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我和老妻

土人

<p class="ql-block">  因为年老多病, 行动不便,女儿帮我们租住在有电梯的高层住宅里,老夫老妻相伴度日。</p><p class="ql-block"> 有时读书, 有时看看旧日的照片,有时翻翻收藏的门票,有时写字画画儿,有时拾掇文字,作作文章。偶尔请老妻指点评说,</p> <p class="ql-block">这是我写的条幅,上面写了四句诗:</p><p class="ql-block"> 夜色淡淡犹未去</p><p class="ql-block"> 案前诵诗动纸笔</p><p class="ql-block"> 不觉窗外寒冬冷</p><p class="ql-block"> 老夫老妻暖相依</p><p class="ql-block"> 这是前年的腊月,大雪后的清晨,我起床写字 ,老妻在旁边坐轮椅上录像,虽无红袖添香的雅趣,却有相依的温暖,有感而做句。</p> <p class="ql-block">  夫妻俩都年近八十了。耄耋之龄, 什么青春壮志,都成了昨日星辰。疾病缠身 ,对坐无言,只有同病相怜,惺惺相惜。</p><p class="ql-block"> 有时默默地回忆,想到了中年,想到了青年,也想到了少年。</p> <p class="ql-block">  我们曾是小学同学 ,同班里有好多活泼伶俐的女孩子, 她是其中之一。老师多次组织编排演出课本剧,我们曾一起登台演出。按家庭住址,有过学习小组,但仅止是按老师要求完成作业,我俩也不在一个小组,好像没有一起做过游戏。少年清纯,没有过矛盾,也没有什么深刻友情,更谈不到青梅竹马。</p> <p class="ql-block">  小学毕业后,我被保送到辽宁阜新市读中学,她在承德一中。我父亲调到平泉工作,人走家搬,从此,没有联系,音讯断绝。</p><p class="ql-block"> 后来 我们的父亲都在铁路机务段工作。1965年,我家搬到洞庙河,1966年她的家也搬到洞庙河,两家成为邻居。这时我们都在读大学,我在大连,她在西安。放假回家,有了见面的机会。</p><p class="ql-block"> 我在读书期间,是遵守纪律的好学生 ,严格按照学校要求,不谈恋爱。身边虽有漂亮的同学,不为所动。</p><p class="ql-block"> 1968年的春节期间,我的姥爷从故乡来洞庙河小住,邻居之间常有串门。乡人朴实敦厚,爽快真诚,邻居也都喜欢。</p><p class="ql-block"> 姥爷在一次和老妻的母亲,就是后来的岳母交谈中,说及孩子的婚姻,有意促成我与老妻。容易沟通,过程很简单。征求我俩意见,都表示可以,这也许就是缘分。</p><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 陪外孙女到山东青岛游玩,崂山有一块巨石,上面刻有一个大大的“缘”字,我和老妻在这里留了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大学毕业,我到了辽宁兴城工作 ,她到了哈尔滨,后来又到了沈阳。1971年的春节,我27岁,在洞庙河举行了极其简易的成婚仪式。没有宴席,没有红烛,只是周围邻居们坐了一炕,一位邻居做主持,我俩给大家鞠躬行礼,大事即成。</p><p class="ql-block"> 婚后一周,我俩各奔东西,三地分居。</p><p class="ql-block"> 1973年,因父亲援外,我放弃了仕途,回到承德母亲身边。工作单位是铁路中学。1974年, 她放弃了沈阳保密工厂的工作,追随我也回到了承德,在铁路车辆段工作。</p><p class="ql-block"> 承德铁路地区,机、车,工,辆、电、建,医、 校,俱全,铁路部门多,有大企业的特点,但是科技含量并不高。职工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p><p class="ql-block"> 我到了中学,是第一个大学中文本科毕业的老师。妻子是单位里唯一的女大学生。</p><p class="ql-block"> 过了五年,我当教导主任,过了九年,我当校长。</p><p class="ql-block"> 老妻的工作先是在工具室,后在化验室,都是受女职工们羡慕的岗位。</p><p class="ql-block"> 老妻的容貌算不得漂亮,但是,端庄不苟言笑,不随便闲谈,敛气凝神,不卑不亢,文化气质洋溢于外表, 自有一身凛然正气。很多职工望而生畏。有人背后称其为“官太太”。其实没有任何官气。</p><p class="ql-block"> 她赢得一些年轻人的尊敬,青年男女都亲热地喊她“李姐”。有文学青年通过她又友好与我。有时到家里 谈小说,谈写作。唐山大地震时承德受到波及,车辆段照顾,我夫妻临时住在一节客车箱里,有机会和这些年轻人常接触。</p><p class="ql-block"> 第一个孩子,妻子产假过后送天津的姨姥家照看,在永定门火车站,我送别妻子 ,站在车厢门口 ,棉被包裹着几个月大的女儿, 眨着眼睛看着我,好似有话要对我说,我的心很痛,那一刻 那一幕,深深地印在心头,一生中常常再现。</p><p class="ql-block"> 过了几个月,二舅把女儿从天津接回到洞庙河,由奶奶哺育。我可以一星期回去看一次。有一次热牛奶,女儿一脚踢翻了奶锅 ,把奶奶的手臂烫伤,又让我心疼好多天。女儿在奶奶身边好几年,饮食习惯很随奶奶。</p><p class="ql-block"> 那时,粮油有限的供应,没有现在这样丰富的食物。爷爷,还有邻居爷爷从国外带回的奶粉,解了女儿燃眉之急。从北京买回动物饼干,也成了其他孩子艳羡的食物。</p><p class="ql-block"> 第二个孩子是儿子,奶奶无精力都照看,请别人家一位老太太看护,不管刮风下雨,每天早送晚接,辛劳必不可免。 看护儿子的人家祖孙三代,有时小孙女带着孩子玩儿。有一天我去接孩子。老太太正抱着儿子,儿子不断地哭泣。我看到儿子满脸伤痕和血迹 ,心立刻蹙紧。是小姑娘带孩子坐在一个平板车上,从一个坡道上往下滑,翻倒了,整个脸搶破了。赶快上医院,妻子不得不请假在家。 </p><p class="ql-block"> 后来 找不到看孩子的人家,白天上班,把年幼的儿子锁在屋里,千叮咛万嘱咐,不要乱动。</p><p class="ql-block"> 但是,孩子太小,不懂事,有一天终于出事了。</p><p class="ql-block"> 邻居打电话说“快回家看看吧,孩子一直站在窗前哭”!</p><p class="ql-block"> 妻子连奔带跑回到家,没打开门 就听到里边的哭声,已近乎嘶哑。</p><p class="ql-block"> 原来儿子手把着铁栏杆看窗外,不知不觉间把头伸进了铁栏杆,却缩不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妻子急急忙忙硬撑开栏杆,抱着儿子一起哭。</p><p class="ql-block"> 女儿在奶奶家,还有老叔及周围邻里帮助照看,身体比较健康。儿子却自小多病 ,气管常发炎。 一生病,呼噜呼噜气喘 ,看得人难受。好在同一座楼里有内科的谭大夫,儿科的高大夫 ,化验科的刘大夫 我们都管她们叫姨,经常请她们到家里给孩子看病。</p><p class="ql-block"> 有时病重住院, 都是妻子请假,儿子发烧难受,妻子抱着儿子整宿不睡觉。</p><p class="ql-block"> 四十多元的工资 ,两个人80元。请人看孩子,要支出15元 ,买米买菜,给孩子买食物,所剩无几。不可能有消费性花钱。1982年,团体在北京西单商场购买北京牌黑白电视,价格是四百多元, 每月由工资扣款二十多元,这就是当时的购买力。</p><p class="ql-block"> 妻子到云南昆明公出,为了能多报销几元差旅费,舍不得坐卧铺,来回都坐硬座,不惧其辛苦劳累。从成都转车,买了一小筐桔子,大人舍不得吃 ,孩子每天吃一个。</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冰棍五分钱一支,汽水两角五分一瓶。 带孩子上离宫,哄孩子 顶多买一支冰棍。买汽水,那是奢侈,我们没有钱。</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带着孩子进离宫玩,孩子想要汽水,我百般解释,始终不给孩子买。此事我耿耿于怀,至今想起来,觉得委屈了孩子。</p><p class="ql-block"> 大地震以后,儿子送到姥姥家一个时期,我们省了心。</p><p class="ql-block"> 1978年我的父亲工作调动, 家又搬回承德,四岁的女儿可以和我们天天见面了 姐弟俩也可以在一起游戏了。</p><p class="ql-block"> 中国开设了电视大学,文革前学的是俄语,文革后,普遍改英语。那时,我们将近四十岁 ,两人报了电大英语班。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用得上,就是为了学习。家里没有电视机,就到处找有电视的单位。并肩苦学,怀抱着孩子背单词,成了真正的同窗。</p><p class="ql-block"> 两个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督促孩子学习,检查作业,辅导课程,基本都是妻子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 妻子把她知道的日本丰田公司企业文化讲给我听, 我很受启发,立刻琢磨建设自己的校园文化,并且有成效,1994年夏,在我的学校召开了全国现场会。</p><p class="ql-block"> 人民的生活方式也在发生着变化。有一回 ,我们夫妻俩一同到北京出差。空余时间,到了北京最著名的王府井四联理发店 ,妻子花五元钱烫了卷发。回到承德,产生震撼效应。 女职工们都感到新鲜,有的围过来看,有的背后议论。有的说“臭美”,“小资产阶级” 。不管人们怎么议论,妻子大大方方。很快女职工便都仿效,烫发流行开来。</p><p class="ql-block"> 交谊舞也恢复起来,铁路俱乐部专门建设了舞厅。 各个大饭店置办了音响, 跳舞唱歌和吃饭紧密结合在一起。各单位也流行举办舞会。</p><p class="ql-block">无论在我的学校,在妻子的单位,我们都曾翩翩起舞。</p><p class="ql-block"> 我曾携妻子参加中学校友,大学校友联谊会。妻子谈话,处事皆得体,我自觉脸上有光。</p><p class="ql-block"> 在夫妻之间,虽不至于举案齐眉,但是也能做到互相尊重,互相关心。在家务劳作中,我做的也不错,特别是刚刚安家的时候,每日的劈柴,砸煤,点火做饭 ,洗衣等等,我的行为頗得邻居们好评。</p><p class="ql-block"> 妻子长期从事化验工作,几次参加铁道部的考试, 竞赛活动,都是成绩优秀,领先其他铁路局。</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她正在工作中,突然晕倒,腰部摔伤 ,休养了一周,医院也不知是啥毛病,这为后来身体不好埋下了隐患。</p><p class="ql-block"> 到她退休的时候职称是助理工程师,本来应该是工程师。</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中年时妻子与两个孩子。</p><p class="ql-block">这张照片我很喜欢。</p> <p class="ql-block">  儿女逐渐长大,开家长会,毕业,都是妻子出面。</p><p class="ql-block"> 女儿在东北当兵 ,老妻念念牵挂,几次让我去看望,我的学校工作实在离不开 ,老妻自己背包罗伞地长途去看女儿。儿子在大连上学,忽然得病,老妻急得坐卧不宁。不畏颠簸,亲自到锦州去接。</p><p class="ql-block"> 到了儿女谈婚论嫁的时候,更是诸多操心。家庭里有些事,父亲是不能代替母亲的。儿女以为平平常常的小事,却不知道母亲曾经为“小事”多少个夜里睡不着觉。“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只有当母亲的才知道这春晖有多深多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妻子退休两年后, 肩起了哺育外孙女和孙女的重任。从哺乳开始,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启蒙识字,到幼儿园 ,小学,爱心都倾注在两个孙女身上。</p><p class="ql-block"> 没退休的时候,每次到北京开会,无论时间怎么紧,也一定要给外孙女买的什么。</p><p class="ql-block"> 文化教育,文明教育,健康成长,是我们的教育原则。孩子从小乖巧,聪慧可人。比周围的小孩都懂事。 开启智力,培训能力,学钢琴,学拉丁舞,学滑冰,学游泳,我们常常接送,陪伴。夏日炎炎, 冬天寒寒,乐不知苦。</p> <p class="ql-block">  摄影是承德人的热爱。在素质教育的大形势下,我的学校开办了青少年摄影培训。利用星期日义务免费培训青少年。</p><p class="ql-block"> 我也努力学习摄影,为此,也拉上了老妻。</p><p class="ql-block"> 下面是河北广播电视报上登载我写的文章,“老妻陪我学摄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文章描述了我俩骑自行车往返四十里到鸡冠山,在无有路灯的黑暗中返回市里。在大雪皑皑中冒着寒冷攀登磬锤峰 ,雪地上只有我们两行脚印。</p><p class="ql-block"> 那时身体好,艰辛却快乐!</p><p class="ql-block"> 在我六十岁花甲那年,参加承德市的一个摄影大赛,获得一等奖,奖品是一套免费婚纱照。在女儿,外孙女陪同下,我们走进了婚纱摄影棚,生活的浪花,青年人的浪漫,弥补一把,体验一把。这一天恰巧是情人节。</p> <p class="ql-block">  我在兄弟姐妹中是老大 一生谨遵父亲要求 孝敬老人,和睦兄弟。我结婚的时候,家里给准备了两床被褥,此外没有新衣 更没有家具。那是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经济条件很差,父亲恢复工作不久,不可能有什么排场。多年以后我的母亲曾经对我的妻子说:“当年你结婚时,没有什么东西给你,委屈你了”。有老人这样一句话,妻子很满足,很快活。妻子说:“我当大嫂的,不计较这些。”</p><p class="ql-block"> 几个弟弟妹妹结婚成家,老妻热情张罗,从来不为谁厚谁薄发声,几十年妯娌之间和睦相处。至今,我们夫妻对老父亲仍然毕恭毕敬,兄弟妹妹都团结,家庭和谐。</p> <p class="ql-block">  妻子退休后,身体日渐不好,我两次陪同到北京治病。我也舍弃了诸多兴趣爱好 ,社会活动 ,在家里互相照顾,不能分离 。</p><p class="ql-block"> 2020年春节过后 ,妻子摔倒,大腿骨折,紧急送进医院。后半夜两点我回到家中,黑夜冷寂,我自责,暗自垂泪。</p><p class="ql-block"> 这两年,已经两次我俩一起住院,感谢医院的关爱,能住在一个病房里。</p> <p class="ql-block">  如今老妻,多种疾病, 已经不能独自行走活动 ,我也疾病缠身,大事小事都要儿女奔走 。儿女虽孝,心愿未了,惦念老父 ,却不能随时相见,为国为民,不能再做奉献。 壮志未已,无可如何。</p><p class="ql-block"> 屋漏偏逢连阴雨,老妻再度摔倒,腰椎又做了手术。此时,我已没有力气扶助老妻,心内焦虑万分!</p><p class="ql-block"> 愿我的父亲长寿,愿老妻生命多延数年,愿儿女,亲人们都身体健康,吉祥如意!愿外孙女,孙女都学业优秀,有为有成!</p><p class="ql-block"> 祈求上苍保佑,让<span style="font-size:18px;">我与老妻相互搀扶,再虚度几年,</span> 伴侣一生 ,善始善终!</p>