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人生 （原创）香椿树1（涧鸟山花）

香椿树1

风雨人生 （原创）

香椿树1（涧鸟山花）

春节过后，突然就接到初中同学老崔的电话，说是老张同学“有情况了”，细一打听原来他正在住院，说是肺癌，已到晚期了。但他自己并不知道，家人安慰他说是问题不大，养养就好的。

老崔心急如焚，他和老张从小到现在都走得很近，老张闹病还是他还送医院的。他因原居住房要拆迁，就在老张家附近租了个房子暂居，说是那天老崔孩子的妈正包饺子，眼看着胳膊就突然抬不起来了，白眼珠多黑眼珠少，吓得老崔赶紧要往医院送，老张也正闹病，和老张媳妇一合计，就把他们两个人一起送去了到医院。大夫说，幸好崔大嫂送来的早，不然就麻烦了，我不懂，估计是脑溢血之类的吧。但老张却被留下住院了。老崔联系了很多同学，大家纷纷都跑去医院看望老张。老崔电话里说，老张很想念老同学，催我也去医院看望看望他。

我愕然，真不愿相信这个消息。大约是一年前吧，我也是正包饺子，就接到老张的电话，说是老同学，田局长得癌症了，也在住院，也是晚期。老田头年春天还请我们一大帮老同学吃过饭呢，至今我还记得那天杨柳的嫩绿色和温暖春天的气味，聚餐后老田开车回家，他住的远。老张送我们步行回的家。

我打电话过去，田夫人证实此话当真，但谢绝我们去看望，说是好些了再说。我贴量人家的心情，但几个月后，在一个湿冷的二月天里，就有人通知我去参加了老田的吊唁。

如今老张也这样，不禁感感万千。过了两天，听说他出院了，我就急忙打电话过去，老张在手机那头说，他没事，是小毛病，说话底气挺足的，又抱怨说，：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好多同学都跑到医院去看他。颇有些不满的意思。我不好再说，嘱他好好养病，就挂了电话。事后和老崔沟通了一下，也就不便去了。

老张小学时就是我的的同学，好像还是班长。初中时又考到一个中学，同一个班，共读三载。他中等偏上的个头，肤色微黑，很稳重的样子。他父亲也是个老干部，不知为什麽初中毕业后他甚么学校也没考取，在郊县下了乡。大概是他老父亲有甚么问题吧？那个时候是很讲究政审的。我如愿上了理想的高中，离上大学只有一步之遥。但一年以后文革开始了，我们68届的同学全部下了乡，当农民！

我一直没他的消息，七十年代末，大概是在街上碰见他一次，他说他在运输部门，我想搭他们的货车去天津，记不清是否成行了，只记得了他用的一个术语“零担”——大约是空货车？

上世纪九十年代处，我从天津调回来，老崔和老张一起来看我，在我家吃的便饭。老崔那时手中还有些权利，就经常请我们老同学聚会，开始大家都很激动，回忆小时候的样子，那时最常点的菜就是酸菜鱼，老张总是人前人后的张罗。后来聚会也就自然越来越少了。老张老崔他们哥两个，总惦记着我，有一次，他们两个在外边喝醉了，还跑到我家来，老张一个劲的说要看看我，到了我家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老张不拿我搞艺术当回事，总调侃我，说我在搞创作，经常管我要画，也是凑趣而已，他不知道，人家画家都拿自己很当回事，轻易不会给别人画的，他是外行。我没给他，也只是忙不过来，他又不当真的。

老张在单位是科长，是位老党员，那时单位效益已经不好了，不久听说他在单位下岗了，开很少的一点工资，问他忙什麽，他说他搞“对缝儿”。也就是掮客，但一直没听说他发多大财。

他大概有一阵很窘迫，和朋友一起给小学生开过小饭桌，还拉过我去做传销。“你也没甚么事，每天来此报个到，就能挣几百块钱啊。”我傻呵呵的就去了，去了才知道是传销墓地，又喊口号又忽悠。老张先也说这是传销，后来见我明白过来了，就矢口否认，我坚决的退了出来，也没责怪他，他有他的难处吧。

老张很担心他的儿子，孩子功课不好，担心没有出路。总是把孩子挂在嘴头上，“这孩子将来怎莫办呢？”要找家教，找门路。。。。。。老张媳妇我见过，是他下乡时搞的对象，人很清秀，性格也很好，在门市部们卖点土产，老张下岗后她就成了家庭经济的主力。老张的老父亲去世很早，他老母亲和他们一家生活在一起，经济上能帮衬他们不少。他的孩子，我也见过，是个男孩，大高个，长得像韩国的电影明星，我当面就和老张说过，比他老爸长得漂亮多了，老张就憨憨的一乐。

那时电话还没有显示功能，我每次给人家打电话，又是恰巧对方不在，很多情况都不了了之，但有几个朋友，让我感动，只要他家人通知了他，一定很快就会给我打过来，老张就是其中之一。同学之间有什事，他总是“大操”，老人去世了，孩子结婚了，家里有甚么事了，他都要插手帮忙。有一阵孩子结婚扎堆，每个月都有好几次，要随很多礼金，我家先生颇有微辞，说风气不好，有借机敛财之嫌，劝我不要去参加。特别是单位，按人头敛财，影响极坏。我推辞了几次，老同学就觉得我不近人情。2002年秋，老张给我打电话，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请你参加。。。。。。”我追问，他才吞吞吐吐地说，请我参加他儿子的婚礼。我连忙不打奔（停顿）的答应下来。老张意外的高兴。开玩笑，他儿子的婚礼我能不参加吗？！

老张说他儿子是奉子成婚，媳妇也不知是哪儿来的，我就劝他，别较真了，社会风气就这样。婚礼很隆重，老张夫妇胸前都带着喜庆的红花，他儿子儿媳都来敬酒，儿子听说正在开出租车，儿媳开店铺卖建材，都算有了着落。也不知从那里请了个老外，跟我们“cheers！ Cheers！”得直喝酒，酒宴后全体同学都照了张相，喜气洋洋。

后来他小孙子出世了，会跑了，他还带着他小孙子来我家串过门。也带着他原单位的领导来过，领导大失所望，“你们家原来也没甚么呀！”他以为我父母过世前都是贪官么？！

最近几年，老张退休了，拿到了全额退休金，“将近两千呢！”他很知足，他有十几年一直只拿下岗后的三四百块钱！也不知怎么过来的！后来他就很少给我打电话，一问他经常跟一帮老同学在一起打牌，有一次打电话叫我去参加吃请，我是家庭主妇，要给先生做饭，只能婉拒了。

老田住院时老同学都要去探望，被其夫人谢绝后，大概均有不满，“趁着活着去看看，死了有什么可看的，心情也不好。”老田去世后，除了我以外，都没去吊唁，老张不去，说老崔也没空，但老崔事后说他并不知情，否则是一定要去的。

我淘换了一个偏方说是用核桃枝煎蝎了虎子（壁虎）可治肺癌，连忙打电话告诉他，他夫人接的，要扶他起来听电话，我说不必，但老张非要起来，半天才挪到电话旁，说是很累，浑身没劲。听了我说的偏方，老张说，我这是肺积水，不是。。。。。。我们都避免提到癌字。不管什么病，总之是有好处的!我坚持说。事后有同学说，他是故意不想承认他得的是肺癌。

三月的一天，老崔又打来电话：这回我非得告诉你了，老张去世了，昨天！

我赶忙换了衣服，拿了二百块钱往老张家赶。不知甚么时候起，有丧事的人家要在家门口搭灵棚，摆棺木，棺前放一张黑白头像。相片里老张还像往常那样看着这个世界。他的儿子媳妇，还有亲戚头系白布跪在棺木前，我在大操的喊号下，给我的老同学老张鞠了三个躬。老崔敛了钱。少么？我问，他说，同学都是这样的。

楼上吊唁的人挺多，还见到了多年没见到的老张总提的小学同学。老张的母亲九十多岁了，说是正在住院，已知道了此事，不知道老人家是否能挺得住。老张媳妇说了说情况，叹息说，没办法，这是命啊。递给我一块白手巾，这也是风俗。我不去参加中午的聚餐了，劝老张媳妇节哀，就告辞出来。

灵棚前老张儿子看我要走，就走上前，说，大姑，你不吃饭了，他头上缠着很粗的白布，耷拉的布条很长。我停下安慰了他几句，说你爸最关心你了，总提你，你要挺起来争气，让你爸放心，把你妈和你儿子照顾好。老张儿子就凝重的点点头。

我走了很远，把白毛巾挂在树上。。。。。。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失去了。世界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2012-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