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相思一缕愁——白居易《长相思•汴水流》浅评

李毅梅

一缕相思一缕愁

——白居易《长相思•汴水流》浅评

文/李毅梅

我最初学填词，是从《长相思》学起，原以为《长相思》词牌字数少，填起来容易些，殊不知《长相思》却字字如金。《长相思》词牌原为唐教坊曲，又名《忆多娇》 、《双红豆》等；双调，共八句，上下阕各四句，押四平；上下阕各十八字，共三十六字；上下两阕前两句通常各叠后两字。

毋宁质疑，《长相思》这个词牌必定与相思有关。古人《长相思》中的怀人之作坦荡真切，喜欢一个人，到处都是情人的眉眼，到处都是相思的烟雨，到处都是怦怦乱跳的花心。于是乎，直抒胸怀，表白对方：我想你了，你也是一样想我吧？“长相思，久离别。关山阻，风烟绝。台上镜文销，袖中书字灭。”没有遮掩迂回，就把男女相思之情抒发得淋漓尽致。

　　唐宋时代是一个充满生活质感和文人气息的时代，也是文人辈出的时代。在众多首《长相思》里，李白、白居易所填《长相思》当属佼佼者。然而石子曰：白香山此《长相思》，非李青莲彼《长相思》。李体是古风，白体才是实实在在的词。一曲妙到毫巅的《长相思》，成就了千古好词，细品韵味无穷。

长相思•汴水流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这曲小令是真的填得很好，通俗易懂，琅琅上口，仿佛是一首儿歌，如要深情，它也有足够的容量和空间来承载情人的忧思，把乐府的精髓推上了巅峰。首句“汴水流，泗水流”复迭对接，互文互意，且上下两句一气蝉联，构成了一种圆转流美、富于唱叹之致的格调，从而巧妙地以景交待了与佳人分离的痛苦。汴水，泗水，缓缓地向东流，流向多情的江南，流出了一个灵魂深处浪漫的梦，那是伊人所在之处。只想，在相思的江南，寻一处无人山谷，建一木制小屋，铺一青石小路，种上满院子的桃红柳绿，杏白菊黄，与相爱的人，朝听晨钟、晚赏暮鼓，尽享世外桃源的清逸。

　　白居易诗风隐晦迷离，表现在他善于运用烘托、象征、跳跃性的意识流手法。此词以景烘托，“汴水流，泗水流”以地点汴水、泗水烘托，“水流”叠用，强化了对两地美好的追忆，以地理环境烘托温馨浪漫的气氛，使得抒情意味更为浓烈。

上片三、四句“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设喻巧妙，言情细腻，措辞圆润，写出水的蜿蜒曲折，也酿造成低徊缠绵的情韵。然而，本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时刻，映入眼帘的却是“吴山点点愁”。于是，茶不思，饭不想，心随月圆，心随月缺，不知相思为了谁？满怀的惆怅，满腔的遗憾，只好等待情人归来再叙。

上片用三个“流”字写景，暗喻恋情。流水将流到瓜洲渡和长江汇合，再想到吴中的山也面带愁容，实则深切怀念远在江南的夫君，希望夫君能从吴地归来，过瓜洲古渡，溯流北上与自己相会。前三句是陈述句，写得比较含蓄，第四句“吴山点点愁”才用拟人化的手法，婉转地表现“闺怨”。上片以“恨”写“爱”，用浅易流畅的语言，和谐的音律，表现人物的复杂感情，寓有情于无情之中，使用的是暗喻和象征的手法。“吴山点点愁”，着力于“愁”字，一个字统领全词，更烘托出哀怨忧伤的气氛，笔力堪称一绝，并巧妙地从上片的写景过渡到下片的直抒胸臆。

　　下片第一、第二句紧扣上片，自然过渡，措辞无痕。“思悠悠，恨悠悠，”闺中少妇身在妆楼，思随水流，念远人而不得见；思无穷，恨亦无穷。第一句“思悠悠”，为一伏笔；第二句“恨悠悠”，为第二处伏笔；转结开宗明义，说明心中存有思念，点明题旨，解开前两处伏笔隐藏之意。“悠悠”二字，更加烘托出愁思的绵长，刻画出少妇思念之深。

下片第三句“恨到归时方始休”，表达拙直，不假藻饰，情透纸背，引人共鸣，七字包拢全词，道出思人情愫：伊人的每个清晨，盈满夫君真切的问候；每个夜晚，氤氲夫君殷殷的叮咛，不觉中，夫君成了伊人朝朝暮暮的期盼；微风里，跌落一份近山远水的思念。铺开记忆，捡拾经年中的过往，细数光阴，谁的微笑在远方静静明媚？谁的呼唤在心头悄然轻颤？如此描述，将刻骨的相思很好地表达了出来。个中离愁别绪，爱恨绵绵，既是思妇的心理活动，也是词人揆情度理给她的思念所作的结论。不管是写“恨”还是怀“思”，做足情感铺垫，反衬思君的盼归之情。此种写法，出于常规之外，却在情理之中。读罢，相思之痛呼之即出。

　　下片有如剥笋，层层深入，结句再次把抒情推向了高潮，含义隽永，意蕴幽深。“月明人倚楼”，全词到此戛然止笔，给人留下遐想空间。斜倚轩窗，看那一轮明月，也柔柔地照在轩窗，妖娆，妩媚，撩拨院外那来往的风。夜色朦胧着，缥缈着，缠绵着，女子怀春，男儿钟情，都在这月明星稀的夜里，动了心，生了情，把相思悠悠装在心里，把恨别悠悠隐藏起来。只希望，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别装饰了别人的梦。

整首词以写“愁”为主线，人“愁”山亦“愁”，山“愁”人更“愁”，“愁”山复“恨”水，将圆圆的明月，潺潺的流水，点点的远山，与词人心中悠悠的思怨，和谐地统一起来，用回环复沓的句式，流水般汩汩有声的节奏，贯穿于每个相同的韵脚，叠字叠韵，形成了绵远悠长的韵味，又打破了时空顺序，把上片的昨夜送别、下片的今日相思，完全以自我的意识流动组合成篇，将真切细腻的情感借助山水抒发，给人以迷离之感。此词成功地诠释了经典诗句的永恒魅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也。

　　这曲小令悠长低婉，三十六个字，成就了双调词牌中最短的一曲，也是最浪漫的一曲。对这样的小令，我基本上没有什么抵御能力，每每读完，心中亦在叹息，放不下执着的念。原来，这长相思也是可以寄的，采一缕，入画、入诗、入禅、入心、入梦，寄给远方的伊人。

白乐天啊，今晚，亦是月明星稀，这样美好的夜里，就让我填一曲《长相思》和你，相信你情感绵长、婉转、动人的诗词和故事，永不会被多情的时光遗忘。

长相思•念君

星满楼，月满楼。楼上胡琴伴我忧，相思尽了头。 爱轻悠，意轻悠。梦到天涯才罢休，念君空寄愁。

此文应主编约稿，刊发于《中国诗词》2021年12月期。发表于《聪明山文艺》创刊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