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路遥

旋子

一

路遥离开我们已经十五个年头了。
十一长假，哪里也不去；闲在家里，从书柜里翻出路遥的文集，重读了《人生》和《平凡的世界》。及至掩卷之时，竟觉眼眶润湿；我知道，一种久违的情愫又回来了。
窃以为，已经到了一个不容易感动的年龄；人生的风雨来路，诸般况味，看惯了生命的形形色色，自己早已心如磐石。而这个假期，扣开我紧闭的心门的，竟又是路遥。在午后，在黄昏，抑或是在夜晚，我的灵魂再一次接受洗礼，感受震颤或撞击。
高加林，巧珍，亚萍，孙少安，孙少平，霞妹， 在路遥的笔下一一出场。这些曾经伴随着我们的青春或欢笑或哭泣的人物形象呀，至今依然鲜活着，依然在我们的灵魂中舞蹈，依然让我们唏嘘不已，潸然泪下。
我终于知道，是路遥，让我再一次窥见了，在我的内心深处，仍有一个地方，依然柔软，依然温润如初。

二
路遥，陕西省清涧县人，1949年出生于陕北山区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7岁时因为家里困难被过继给延川县农村的伯父。文革开始后受影响直到69年底才回到家里务农。这段时间里他做过许多临时性的工作，并在农村一小学中教过一年书。1973年进入延安大学中文系学习，其间开始文学创作。大学毕业后，任《陕西文艺》（今为《延河》）编辑。
1980年发表《惊人动魄的一幕》，获得第一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又相继发表小说《人生》、《在最困难的日子里》，也相继获奖。其中作品《人生》当时被改编成电影，引起广泛关注。
1991年完成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获得第三届矛盾文学奖，造成轰动。
1992年11月18日，终因积劳成疾，致肝硬化、肝腹水于西安西京医院猝然辞世，年仅42岁。

三
路遥是一位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用今天的话说，便是其作品的草根性；以致当时便有人称之为“土著作家”、“农民作家”，其中并非轻贬之义。路遥本人也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农民血统的儿子”，是一个带有“农村味”的人。像农民钟情土地一样，路遥秉着对人生的执著追求，对黄土地的热爱，用现实的手法，诗歌的笔调，构筑了他的宏篇巨作——《平凡的世界》，以及《人生》等一系列的优秀作品。小说《人生》被搬上荧屏之后，在当时曾引起巨大的轰动；至今我一直认为，中国上世纪80年代有两部最感人的电影，一部是李存葆先生的《高山下的花环》，一部便是《人生》。记得还读中学的时候，学校组织看《人生》，当电影进入高潮时，整个电影院，竟是一片抽泣之声。可见《人生》的震撼之深，反响之大，是无法用言词来形容的。如今路遥走了十五年了，《平凡的世界》获茅盾文学奖也几近二十年，但路遥的作品却一版再版，阅读量也一再攀升，路遥始终拥有一个庞大的读者群，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但我想，这个奇迹，不正彰显了路遥作品的强大的生命力吗？
读《早晨从中午开始》，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视文学如生命，对文学事业有着执着信念的路遥；
读《人生》，读《平凡的世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有着拳拳游子之心，有着深厚故乡情结的路遥；
他的现实性，他的乡土气息，他对人生的执着追求，这就是人们依然喜欢他的原因。

四
在中国的文坛上，陕军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在陕西的作家群中，至今依然活跃的，有贾平凹、陈忠实、高建群等人，但人们每每谈起陕西作家，仍然把路遥放在诸作家之首，由此可见路遥在陕西乃至中国文坛上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
也由此，路遥的英年早逝，说是中国文坛上一颗璀璨之星的殒落也不为过；路遥的早早离去，不能不让我们感慨生命的无常，抑或是天妒奇才，天意弄人；也是最让人扼腕叹息的了。
而更让人们感叹的是，路遥走后，虽然其作品一版再版，生前一直困扰他的贫困的阴云，死后并没有散去。路遥走后，留下年老的双亲，一个瘫痪在床，一个疾病加身，生活竟至不能自理；而路遥的众兄弟姊妹，亦患有和路遥一样的疾病，其中的两位弟弟已先后离世。今年7月，路遥的父亲辞世，也是在政府捐助和帮助下，料理了后事；如此境况，想必九泉之下的路遥，是不是又要骂“×他妈的文学了”？路遥离去之后，时代和生活都发生了新的变化，文学创作成为谋生之道，名家名作也渐成品牌；有实力的作家们一旦成名，便身价百倍，从容地享受财富的荣耀与尊崇。而以路遥当时的实力，在今天是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的，但上天竟没给他这样的机会，这又是让人扼腕唏嘘的了。
岁月匆匆，如今十五年过去了，路遥的作品影响了中国整整两代人；作为七十年代生人的我们，也曾经是他忠实的读者（换在今天该叫‘粉丝’吧）。记得路遥辞世的当年，我正在大学里读书；当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们几个平时喜欢路遥作品的同学聚到了一块，怀着沉重的心情，我在日志里写下了一首缅怀路遥的小诗——《冬祭》；今天把它抄出来，算是十五年之后，对我喜欢的人民作家——路遥的一个小小的祭奠吧。
然而
生命才转过四十二个年轮
你就走了
你就遗忘了脚下的路，遥远地
离我们而去

季节无悔地轮回
冬天的玫瑰已热烈地开放
我们也一样 站着 或望着
远方
真实而实在地生活
这平凡的世界哟
曾经在你的笔下
深刻且真诚地
警醒着我们 舐犊
人生

而你就走了
谁在岁月的尽头 唱起
一支骆驼之歌
悠悠的驼铃便远远飘来
这永远的跋涉者的歌哟
想你远去的灵魂也不会
驻足
活着的我们也一样

文字：旋子

说明：这是一篇纪念的文字，当然是很多年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