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母亲生于寒冬腊月,阿太却给她取乳名为荷花。</p><p class="ql-block">我一直觉得有可能是她最喜欢的花是荷花,所以才这么取名立意。母亲祖谱里却是百花争艳的场景,桃花,梨花,杏花。我喜欢樱花,可是阿太那个时候应该不知道此为何物,才有了错过的机会。</p><p class="ql-block">在我年幼的时候,每逢过年都会回去乡下老宅。大人们在厨房与庭院之间忙碌着,嘴边搭着家常趣事,颇为热闹。阿太杵着拐杖,六寸金莲套在镶着金线的绣花鞋上,走到门槛儿朝里喊着:“荷花荷花,阿瓢去哪儿了?我这有些糖果哩。”她老人家那个时候已经接近一百的高龄,中气十足倒是和中年人无异。</p><p class="ql-block">有次午后我在阿太屋里小憩,她的卧室很昏暗,光线透过镂空的木窗散射进来,我总能看见飞扬的尘埃在屋子里飞舞乱撞。半敞的阁楼上存放一口空棺材,我害怕极了就会抓住阿太的衣角。她浑浊的眼白像是蒙上一层灰,头发苍白凌乱地垂落下来,她靠近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嘴里念着“阿瓢别怕,阿太疼阿瓢”。可我迎上去看见的是她几乎掉光牙齿的口腔,哇的一声我就哭了出来。</p><p class="ql-block">母亲从里屋跑过来,我扑到她怀里。阿太呆坐在床沿,喃喃地说着“大家都怕我”。然后她转身走进里屋,我看见她的影子身后摇晃着,感觉孤独得不像样子。</p><p class="ql-block">那一年是我最后见到阿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