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压葫芦屯儿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 9 </p><p class="ql-block">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p><p class="ql-block"> 杜尔伯特草原上,那爬满了王家大院的压葫芦,藤藤蔓蔓,葳葳蕤蕤,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转眼就是二三十个春秋。</p> <p class="ql-block"> 那年,王永国奔赴齐齐哈尔城,助力寿山将军抗俄的时候,王家大院的压葫芦带着软毛的叶子和长长的须子,沿着篱笆攀爬而上,刚刚开出白灿灿的花朵。一晃儿,多少年过去了,郑大妮坐在压葫芦架下,回想着结婚那天的晚上,王永国把两个溜光锃亮的葫芦瓢用红绳牵了,装满了自家酿制的小烧儿,夫妇同饮,行合卺之礼……恍惚间,似是王永国正躲在压葫芦浓密的叶蔓间偷笑,跟她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可是,多情总被多情误。寒来暑往,年年岁岁,眼睁睁的看着那一个个碧绿绿毛茸茸大大小小的葫芦不经意间便从枝叶间垂挂下来,荡荡悠悠,摇呀摇呀,不见盼望的夫婿归来,却把她的青丝摇成了白发,把山清水秀的家园摇成了幽幽的乡愁。</p><p class="ql-block"> 但是,郑大妮依然是春天里按时播种,浇水、施肥,精心的侍弄。春夏时节,她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伫立在压葫芦架下,看那一个个长着小蛮腰的葫芦是不是又长了一圈儿,就像看着自己的宝贝疙瘩王世玉似的,眉眼里满满的都是期盼与欢喜。</p><p class="ql-block"> 王永国从山东老家带来的压葫芦籽儿,是既可以食用,成熟以后又可以加工成生活器皿的压葫芦。压葫芦亦称“壶”或“壶卢”,在甲骨文中或其繁体之“壺”,皆为压葫芦之象形字,这说明压葫芦很早即是人们得心应手的天然容器。等到了老秋,压葫芦长成了个儿,摘下来晾干爽啦,用一把小锯吱嘎吱嘎的开出两个瓢儿来,掏去瓤子,依其不同形状便可做成不同的生活用具。长把儿的可以当水瓢,那水里便浸着葫芦的清甜;短把儿的呢,舀粮、舀米、盛饭,灵巧轻便,散发着清爽的山野气息。还可做成酒葫芦,装满醇香的老酒,荡悠悠的挂在腰间,下地干活或出远门儿赶路,摸出来吱儿的抿一口,既解乏儿又提神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整整一个夏天,鲜鲜嫩嫩的葫芦,可以清炒可以油煎可以做汤,更可以切丝凉拌或者拌入冷面,入口清爽,清香四溢,一大家子人咋吃也吃不够,咋吃也吃不完。有屯邻们来了,随手摘了送人,也是皆大欢喜。人们在心里感念着王永国。而他的儿子,也在郑大妮的精心呵护下慢慢的长大成人,如今,王世玉也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哩。</p> <p class="ql-block"> 一天,王世玉从学堂教书归来,便对正在临帖习字的长庚说:“领着弟弟,把这个酒葫芦给太爷爷送过去!”</p><p class="ql-block"> “他在玩水缸里的葫芦瓢呢,爹!” </p><p class="ql-block"> 王世玉脱下长衫,搭在椅背上,从书案上拿起了一个酒葫芦。这是他精心挑选的一个葫芦,又在上面细心的画了八仙过海。他想,在自己离开家以后,这个酒葫芦可以陪在爷爷的身边。可是,咋跟爷爷说呢,又咋跟娘说呢……他思忖着,把酒葫芦递给长庚,说:“小心别摔破喽,你去吧!”</p><p class="ql-block"> 长庚小心翼翼的捧着酒葫芦,兴高采烈的跑了出去。</p><p class="ql-block"> 王世玉来到院子里的压葫芦架下,看到刚比浇园子的储水缸高出半头的二儿子,正在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缸里面的葫芦瓢,水漾瓢动,滴溜溜的转,衣服都被溅起的水珠儿弄湿了,却还是乐此不疲。</p><p class="ql-block"> “长庆,你咋不陪着奶奶?“</p><p class="ql-block"> “爹,你找奶奶啊?“长庆这才突然发现爹回来了,蹦蹦跳跳的跑过来,说道: “奶奶三奶奶和娘刚摘了压葫芦,在伙房切丝儿呢。”</p><p class="ql-block"> 王世玉拉过二儿子,抻了抻他湿乎乎的袖口,说道:“你跟哥哥去后院,陪陪太爷太奶。”</p><p class="ql-block"> “哥呢?”</p><p class="ql-block"> “刚走。”</p><p class="ql-block"> “哥,等等俺!”长庆一边喊着一边追了过去。</p><p class="ql-block"> 现在,王德林已经是王家大院的甩手掌柜了。大儿子王永国失联三十年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二儿子永计却从不言放弃,一直在齐齐哈尔、哈尔滨一带苦苦的寻找哥哥的踪迹。老儿子王永生两口子住在安达,经营着家里的一个粮栈。老三王永民在主持王家大院的大小一切事务。他看爹娘年纪越来越大,就张罗着在后院又盖起了一溜儿干打垒,让爹娘和大嫂过清静的日子。</p><p class="ql-block"> “太爷太奶!”小哥俩儿人还没到呢,那甜甜的呼喊便已经传入了王德林老两口儿的耳鼓。</p><p class="ql-block"> “那两个小兔崽子来了!”太奶放下手中纳着的鞋底儿,迎出门来。</p><p class="ql-block"> “太奶,俺不是兔崽子!“长庆扑过来抱住太奶的腿,说道:“俺是牛犊子!”</p><p class="ql-block"> “你爹属牛的,对,你是牛犊子。“太奶弯腰亲了一下长庆的脑瓜门儿,说:“你们都是牛犊子,初生牛犊不畏虎啊!“说着,她指着长庚圆乎乎的肚子,问道:“你这小肚子溜圆是咋回事儿啊?“</p><p class="ql-block"> 太爷也是满脸的慈爱,笑着问道:“晌午吃炒葫芦丝儿吃撑啦?”</p><p class="ql-block"> “问子行装何在,带间笑指葫芦。“说着,长庚舞舞扎扎的掀开大襟儿,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一个葫芦,双手奉上,“我爹送给太爷的礼物。“</p><p class="ql-block"> “人小鬼大,还整得神神叨叨的!” 太奶说着,也凑到太爷跟前,笑呵呵的欣赏着葫芦上的八仙图 。 </p><p class="ql-block"> “我家葫芦束细腰,铁拐老李佩胯摇!”太爷把酒葫芦递给太奶,哈哈大笑,高兴的说道:“铁拐李、福禄寿三星、太上老君腰间或是杖头,都摇晃着一个金光闪亮的葫芦。有了大孙子送我的这个酒葫芦,我也可以和八仙一起去看海上仙山啦!“ </p> <p class="ql-block"> 长庆跑过来,偎在太爷的怀里,说:“太爷,俺要听葫芦娃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让你爹给你讲。“</p><p class="ql-block"> “爹说,他小的时候就是听太爷讲的。”长庆不依不饶,“俺也要听太爷讲!“ </p><p class="ql-block"> 长庚也说:“太爷比俺爹讲的好!“</p><p class="ql-block"> “你就给这两个小兔崽子……不对,是给这两个牛犊子讲讲呗!”太奶也为两个重孙子求情。</p><p class="ql-block"> “那我讲讲。”太爷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讲道:“话说,有一天,玉皇大帝身子不太愉做。王母娘娘急急忙忙地离开瑶池,到玉皇宫里去探望。只见玉皇大帝双眉紧蹙,唉声叹气不止,便问玉皇大帝咋地啦。玉皇大帝说,唉,你看那凡人不仅越来越聪明,还越来越能闹腾,我的十盏天灯都被他们射黑了九盏啦,说不定啥时候,他们就会作到天上来,我这天帝的位子还咋坐!</p><p class="ql-block"> “王母娘娘安慰玉皇大帝,你不要多心过虑,凡人东渡不过大海,西翻不过高山,南有司天圣帝守关,北有真武大帝把卡,他们如何上得天来?凡人五百年要遭一次劫,天神五百年要临一次凡。干脆,我替你到凡间走一趟,探察探察吧。</p><p class="ql-block"> “王母娘娘告辞了玉皇大帝来到人间,变成一个要饭花子,要试试凡人的善恶,看看玉皇大帝是不是自寻烦恼瞎操心。她讨到东家东家的人骂,讨到西家西家的人嫌;前院儿的老头儿拿拐棍撵她,后院儿的小小子放开恶狗咬她。她叹了一口气说,凡间世上果然没有一个好人,凡人真的要遭劫了!</p><p class="ql-block"> “ 一天,她走到河边,遇到两个正在打鱼的兄妹,哥哥叫伏羲,妹妹叫女娲。兄妹两人见要饭的大娘可怜,就拿来干粮和刚炖好的大鲫瓜子给她吃,还要把她留下来当娘侍候。王母娘娘叹了一口气,心里说,凡间还是有好人,人应该遭劫,但是不应该绝种。</p><p class="ql-block"> “王母娘娘对伏羲和女娲兄妹两人说,大洪水就要来了,我这儿有雷公送的一粒儿葫芦籽儿,你们把它种在水边儿空地上吧。接着,又教给了他们一套逃避洪水的办法。伏羲立即把葫芦籽儿种在了水边儿空地上。说来也神啦,这葫芦籽儿一入地,一个时辰扎根,两个时辰发芽,三个时辰生枝,四个时辰开花,五个时辰结葫芦,六个时辰就长大啦!长得有多大?长得比咱们家场院里的苞米囤子还要粗,还要高!七个时辰掐不动,八个时辰就成熟啦!到了第九个时辰,伏羲和女娲在葫芦上开了个盖儿,把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都放进葫芦里,还带了两个鸡蛋两颗白果。伏羲见人就说,赶快逃命吧,洪水就要来啦!可是,谁也不相信他的话。伏羲就拉着女娲钻进了神葫芦,盖上了葫芦盖儿。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得雷声轰隆,狂风呼啸,暴雨倾盆而下。他们躲在葫芦里,成了葫芦娃,随水飘荡,饿了吃,渴了喝,困了睡,一直躲了七七四十九天。后来,雷不响了,风不刮了,雨也不下了,伏羲打开葫芦盖儿一看,哎呀,四面八方一片汪洋,到处都是水,望也望不到边。世上一个喘气的生物都没有了,只有他们俩个躲在葫芦里的葫芦娃,才逃过了这一劫。</p><p class="ql-block"> “后来,伏羲和女娲这两个葫芦娃又造出了无数个葫芦娃,他们还把两个鸡蛋捂啊捂的,孵出了一对小鸡儿;把两颗白果也种在地上,从此,这世上才又有了无数的动物和植物……”</p><p class="ql-block"> “俺也要当葫芦娃!“听太爷一口气讲完了葫芦娃的故事,长庆立即嚷道:“俺也要当葫芦娃!“</p><p class="ql-block"> 太奶笑着问他:“为啥要当葫芦娃呀?”</p><p class="ql-block"> “葫芦娃会造人!“</p><p class="ql-block"> 太爷呵呵一笑,说道:“其实,咱们都是伏羲和女娲的传人,都是葫芦娃啊!“</p><p class="ql-block"> “那我哥也是吗?”</p><p class="ql-block"> “也是!“</p><p class="ql-block"> “那我爹呢?“</p><p class="ql-block"> “你爹呀?你爹,我看他这些日子像个闷葫芦!“太爷说道:“别以为他啥也不说,我就不知道他这个闷葫芦里装的是啥药!“</p><p class="ql-block"> “太爷,你说俺爹是啥,啥葫芦?“长庚七八岁了,识文断字,也会背诵一些有关压葫芦的古诗词,但他还是没有听明白太爷的这句话。</p><p class="ql-block"> “回去问你爹去吧!“</p> <p class="ql-block"> 王德林虽然已经年逾古稀,但依然耳聪目明,精神矍铄。他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的翻阅着《满州报》,时而用笔在报纸上圈圈点点,时而呷一口清茶,闭目沉思。老伴儿放下手中正在纳着的鞋底儿,走过来给他杯子里续满了茶水,笑着说道:“这报纸里面有宝儿啊,捧了半天都不撒手。”</p><p class="ql-block"> “宝儿倒是没有,但是有火药味儿。”王德林说:“二十多年前的日俄战争,那是小鼻子和大鼻子在中国的土地上打。为啥呀?为了争中国的土地。小鼻子把大鼻子打跑了,占领了原来由大鼻子占领的中国土地。但是那小鼻子还觉得不够口儿,区区蕞尔之邦,野心是大大的呀!”</p><p class="ql-block"> 王德林摘下老花镜,然后,用老花镜在一张《满州报》上点了点,接着说道:“一个叫中村的日本间谍,被张学良的兴安屯垦军抓住处决了。现在全日本都恨死了兴安屯垦军,四个岛上全都在喊杀喊打,要求日本陆军立即毫不犹豫武力征服满蒙,为中村大尉报仇。关东军已经在长春万宝山那嘎达动刀动枪的杀人啦!”</p><p class="ql-block"> “咱们这嘎达不就是关东吗?那关东军不就是咱们的军队吗?咋还杀咱们中国自个儿的老百姓呢?”</p><p class="ql-block"> “此关东非彼关东也!”</p><p class="ql-block"> ”啥此关东彼关东的,才刚你一通大鼻子小鼻子的,就听得我都直迷瞪。”</p><p class="ql-block"> “咱们这嘎达在山海关以东,所以,咱们中国都习惯称东北为关东。但咱们国家驻在东北的军队不叫关东军,叫东北军。“王德林说:“那小日本也有一片土地称为关东。但关东军也不是驻扎在他们的关东。”</p><p class="ql-block"> ”那关东军到底是哪国的军队呀?我咋就越听越越糊涂啦!”</p><p class="ql-block"> “小鬼子的!“王德林长叹一声,才接着说道:“1898年,大鼻子,哦,就是老毛子,赶走了在中日甲午战争中获胜的小鬼子,占据了咱们的辽东半岛,在那里设立了达里尼特别市(现大连)和关东州,把中国的土地当成他们自己的一个洲来管理。日俄战争打完以后,小鼻子战胜了大鼻子,又从大鼻子手里夺过了辽东半岛的租借权,老毛子的关东州和南满铁路就成为小鬼子的啦。后来,小鬼子在辽东半岛设立了关东厅。这小鬼子在那嘎达的驻军,就叫关东军。这回你听明白了吧?”</p><p class="ql-block"> “虽然没听太明白,但是我知道了,关东军就是小鬼子的部队,小鬼子的部队已经在万宝山那嘎达杀咱们中国人啦。这小鬼子太可恨啦!“</p><p class="ql-block"> “这小鬼子区区四岛之国,弹丸之地,憋得难受,他们早就盯上了咱们的台湾和东北这富庶之乡!”王德林把书案上的《满州报》摞起来,慨叹道:“要打仗啦,又快要打仗啦!“</p><p class="ql-block"> 老伴儿又给他杯子里面续满了茶水,神情幽幽的说道:“你说世玉……“</p><p class="ql-block"> “我揣摩着,这小子啊……”王德林也说了半截话。</p> <p class="ql-block"> 王世玉坐在小凳子上,手握一把木锯,吱嘎吱嘎的锯着压葫芦,一边给葫芦开瓢儿,一边想着前些年奔波在外寻找爹爹的艰难之旅。</p><p class="ql-block"> ……当年,二叔从一枝花那里搞来长枪短枪,并把草上飞绺子打花达以后,郑大妮根据娘家的意见,极力说服公婆,要给永计和二妮成亲。但永计说:“俺要去找俺哥!”他撂下这一句话,就骑马走了。</p><p class="ql-block"> 两个月以后,永计从齐齐哈尔回来了。他跟爹娘和嫂子说:“大哥他们开始在瑷珲城打了胜仗,朝廷却不让打了,要议和。他便随一些拳民去了哈尔滨,说是那里的老毛子多,要去那里杀老毛子报仇!“永计说完,咕嘟咕嘟的喝了半葫芦瓢凉水,饭都没吃就又走了。</p><p class="ql-block"> 郑二妮听说永计回来了,兴匆匆的跑到王家大院,可是连永计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她想,永计你这是不稀罕我呀,你要是真稀罕我,咱们可以先结婚,结了婚你再去找大哥呀,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找大哥呀。“你气死我啦!”她一咬牙一跺脚,就去投奔了一枝花山寨。</p><p class="ql-block"> 王世玉曾经跟爷爷去过安达,也去过哈尔滨。爷爷想,这孩子爹娘的人生际遇,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重的阴影。这些年,来家里提亲的,把门槛子都踩破了,可是,他二十出头了还是不想成亲。王世玉是怕自己再走他爹的老路, 把自己的女人孤苦伶仃的抛在人世间,把孤独当做晚餐却难以下咽,把黑夜当作温暖却难以入眠,把大半生都过成了寂寞。</p><p class="ql-block"> 爷爷在心里着急,一时却又无计可施,就想着让他自己出去闯一闯,让他在历练中成长。人啊,自己才是他自己的上帝,只有他自己才能拯救自己。一天,爷爷说:“世玉,这些日子,我替你在村塾教书。你老叔捎信儿说想吃青葫芦啦,你先去安达,给你老叔老婶送几个青葫芦,然后再去哈尔滨,把你二叔找回来。“</p><p class="ql-block"> 那天,王世玉在喇嘛甸子火车站上了火车。他刚刚落座,就发现相跟着坐在对面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总是拿眼睛偷偷的瞄他,便笑呵呵的主动搭讪说:“妹子,你上哪嘎达去呀?“</p><p class="ql-block"> 小姑娘嫣然一笑,说道:“安达。“</p><p class="ql-block"> “哦,咱们同路啊。”</p><p class="ql-block"> “啊,你也去安达?真巧。“小姑娘似乎是因为遇到了同路人而兴奋起来,打开了话匣子,高兴的说道:“小哥哥,我听你说话的口音,像是山东人哎。”</p><p class="ql-block"> “妹子,你能听出我说话的山东口音,难道你也是山东人吗?“</p><p class="ql-block"> “我家是山东登州府的,去年春天刚来东北。“</p><p class="ql-block"> “妹子,咱们是纯纯的老乡啊,我家也是山东登州府的。“</p><p class="ql-block"> “巧了,真巧!“小姑娘的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说道:“小哥哥,那你去过文登山吗?我家就在文登山下住。“</p><p class="ql-block"> “妹子,我没去过文登山,但是我知道文登山。“</p><p class="ql-block"> “小哥哥,你没去过你是咋知道的呀?“</p><p class="ql-block">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闻。”王世玉灿然一笑,娓娓道来:“秦始皇到东海寻找长生不老之药,路过此山,召集天下文人登山吟诗作对,歌功颂德,此山因而得名文登山。据说,山上古木参天,庙宇殿堂鳞次栉比,峰巅有召文台。还有不临召文台,未览登州府之说呢。“</p><p class="ql-block"> 小姑娘听了王世玉的讲述,面若桃花,两眼冒出无数艳羡的小星星,喷火似的,笼罩了王世玉那张年轻而又英俊的脸庞。她十分崇拜的说道:“小哥哥,你真了不……“</p><p class="ql-block"> 可是,小姑娘的话还没有说完,邻座的两个年轻人,便同时点燃了呛人的蛤蟆头,一边一口一口的向王世玉喷过来,一边说道:“这小白脸儿,知道的还挺多啊!“</p><p class="ql-block"> “年纪不大,泡妞儿还挺老道哈。“</p><p class="ql-block"> “你们别蹬鼻子上脸!“在压葫芦屯儿,王世玉和爷爷两个人办着一所村塾,那也是一个文化人,被人崇敬,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他忍无可忍,怒目而视道:“你们太没教养了!“</p><p class="ql-block"> ”这小白脸的脾气还挺大呀!”一个年轻人说。</p><p class="ql-block"> “你急歪啥呀?”另一个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撩拨着王世玉。</p><p class="ql-block"> “小哥哥,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小姑娘站了起来,拉着王世玉的胳膊要走。</p><p class="ql-block"> 这时,过道那边坐着的一个大个子实在忍不住了,扑楞一下站起来,对那两个年轻人喝道:“你们舞舞扎扎的,欺负人咋的?“</p><p class="ql-block"> 一个年轻人瞪了那个大个子一眼,不屑的说:“哪来的楞头青管闲事儿?”</p><p class="ql-block"> “我管闲事儿?人家一个斯文人和小妹子唠嗑,没招你没惹你,你们撩扯人家干啥?我瞅着就气不公!“说着,啪啪的就给那两个年轻人一人一个大脖溜子,喝道:“快滚,不要让我再瞅着你们!“</p><p class="ql-block"> “你个儿大,蝎虎。我们怕你!”两个年轻人叨叨咕咕地跑了。</p><p class="ql-block"> 王世玉感激的看了那个大个子一眼,寒暄几句,两个人攀谈起来。王世玉刚刚做完自我介绍,那个大个子便一拍大腿,说:“巧了,巧了,我大个子也是要在安达下车呀!“</p><p class="ql-block"> 王世玉等三人在安达火车站下车以后,他和大个子都要送小姑娘一程。小姑娘走在前面,领着他们刚走到中东铁路俱乐部门前,便看见一群洋人男女从俱乐部里鱼贯而出。那些身材高挑的俄罗斯女郎,众星捧月似的,挽着几个军人的胳膊,说说笑笑的走了过来。顿时,吸引了许多路边的行人。人们一边驻足围观,一边议论道:“瞅瞅人家这日子过的,天天搂着大姑娘跳舞!“</p><p class="ql-block"> “看看人家那俄罗斯女子,那大长腿那小蛮腰那大……”</p><p class="ql-block"> “这几个骚达子(俄语,士兵音译)!”大个子也停了下来,吧嗒吧嗒嘴,眼睛里流淌出羡慕嫉妒恨的复杂神采,说道:“玛达姆(俄语,女人音译)上高(俄语,更好音译),骚达子不上高!“</p><p class="ql-block"> “他们不是骚达子啊。“王世玉笑微微的纠正说:“这是几个苏军戈比旦(俄语,军官音译)。”</p><p class="ql-block"> 小姑娘听他们又是骚达子又是戈比旦还上高不上高的,回眸一笑,也站住了脚步,说:“小哥哥,你们说话听得我直迷糊。咱们快……“</p><p class="ql-block"> 这时,一个十几人的马队,突然从铁路街方向冲过来。人群里立刻有人说道:“这是海青队的人哪!“</p><p class="ql-block"> “海青队的人要干啥呀?”</p><p class="ql-block"> “海青队除暴安良,那可是一个仁义的绺子啊!”</p><p class="ql-block"> “海青队?“王世玉转过身来,问道:“大个子,你……“可是他却发现身边的那个大个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人呢?”</p><p class="ql-block"> 王世玉正一边纳闷,一边四处撒眸找人呢,那个小姑娘却是几步蹿过来,拽住他的胳膊就跑。他们气喘吁吁的,一直跑进了毛子坟儿的那片树林子,才停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王世玉十分疑惑的问道:“咋回事儿啊,妹子?”</p><p class="ql-block"> 小姑娘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火车上的几个人,大个子他们,他们都是一伙儿的,是郭大巴掌的人……”</p><p class="ql-block"> “那你是谁呀?“</p><p class="ql-block"> “我,我,我叫小英子……“</p><p class="ql-block"> ——郭大巴掌是安达县的城防中队长,明里是兵,暗里是匪。绑架王世玉,他蓄谋已久啦。只是小英子误打误撞,才使他免遭一刼。</p> <p class="ql-block"> (致谢荞麦的俄文翻译指导!个别图片来自网络。谢谢来访,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