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下乡前,我一直足不出户地生活在学校的大门高墙内。在这种一成不变的环境里,渐渐感到父母的爱成为了一种束缚。特别是进入高中后,母亲对我的各种限制,如:不准去同学家串门,不准晚上去教室办墙报等等,让我有一种渴望逃离家庭的冲动。下乡后,我仿佛是从父母的羽翼下第一次走出来的雏鸟,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p> <p class="ql-block"> 第一次公差,是跟着几个师傅(林场里的社员)到莲花桥买煤。回来时,他们要我把发票交给出纳记账。“什么发票?”我莫名其妙。师傅答:“付钱后煤店给你的一张票据”,“我扔了”。师傅说:“发票怎么可以随便扔掉呢?没有发票就入不了账。这钱得你出”。在这之前,我哪里知道生活中有一种东西叫“发票”?没想到一张破纸还这么重要。“那我回头去找”,明明知道找不到,但为了表示弥补过错的决心,我也只能孤注一掷了。可能考虑到来回有二十多里路程,而且希望渺茫,几个师傅一商量,让我写了个说明替代了发票交给出纳才算结了账。到农村后犯的第一个错误,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啥都不懂。</p> <p class="ql-block">(贝贝两年前在当年的知青点拍下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不久的一天,难得的好天气。中午收工吃饭时,我和杨海不约而同捧着碗走到外面,想边吃边享受这难得的阳光。突然,在男寝室那边拐角的一个空地上,发现一头又丑又瘦的猪趴在场里养的一头母猪背上。我们想通过呵斥把它吓走,可它无动于衷,气得我们把饭碗一放,准备操起靠墙的笤帚去打它。还没来得及动手,从堂屋第一个跑出来的唐师傅见状,一边抢过我手中的笤帚,一边唾沫横飞地把我们臭骂了一通。我委屈得直想哭,不明白好心怎么就办成了坏事。后来才断断续续弄明白了:母猪要下小猪崽,就要配种;那头又丑又瘦的猪,是场里花钱请来配种的。下农村后犯的第二个错误,让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白痴,闹出了笑话还全然不知。</p><p class="ql-block"> 说到猪的话题,还有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往事。一次,赵欣把一桶刚煮好的猪潲(用泔水、米糠、野菜、剩饭等煮成的猪饲料)放在猪圈旁,准备等凉了后再放入石槽喂猪。正收工回来的李春阳无事可做,看到猪圈里的猪饿得嗷嗷叫,就将滚烫的猪潲一大瓢一大瓢地倒入石槽。这时候,说话口吃的周师傅看到了,急得大叫起来“莫、莫、莫倒哒……”李春阳理都没理他,还在继续。周师傅越急越口吃“会会,会沃(烫)、沃沃……”接着进来的阎和爹一把抢过李春阳手中的木瓢冲着周师傅吼道“等你喊出来,猪早就沃死哒”。</p> <p class="ql-block">(网络图片)</p> <p class="ql-block"> 知青点门前面十米左右有一口井。雨季时,我们的生活用水全靠这口井。</p><p class="ql-block"> 下乡不久,场里轮到我和另一位知青做饭。在取水过程中,我右手中指最下面的第三节指腹被井绳磨破了。自备的外用消炎药和当地的草药都没能阻止伤口的感染,手指一天天在肿大。当时,个别对知青有偏见的师傅还说风凉话,认为井绳能把手磨破也太细皮嫩肉了。为了争口气,我硬扛着继续为大家做饭。直到某一天,疼痛让我通宵不能入睡并伴有发烧症状出现,场领导让我立即返城看病,并指派了李春阳护送我。</p><p class="ql-block"> 正当大家帮我找便车时,周师傅跑过来高兴地说:“有一台拖、拖、拖拉机……”,我还没接茬,贝贝抢先道:“太好哒,外面有三台拖拉机带你进城”。我捧着疼痛的手指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p> <p class="ql-block">(贝贝两年前回知青点拍下的那口水井)</p> <p class="ql-block"> 进城后,我们先直奔家里。父母都上班去了,我只好向隔壁的奶奶借了几块钱再去了医院。挂了个外科号,排队在等叫号的病人见我们是知青,又看到我举在胸前的手指呈痛苦状,都主动提出让我先看病。人们的同情心一泛滥,我感动得鼻子发酸。医生看了我的手指,直接着开了张手术单。以前注射、抽血、缝个针什么的都是母亲陪在身边,我就有了依靠。可这次母亲不在身边,没有了精神支柱,我想哭都找不到人,紧张得连连问护士疼不疼打不打麻药?手术开始了,我不敢看,把头紧紧埋在李春阳怀中。突然,感觉指腹的左侧被拉了一刀,剧痛,让我使劲握紧了李春阳的手腕;又一刀,指腹的右侧被拉开了一个口子,疼痛让我再一次使劲握紧了李春阳的手腕……手术结束后,李春阳说我好坚强,在没有打麻药的情况下竟然没有哼一声。她还用夸张的表情告诉我,两边切开口子后流出很多浓和血,然后一块纱布穿过两个刀口,留在里面做引流。我们走出医院大门分手时,我看到李春阳一直在按揉自己的手腕,原来是手术过程中,我无意间把她给弄伤了。</p><p class="ql-block"> 我绑着绷带走在回家的路上,老远就看见母亲站在学校的大门口向我这个方向张望。我冲着她跑过去,她朝着我跑过来。就在母亲抱住我的一刹那,我所有的委屈随着眼泪倾泻而出……后来的两次换药,要将引流的纱布从伤口中拉扯出来,疼痛一点都不比手术时轻,但因母亲在,我气定神闲。伤口痊愈后,指腹硬是脱了一层皮。看着长出的新肉,我想如果全身上下都这样换一次皮,是不是就算在接受再教育下脱胎换骨了?</p> <p class="ql-block">(贝贝两年前在当年的知青点拍下的照片)</p> <p class="ql-block"> 下乡的第三年,儿时的小伙伴给我来了一封信,说是她的熟人会到我们这里来招工,已把我的名字及有关情况告诉了对方。不久的一天,我接到从公社转来的电话,要我去公社一趟。</p><p class="ql-block"> 到了公社,我见到了人汽公司(长沙市人民公共汽车公司)的招工干部,算是初试通过了吧,要我在指定日期去人汽正式面试。那天是父亲送我去的。一走进人汽公司二楼的会议室,只见黑压压的几乎全是男生,屈指可数几个女孩被挤在一个角落。我的出现,引起了一阵骚动。估计前面进来的女孩已见过这阵势了,都在捂着嘴笑。我吓得拽着父亲的胳膊往外退。这时,从我们身后进来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他确认了我的姓名后要我进去等候面试。父亲问了问情况,才知道这次招聘的都是未来的公共汽车司机。“我不做司机”,我立马了表明态度。“那你想做什么?”领导问道。“我还没想好”,我回答。“这次我们只招司机……”。几个围观的男生看到我在打退堂鼓,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开了,有的劝我先回城再说,总比在农村强;有的提醒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的……他们的好心劝说虽然让我感动,但在我的理想中,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去驾驭一个庞大的汽车。倒是在一旁的父亲始终没有发声,他把选择权完全交给了我。当我和父亲走出人汽公司大门时,我突然感到自己是真正的成熟了,虽然成熟期晚了一些。</p><p class="ql-block"> 之后乘公共汽车,我会反复问自己:如果当初我成了一名公交车司机,人生的路又会是怎样?没有答案。但有一点,我可以很自信的回答:我一定是个好司机。我会让乘客都坐好站稳后再启动汽车,避免有人碰撞摔伤;看到老弱病残的乘客,我会亲自去搀扶他们上车下车;我会让所有的乘客都知道,在某条线路的公交车上有一个他们很喜欢的女司机。</p> <p class="ql-block">(知青点附近的景色——贝贝两年前回下乡时所拍)</p> <p class="ql-block"> 曾经以为“老去”是件很遥远的事,今天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突然觉得<span style="font-size:18px;">“年轻”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时光在不经意中流逝,往事仍然清晰</span>,无论我们是多么的平凡渺小,可总有一些追求支撑着我们前行。</p> <p class="ql-block">(知青点附近的水库——贝贝两年前回下乡时所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