！要是李叔给这儿喽，直接都让我出去了，哪儿还会问这问那盘问不休？”
“诶哟，小雪，恁赵叔是那种不给你面子嘞人额？我是看你男朋友长真富态，开个玩笑嘛！别放心上！”那位门卫呵呵一笑，轻轻说道：“恁俩出去吧！不过可得快点回来啊！叫学校领导查住可就麻烦了，今个儿县里领导要来检查工作！”
“谢谢赵叔！”张雪闻言，不禁欣喜道：“我就知道赵叔待我最好了，呵呵！赵叔别介意啊！我这个男朋友啊，笨嘞跟那啥样咧，连个话都不会说，呵呵！”说着张雪轻轻白了薛松一眼。
薛松闻言，本已吓得发白的脸色立即涨得通红，只是始终不敢出声，任由张雪牵着手出了校门。
刚一出去，薛松就立马甩开了张雪白嫩柔滑的小手，轻声说道：“同桌儿，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都该上课了！”
“冇事儿！我给你送到车站吧？要不送到这路口儿也中？”
薛松立即严词拒绝道：“不用了！刚才门卫说了今天管得严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张雪微微一愣，不禁吃惊道：“啊？你！同桌儿你真嘞就真烦我额？我到底咋了？这才刚出来，你就轰我回去，就是过河拆桥也冇你变脸快！连句感谢嘞话也不说，哼！”
“谢谢！请你回去吧，张雪同学！我可不想毁了你嘞清白，让人家都给误会了！我不想欠人家任何人情，包括你！”
“薛松，喜欢我一下你会死额？”张雪眼中已经噙满了泪花。
“要不要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啊？薛松你真虚伪！”张雪听到薛松如此绝情，不禁恨恨不已，指着薛松怒吼道：“薛松你——你——狼心狗肺——呜呜！”说完便哭哭啼啼地跑了回去。
薛松呆呆地立在原地，望着张雪奔去的倩影，任由两行热泪顺着脸颊默默流了下来。言不由衷的感觉真难受，唉！只听得门卫突然大喊一声“诶，小雪你跑真快干啥咧？那个小伙子咧？”张雪头也不回，一股脑地跑出了视线。薛松轻轻揩干了眼泪，快步寻回家的公共汽车去了。
让人失望的是，公共汽车刚进入临乡地界就突然抛锚了。由于思家心切，薛松等不及下一趟班车的缓缓驶来，果断地选择了抄近路徒步回家。不料小路上泥泞不堪，越走越费劲，这一走便是几个小时。
薛松好不容易跋涉到了村口，刚出一口长气，就瞅见自家的小丑一路狂叫着朝他飞奔而来。小丑是薛松家喂养的宠物狗的名字，由于它相貌奇丑，大家自然而然地就喊它小丑了。这只狗极具灵性，一瞧见薛松回来，便快速奔了过来，扒着他的裤腿舔个不停。
薛松轻轻笑了笑，有了小丑的陪伴，接下来的路程自然开心了不少。只见小丑一会儿跟在薛松屁股后面摇尾巴，一会儿跑在前面引路，好不欢喜。只是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小丑突然一声不吭地回到窝里面去了。
见父亲正在院子里清扫杂物，薛松站在大门口轻轻喊了声“爸！”就跨进了院子。
薛天庆先是一惊，旋即问道：“你回来干啥咧？跟班主任请假了么？”
“哦，呒有！我是偷偷回来嘞！我就是想回家看看……”
薛松话未说完，就被父亲迎面扑来的大扫帚闷了个正着，这一下果然力道不小，打得他脑袋里嗡嗡直叫，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不动。
许久，才听到父亲严厉的喝骂声：“你个鳖孙货，不在学校好好学习，竟然敢偷跑回来，真想找打咧！”说着就朝薛松身上使劲拍去。
薛松立在原地默默忍受着父亲的痛打，只有小丑趴在窝里时不时地哼两声。
也许是父亲的怒斥声惊动了屋里面的母亲，只听母亲轻声问道：“你又给外面儿嚷嚷啥咧？一点儿也不让人安生！”
“恁鳖孙孩儿回来啦！”父亲气呼呼的回应道。
听说是儿子回来了，母亲先是一惊，赶紧从屋里挪了出来，轻声说道：“哦！是小松回来了？那赶紧进屋吧，乖！外面儿冷！”旋即冲着父亲怒道：“诶哟，你下手咋狠咧？你瞅瞅给孩儿脸上弄成啥样儿了？这以后真要是留个疤，你叫他咋娶媳妇儿咧？”母亲显然是看到了薛松脸上的伤痕，不禁显得异常愤怒。
薛松偷偷看了看正在气头上的父亲，轻声应道：“嗯，我回来了，妈！”
对于儿子的归来，母亲显得十分高兴，张罗着要为薛松做午饭，但父亲似乎怒气未消，恶狠狠地瞪着他一言不发。
薛松似乎并不急着吃饭，而是急忙询问母亲的病情，得知母亲已近康复，薛松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只是仍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妈，你真好了么？”
母亲轻轻安慰道：“哎呀，我嘞傻乖乖咧！妈真已经好啦！这还呒有半个月咧我都好嘞差不多啦！放心吧！我冇一点事儿！吃完饭喽，你还是赶紧回学校去吧！可不能耽误了学习！”
“嗯，我知道了，妈！你还是得注意保养，这……”
“中啦中啦！恁娘儿俩扯了真长时间，这饭到底还吃不吃了？薛松你个鳖孙给我听着，吃完饭赶紧滚回去，不要叫我再看着你！要不非给你腿打折不中！”父亲依然声色俱厉，态度十分坚决。
薛松轻轻“哦”了一声，便迅速埋下头吃饭了。因为他知道父亲说得出做得到，他对自己小时候瘸腿上学的那件事仍然记忆犹新，不，应该是刻苦铭心，终生难忘。仅仅是因为一句“上学不好玩儿，我不想上了！”的童稚话，薛松便招来一顿痛打，被痛打的结果则是瘸着好长时间的腿去上课。这种痛已经刻在了薛松的骨子里，以致于他从小见到父亲就心里发憷。如今父亲既然放出狠话，那薛松就只有乖乖照做，他可不想再被吊到房梁上去了。虽然以他现在的身板，瘦削的父亲是不容易把他吊上去的，但痛打是肯定免不了的，还是赶紧吃完饭回学校去吧，时刻胆战心惊的，真是太熬人了。
“小松啊，你咋吃真少咧？是不是嫌妈做饭不中吃了？要不我再去给你做点儿吧？”母亲看到薛松只吃了几口便轻轻放下了碗筷，不禁关切道。
“不不不，我吃饱了，妈！不用再麻烦了！”薛松立即制止了母亲的荒唐想法。
“我嘞傻乖乖呀！跟妈说，是不是背书太多，给嗓子背哑了？你一回来我就听出来了——你嗓子发炎了！是不是疼得都冇法儿吃饭了啊？”母亲说着说着就心疼地流下泪来，抚摸着薛松受伤的脸颊，轻轻说道：“为了上学，真是委屈你了，我嘞傻乖乖！”
“冇事儿，妈！我都真大了，以后会注意咧！呵呵！”为了不让父母担心，薛松有意隐瞒了自己胃痛的事实。
“嗯，以后可别再就这玩儿命了！妈还指望着你养老送终咧！你可不能让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呐！”
见母亲越说越伤情，薛松不禁勉强笑道：“妈，你看你又想哪儿去了？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恁孩儿会照顾好自己咧！妈，你看我头发白了多少？我也是白头人啦！呵呵！”
薛松本想活跃一下气氛，不料使得母亲愈加伤感了，只听母亲十分坚决地说道：“高考真是害死人啊！我嘞傻乖乖，往后你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可千万别再勉强自己了！就算是考不上学，那也不能给身体弄垮了！往后恁爸要是再给你压力喽你就找妈，妈给你做主！”
“不高考能出人头地么？年轻人连这点儿苦都吃不了，那以后还有他立锥之地么？从小就宠他惯他，这不是啥好事儿！”
父亲终于发话了，只是语气十分生硬，冷冷地说道：“我当年不也是头悬梁锥刺股过来嘞么？为了读书，大半夜我不睡觉，用细绳儿把头发系到房梁上，因为头发短还是忍不住犯困，我就用图钉扎自己，一直扎到不瞌睡为止。那时候经常连煤油灯都用不起，为了多给家里省点儿油，大夏天我也去捉过萤火虫，大冬天我也跑到雪窝里看过书。恁孩儿就吃这点儿苦算啥？为了写作业，我都能一夜不睡，第二天照样儿还可有精神。恁孩儿就是喉咙哑了点儿，你可都心疼嘞不得了，你这当妈嘞也太惯他了！”
母亲立即反驳说：“那也冇见你学出个啥鬼名堂！我就是怕恁孩儿也跟你样咧，为了学习连命都不要了，弄到最后，也不得不休学回家！”
“我那时候是吃不下饭，瘦得一股小风儿都能给我刮跑了，你再瞅瞅恁孩儿，你看他吃多胖？就是刮十二级大台风也刮不动他！”父亲指着薛松说道。
一提到薛松肥胖的缘故，母亲立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禁愤愤地说道：“那还不都是你惯出来咧？从小你就让他傻吃傻喝咧，你看他吃成猪精了么？上小学嘞时候，我就叫他减肥，你非不让，说是上了初中操心大了以后他自然就瘦了；可是真上了初中，他不但一点儿都呒有变瘦，反而吃嘞更胖了；于是你又说等上了高中吧，高中一定能难为住他，说是高中生活苦，他就是想不瘦下来也不行，我又听你瞎掰了，结果你自己瞅瞅，咱孩儿现在都胖成啥样儿了？小时候他那双大眼睛多招人喜欢，你瞅瞅现在都眯成一条线儿了么？就他现在这猪精样儿，你让哪个女孩儿会样中他？我可是还等着儿媳妇儿叫我妈咧！你是不是还要说等上了大学吧，上了大学他就一定能瘦下来？要是上了大学他还瘦不下来，看你还咋说？”
“我不是怕他步我后尘么？不吃胖点儿咋能扛住高三咧？我这可是为他好，我是……”
薛松突然感觉父亲的逻辑十分滑稽，又怕母亲继续反唇相讥，不禁打断道：“爸！妈！恁俩别再吵了！我知道恁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儿了，放心吧，我会有分寸咧！”然后对父亲说道：“爸，俺妈现在还正生病咧，你就别再让她生气了！”见父亲不言语了，薛松旋即回过头对母亲说道：“妈，我现在都快要高考了，哪还有心情减肥咧？是吧？不过我给你保证，等上了大学以后，我一定能瘦下来！要不，要不你就把我逐出家门，呵呵！”
“呵呵！我嘞傻乖乖！”母亲一下子被逗乐了，轻轻抚摸着薛松的脑袋笑道。
“还是赶快回学校去吧！耽误学习喽我可不饶你！”父亲断然下了逐客令。
薛松只在家里待了大约一顿饭的时间，便匆匆赶回学校去了。只是刚出家门，就听见母亲喊叫着追了出来，硬塞给他几个大橘子，说是要他在路上吃，薛松不禁鼻子一酸，差点在母亲面前掉出泪来。
好不容易别离了久久伫立在家门口的母亲，薛松终于哭了出来，而且是放声大哭，任由泪水在脸庞上肆虐着，只是泪水划过伤口的时候，仍然有一丝丝疼痛。反正此刻穿过的是田间小路，不会有人看到，那就索性哭个痛快吧！
薛松快要走出村子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小丑竟然一直悄悄跟在他屁股后面，不禁迅速收住了眼泪，破涕为笑，任它把自己送出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