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给荣·背铁杆的女人

彩云之南

2021年10月22日。时光的指针悄然滑向上午10点，我下山送别市摄影家协会的李晓文与李平两位副主席，他们于前日来到别给荣卡点，开展边境疫情防控与强边固防的采风拍摄，同时送来我们正在精心编辑的摄影作品集样稿，以供我细细审阅。 送别二人后，恰遇一群附近寨子的妇女从山上徐徐而下，聚拢在联防所前的那方空地。她们没有穿着民族服装，我难以确切分辨她们究竟是佤族还是拉祜族，她们是来搬运架设加固铁丝网所需的钢管、铁条，准备将这些材料背到山上的别多定卡点。她们叽叽喳喳，一边整理着地上堆积的物件，一边用民族话欢快的交谈着，寂静的山林顿时热闹起来。有的背钢管制件，一个人背5个；有的背铁条，一个人背4根；有的背铁丝网，一个人背一捆。用绳子仔细捆绑牢固，将背带稳稳地顶在头上，背起所背负的物件，沿着泥泞的山路缓缓向山上攀爬。 连日的降雨，让山路变得湿滑如涂了一层油，一不小心便时有人跌倒。跌倒的女人惊慌大叫，声音在山林间回荡，旁边的人也叽哩哇啦地叫喊着，急忙上前搀扶。虽听不懂她们的民族话，但从她们急切的神情中能猜到她们或许在说：“啊么么！小心！小心！伤着了吗？摔疼了吗？” 我跟在她们身后，缓缓向山上迈进。绕过两道弯后，有几个人靠在路边的山坎上稍作休息。见我走来，其中一个妇女用汉语说道：“哎呀，真累啊！”我连忙回应道：“是啊，背这么重的东西，你们累了吧，快休息一下。”接着，我询问她们来自哪个寨子。一个妇女回答：“我们是哈呼、中寨、小寨的，都有。”我心中顿时明了，曾听本地民兵说起，这几个寨子居住着佤族和拉祜族。我又问道：“背这么重的东西，真不容易，有几斤左右呢？”另一个妇女说：“有四十多斤，下雨路烂不好走，又是上大坡，背的路又远。”我再问：“你们出来做一天活计，老板给你们开多少工钱呀？”她们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另一个妇女对我说：“我们一天要背四趟。”旁边一个稍显年轻的女人赶紧补充道：“我昨天背了五趟，她们有的只背了四趟。”我这才明白，她们的工钱是按“计件”发放，背了几件便给相应的报酬。后来打听得知，老板规定了背的数量，她们辛苦一天能有 170 元工钱。 看着她们艰难地行走在山林中湿滑泥泞的山路上，我的心中既为她们生活的不易而感慨万千，又为她们的坚韧而感到无比自豪。这沿边境线架设的银色长龙所需的物资、材料，正是靠着我们这些朴实的老百姓一点点、一根根背上山的。虽然她们衣着普通陈旧，沾满了泥浆，渗透着汗渍，然而，她们的形象在我心中却如巍峨的山峰般高大起来。 中午，雨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且下得很大。我用塑料水桶接着雨水，自从来到卡点守边的那一天起，这水就从未正常过。从几公里外山箐引到帐篷旁的水管，水时有时无，有时两三天都不见水的踪影。还好，这几日连续下雨，大家都接雨水贮存起来用。我坐在火塘边，看着接满的一大缸水，正庆幸这缸水可以用几天时，无意间抬头，却看见帐篷顶上被压得往下鼓起来一个大包。不好，兜水了！这一大包雨水足有几十斤重。我赶紧站起来准备去排水，刚起身，只听“啪”的一声，上面一根椽子被压断了。幸好篷布还算结实没有破，只是又往下坠了一截，否则就会大水漫灌了。我赶紧叫在旁边吊脚帐篷里睡觉的小李和小谢过来，一同把坠下的大水包托住，小心翼翼地撑着帐篷布一点一点往上托，把兜着的雨水缓缓泼出。有惊无险！我对他俩说，天晴的时候我们得好好整修一下帐篷，你们值班的时候要注意观察，有兜水时赶快排除，不然帐篷被压垮就麻烦了。我把小视频发到群里，点长打趣道：“帐篷长肿瘤了。” 下午六点多钟，从4号帐蓬方向传来一群女人的说笑声。她们从我帐篷下边的路走过，原来是今天背钢管铁杆上山的那群妇女。她们叽哩哇啦地说着我听不懂的民族话，不知是佤语还是拉祜语。其中有个妇女轻轻哼唱着一首歌，给这片山林增添了一份思念的情绪。这是一首动听的佤族情歌，歌中唱道：“每天想你无数回——阿哥，想你想得掉眼泪——阿哥，采来一束并蒂花——阿哥，相思话儿汇成河——阿哥……”虽然她或许只是不经意地唱着，但在我听来却格外动听，那歌声是如此欢快，如此轻松。我心想，她们干了一天的活计，此刻收工了，即将回家。家里还有等着她们的亲人和煮好的热气腾腾的饭菜。虽然辛苦劳累，但此时她们的心情定是轻松愉快的。 歌声在树林里渐渐远去，夕阳宛如一颗红豆挂在山顶，给厚重的山峦增添了几分诗意。火塘里冒出的缕缕青烟，似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把我的思绪带到了远方。我想起在云南母系社会流传的民间谚语：太阳歇歇么，歇得呢。女人歇歇么，歇不得；女人歇歇么，火塘就熄了。月亮歇歇么，歇得呢。女人歇歇么，歇不得；女人歇歇么，男人就病了。苦荞不苦么，吃的呢；槟榔不苦么，嚼得呢。女人不苦呢，咋个得啊？女人不去吃苦么，日子过不甜呢。 彩云之南·2021.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