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海魅影》第二十八章 惹火烧身

徐景洲

北方朔在县领导的软硬兼施面前，因为自身处境的尴尬，以及力所能及的付出，获得了领导的理解，赢得了喘息之机，暂缓了压力。回头将这一切说与彩狼诸人听，大家都骂县领导压制民主，口头上都说理解北方朔的妥协，支持北方朔的软抵抗，钦佩他为论坛付出的辛酸和委屈。同时又劝慰他，一旦有事，一切由风狗和彩狼一肩扛，因为风狗是论坛备案的法人代表，彩狼是论坛的实际掌权人。北方朔听前一句，挺宽心，听后一句，却极反感。怎么彩狼成了论坛的实际掌权人了呢？难道自己只是傀儡？难道自己是他们利用的工具？难道何花的预言是真的？
其实彩狼诸人对北方朔受到来自领导的压力，打心底里感到高兴。一者拿他当挡箭牌，避开了县领导的围追堵截，将来真出了大事，他北方朔必定是替死鬼。原因很简单，大家都是草根百姓，没有单位，没有组织，鞭打不着，棒打不死，他北方朔可是堂堂正正的人民教师，不处理他，处理谁呢？二者由此让北方朔有所顾忌，不敢在管理员的位子上太强势，凡事三思，能退则退，从而给了彩狼出头露面、充当论坛大佬的显摆机会。这正是彩狼朝思暮想的“时来运转”。
此后的发展，果然如彩狼所料，北方朔陷于内外交困的尴尬状态。上论坛无所事事，不敢说，不敢删，不敢管，激情燃烧的岁月已经消失，眼巴巴看着论坛失控，看着手中的权利越来越虚空，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恰在这时，论坛里又出现了大量攻击北方朔的帖子。有说他拿了人家好处删帖的，是个网络贪官。有说他调戏女学生，是混迹于杏坛的色狼。有说他是论坛害群之马，不清除不解网民之恨。有说他吃里扒外，像他这样管理，论坛只有死路一条。有说他是PS县委书记检阅照片的罪魁祸首……其实这些帖子，都是在彩狼的授意下，由风狗一帮人换了马甲轮流发的。
彩狼攻击北方朔的初始目的，只是想给北方朔足够的教训，让他少删或不删帖子，时间长了，他的权力就会慢慢变小，影响就会越来越弱，从而达到取而代之的目的。谁知那北方朔却是个牛脾气，你骂他越凶，他越上劲。一开始，他对那些攻击谩骂的帖子，睁只眼闭只眼，全当不存在，指望时间一长，就会沉下去，无人知晓了。可是攻击谩骂他的帖子反而大都成了热帖，甚至成了精华。这还了得，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自己毕竟还是论坛的总管理员，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都沦落成任人屠宰的羔羊，实在是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只要自己一天掌管论坛，就不能容易污辱自己的帖子存在。
何花也给北方朔鼓劲，说“士可杀不可辱”，就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也要战死在论坛，不能窝窝囊囊，成为别人的笑柄。何花“美女救英雄”，换了马甲予以反击，在题为“警惕论坛害群之马”的帖子中尖锐指出，论坛有人搞内讧，有人搞分裂，有人要破坏论坛的和谐，有人要搞乱论坛，架空北方朔，抹黑北方朔，从中渔利。此帖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获得有良知有正义感的网友的热捧，很快成为热帖。
彩狼一伙深受重创，却不知这冷箭何来，于是组织人力进行围攻。何花若挂帅的穆桂英，若打土豪分田地的娘子军，左冲右闯，八面威风。她那文字，在论坛里不仅一流，而且堪称魁首，时而用鲁迅笔法，点着彩狼等人的名子，冷嘲热讽，一针见血。时而仿文革时的人民日报社论，居高临下，宏钟大吕，山洪猛泄，灭顶而来。时而又若相声小品，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没点着鼻子痛骂，却极有遍体鳞伤的杀伤力。
北方朔看何花为保护她，奋力拼搏，天天在论坛里斗得死去活来，像复仇天使，他岂能袖手旁观！于是动用他的最高管理权，对那些污言秽语的人身攻击帖子，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也不管它的点击率有多高，都是照删不误。因为他知道，一旦失控，任由泼妇骂街式的论战没完没了地斗下去，将来定会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受伤的，一定是他。若惹出乱子来，责任也全在他身上。所以，宁可不要人气，也不能让论坛在他手里成为危害社会的祸水。
此时论坛就像煮得烂熟的肉，彩狼敏感地嗅到了它时时散发出来的香气。人气有了，名气有了，影响力有了，论坛已经无可争辩地成为乌县第一大论坛了，终于可以用论坛来实现自己的狼子野心、圆自己的黄粱美梦了。而北方朔已经成了他实现野心的绊脚石、拦路虎，还要他干什么？不让他滚蛋更待何时？不抢班夺权更待何时？不大显身手更待何时？
看看骂不倒北方朔，反而激起了他的怒火，乱删一气，长此以往，论坛非让他删的没人气不可。但因为他是论坛的总管理员，拥有绝对的删帖权，牢牢掌控着论坛发展的大方向，一时奈何他不得。而且，还有人为他保驾护航，身手不凡，招招都是杀手锏，自己反而伤得不轻。此人言语诡谲，对彩狼似乎抱有个人恩怨，彩狼想，难道是前妻何花？这一想，不仅让他不寒而慄，而且心里酸酸的，醋意十足，对北方朔多了一层嫉恨。
于是彩狼和他的网兄弟们私下商量对策，却又心急火燥得如狗啃骨头，不知从何下手。老媒深算的旦旦安慰他说：“这事急不得，如果采取极端手段，将他的管理权夺过来，师出无名，激起他的反击，让别人以为咱们大家都是篡党夺权的小人，是忘恩负义的恶棍，反而对今后发展不利。只能慢慢修理他，就像把青蛙放在逐渐加温的水里，慢慢热死他一样。”
几经策划，由旦旦率先出招。他注册“利剑”网名，推出“与北方朔辩交警行风”的话题。交警是个特殊职业，因为违章罚款而成为众矢之的，在县行风评比中，历来排末位。开始北方朔还认真为交警辩护，后来，论辩的另一方胡编许多丑化交警的案例，北方朔不了解内情，无法辩驳，节节败退，以至最后哑口无言。于是群起而攻之，许多人许多帖齐声痛骂北方朔是乱罚款的交警的走狗，是非不明，一定收了巨大好处，搞得北方朔名声扫地。
第二个话题由风狗发帖引发：城管是祸县殃民之源。
城管本来名声就不好，而风狗化名“正义之剑”发的帖却剑走偏锋，活灵活现编造城管打人乱罚款的情节，PS网上城管打人的图片，让人疑似本地城管所为，又指名道姓辱骂城管负责人贪污腐败。北方朔本家表叔在城管当办公室主任，北方朔找他了解情况，表叔又气又恼，说：“大侄子你办论坛可不能胡来，你要是有根有据骂我们几句倒也罢了，你们这样胡编乱造，影响太坏，领导要是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还以为是我使的坏，非撤我的职不行。”
“你们城管确实形象不太好。”北方朔虽然不赞同正义之剑的观点，但对城管印象也不好，他常看到城管人员在街头强行驱赶小摊小贩，甚至把人家摊子上的东西拿走。
表叔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说：“我们城管员也是娘养的，也吃粮食吃水，我们怎么会没人性啊！如果我们不严格执法，只要我们三天不上班，你看街上乱的，不说车子开不动了，就是行人也没法走路啊！”
“那也不能太强硬、太粗暴啊！”北方朔想想表叔说的也有道理，有城管人员在，大家觉得很多余，但是如果反过来想，缺了他们的管理呢？缺了他们的严管呢？这城市岂不乱了？特别是小县城，别说城市管理了，就是交通管理，也没几个人当回事，他们的工作难度的确太大了。由此，北方朔对城管的工作多了几分理解，几分同情，“还有，你们没收的东西，怎么处理？比如那些瓜果之类？”
“粗暴也是有的，极少，但给人的印象深，也就以为城管人都是这样的了。其实粗暴，只是对极少数不服管理，甚至无理取闹的人的。老百姓看着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哪里知道，大都是这些人先动粗，我们自卫惹的麻烦呢？至于没收的东西，都有登记，等小贩来了，接受了教育，就可以领回的。这些，一般人是不知道的，也是很难看到的。”
“原来如此啊！”经过表叔的一番辩解，北方朔设身处地一想，反而认为，这些大多数来自退伍军人的城管员，素质还是相当高的，而县城正是有了他们的管理，才如此井井有条，对他们应该多些理解，多些支持，而不应该打击他们，更不能污辱谩骂。
“就是，我们是有苦难言啊。更何况，县里动不动就训我们管理不到位，特别是有上级来视察，在规定的时间内，整理好街道，我们不强硬怎么行呢！”
“我明白了，对你们的不信任和误解，很大程度上是对你们的工作情况不了解造成的。这样吧，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在论坛上发个帖子，把我了解的情况，和我对城管认识的转变，详细写出来，相信谣言止于智者，会还你们公道的。”
“那太好了，我得抓紧向我们领导汇报。”
“没问题，论坛是我负责的，有理走遍天下，那些骂人的人，最后，我们可以封他，可以告他。”
于是北方朔以管理员的身份写了一个长帖《酸甜苦辣说城管》，充满感情地转述了表叔讲的内容，再加上自己的分析和观点，声情并茂，极富感染力和说服力。表叔事先看了，又转给城管领导看，城管领导感动得流下热泪，直夸北方朔有文才，有正义感，还要请北方朔吃饭。北方朔婉言谢绝，信心百倍地将帖子发上论坛，以为这场有关城管的风波不仅会平息，甚至可能峰回路转，引导人们关心城管工作，从而促进城管工作的提高，进而使县城的面貌焕然一新。北方朔由此在内心深处升腾起一股自豪感，觉得他利用论坛，又为乌县人民做了一件大好事。
始料不及的是，开始还有支持他的帖子，认为这是正义论坛建立以后，最有质量的好帖，是论坛正义感和责任感的最好体现。但不久，就被攻击辱骂的声浪所淹没，在对城管人员人身攻击的同时，也转向对北方朔人身攻击，甚至点出了北方朔表叔的名字以及与北方朔的关系，说北方朔利用论坛为亲朋效劳，全没有一点原则和正义感，还说北方朔受了城管多少多少好处。大多数网友不明真相，起哄的人更多。北方朔百口难辩，被骂得千孔百疮，又一次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